宜城城西的茶楼里，说书先生正在台上有声有色地说着故事。
一着青衫的男子带着一五六岁的女童走进茶楼，在二楼的雅座点了一壶龙井碧螺春和几碟点心。
女童粉雕玉琢，穿着月白的衣裙，梳着双平髻，发髻上还系着毛茸茸的小白球。
她伸手拿起一块点心递给身旁的男子，然后又拿起一块放在嘴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下面的说书先生。
“以前，我们这有个‘宜半城’，那可是不得了！整个宜城，一半的店铺都是他的！他的宅子啊，沿着墙边打马走上一刻钟都走不完！宅子内雕廊画壁，奇花异草，那可是泼天的富贵！可谁知就在十五年前，这王家突然没落下来，‘宜半城’的爹将剩下的全部家产都捐给了朝廷军队用来抵御外敌，大家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茶楼的本地人笑而不语，倒是路过的外地客商急切地问道：“为什么啊？”
有人捧场说书先生自然高兴，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继续道：“这就不得不说说十五年前发生在王家怪事，王老太爷……”
说书先生声情并茂地说了“宜半城”为富贵囚禁金蟾妖，老太爷为报恩父子相争，最后在天师盟天师的帮助下，金蟾恢复自由，“宜半城”最后疯疯癫癫，老太爷捐献家产，带着剩下的一家人回了老家的故事。
茶馆的人听得津津有味，一外地客商质疑道：“你这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发生在内宅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真的！”
说书先生有些不满，“老朽说的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到处打听打听去！虽然是发生在宅内，但是这王家当年家仆奴婢就不知道有多少，老太爷举家归乡后，这些人有的放了出来，有的重新被卖，都是他们传出来的！”
在座的本地人纷纷点头，表示都是真的。
“这金蟾妖可真是宝贝，旺家招财呢！如果我家有，一定供起来，天天给它上三炷香！”有人遗憾，恨不得自己是这王员外。
有人嗤笑：“这可是妖！你还供起来，就不怕对方吃了你！”
“怕什么！有天师盟呢！那镇妖塔关了不知道多少为非作歹的妖，敢吃人的，坟头草都不知道有多高了！”
“还别说，之前我途经一个村子，他们村子里的人都供奉山上的一座娘娘庙，听说特别灵验！不过，我听一些人说，那供奉的其实不是神仙，是一山野精怪呢！”
“真的假的？”
众人纷纷称奇，只听说捉妖怕妖的，还没听说专门建庙宇供奉妖的。
“有些村民是这么说，不过大部分村民都说不是，我也不清楚啊！我还特意去看过了，那娘娘庙供奉的就是一尊女神像，神像手腕上还特意雕有一蛇。”
“那该不会是蛇妖变的吧？”
“谁知道呢？不过不管这供奉的是什么，只要灵就行啊！”
“就是就是，管他是不是妖，如果真的灵验，我也要去拜拜！”
茶楼里的人议论纷纷，玄弈牵着一一从准备下楼，走到楼梯口，听到上面传来一个低低的略带不屑的声音。
“你们人类就是贪婪虚伪，自己不努力，就想着一些歪门邪道！”
玄弈寻声望去，只见一穿着水绿衣裳的少女倚着凭栏，而她身边的竹篮里伸出一个雪白色的狐狸脑袋。
发觉玄弈的目光，少女猛地伸手将狐狸脑袋给按了下去，然后朝玄弈笑了笑。
玄弈的视线在她腰间法器上扫过，然后带着小团子继续往下走。
少女等玄弈走后松了一口气，她伸出白嫩的手指点了点狐狸的鼻子，“你小心点！被发现了当心被关到镇妖塔里！”
狐狸受惊似的猛地一缩，然后恶狠狠瞪了少女一眼。
要不是他现在身受重伤，他一定咬死这个胆敢冒犯他的人类女子！
