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静话音刚落，监护室门口就传来压抑的啜泣声。那哭声里裹着的急切与焦灼，让温柳心里一沉。能在重症监护室外哭成这样，恐怕不单是普通外伤。
马德恩抓起听诊器往病房走时，正撞见推床碾过走廊地砖的声响。被单下凸起的肢体轮廓有些不自然，监护仪的警报声随着推床移动断断续续传来。家属紧随其后，是个穿着驼色大衣的女人，手指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
“马大夫！”女人抬头时露出红肿的眼，看见白大褂上别着主任胸牌，突然就抹掉眼泪挺直了背，“我们认识张富生院长，是老乡。我父亲车祸昏迷，求您一定费心！”
马德恩的脚步顿了顿。他掀开被单查看伤口的动作慢了半拍，目光扫过床头病历夹上的名字——张在阳。监护仪上的心率曲线突然跳了下，像被这句话惊起的涟漪。
“伤得确实重，但还有救。”他直起身时，声音比刚才清亮了些，“先送 8床，立刻上心电监护。”
护士们早已各司其职。心电监护的电极片刚贴上胸口，血氧仪的夹子就夹在了指尖，透明氧气管在鼻尖弯出柔和的弧度。插尿管时病人喉间溢出微弱的呻吟，关栀赶紧调慢了推注生理盐水的速度。胃管插入的瞬间，监护仪的警报声骤然尖锐，又被马德恩一句“推 20毫升利多卡因”压了下去。
“瞳孔对光反射存在。”马德恩用瞳孔笔在病人眼前扫过，蓝光里能看见虹膜轻微的收缩，“