狐狸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逗笑了少女，狐狸恨恨地想，等他好了，他要给这人好看！
走出茶楼的一一扭头看了茶楼一眼，扯了扯玄弈的手。
“爹爹，那只狐狸……”
“不用管。”
听说半年前妖界发生了动乱，几个妖王打了一架，天狐一族的妖王身受重伤失踪了，天狐族正在四处寻找，没想到居然跑到人界来了，身边还跟了一个天师小姑娘。
在对方没有做出什么事前，玄弈不打算管。
那小姑娘目光清正，虽不知是哪个玄门弟子，但是想来有她在，应该能够约束对方吧。
既然爹爹说不用管，小团子就真的将其抛之脑后了。
这十几年来，小团子终于长大了点，相当于人类五六岁孩童的模样了，不过受妖身影响，十几年来心智也就比一般的孩子高一些。
玄弈相貌变化不大，只是担任天师盟盟主多年，越发威严。
大街上，小团子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一对相谈甚欢的男女迎面走来。
那对男女看到玄弈时，整个人突然都愣住了，特别是那女子，身子忍不住开始哆嗦，一个劲地往男子身后躲。
男子挡在妻子面前，咽了咽口水，镇定道：“天师大人。”
玄弈在他们面上扫过，终于想起了这两人是谁。
曾经被他逼得自爆妖丹的狐妖以及那名书生。
书生三四十岁了，一副富贵闲人的装扮，狐妖作妇人打扮。
“你既然知道她的身份，也毫不在意？”
“不在意！我对娇娘是真心的！”
玄弈望向狐妖，“你呢？人族寿命不过短短数十载，等他老去，不过独留你一人。”
狐妖探出半个头，小心翼翼地说道：“我知道，但是我现在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这是她在妖界不会体验到的生活，如果不是真的喜欢，她也不会在失去妖丹后求得母亲渡给她修为重新化为人身。至于等郎君老去后应该怎么办，她没有想过。
想那么多干嘛呢？
现在她很快乐就足够了。
“我没有害人伤人，你……你不能抓我！天师盟的规定是这样的！”
狐妖可还记得当时玄弈看到她后不问青红皂白就直接出手，好在现在天师盟对妖族的态度没有那么激进了，不然她又得逃了。
狐妖可不知道，她口里的天师盟规则正是出自她眼前人之手。
玄弈漫不经心地瞥了狐妖一眼，伸手招来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一一，牵着她的手走了。
一路上，玄弈发现小团子有些过于安静，不由问道：“怎么了？”
小家伙抬起头，眨了眨眼睛，满是疑惑地问：“爹爹，你也会老么？变得就像那个说故事的老爷爷一样？”
玄弈愣了愣，沉默了片刻，用另一只手揉了揉一一的脑袋。
“对，爹爹也会老，等你再长大点，爹爹就老了，人类的生命就是这么短。不过爹爹是修行之人，肯定比一般人活得时间长的。”
只不过人界灵气越来越稀薄，他最多也就活个两三百年吧。
那时候小兔妖已经成年了，没了他，也能过得很好吧。
小团子咬了咬唇，嘟着嘴道：“那我不要长大了！我一直这样！爹爹也不要变老了！”
玄弈笑了，逗道：“你不是说要长大学爹爹的本领么？不长大怎么学？”
“那就不学！我不要爹爹变老！”
小团子带着哭腔的声音让玄弈心里酸胀胀的，他弯腰抱起一一，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哄道：“爹爹刚刚骗你的，你长大了爹爹也不会老的。我不是说了么，爹爹是修行之人，可以活很久的。一一是小兔妖，很弱小的小妖，如果不努力修炼，说不定比爹爹还老的快，那怎么办？”
玄弈的话吓了小团子一跳，猛地摇头，“不要不要，一一不要比爹爹还老！”
“那就对了，要好好修炼。”
一一乖乖地点了点头，过了会然后又不放心地追问：“爹爹，你会一直陪着一一吧？”
“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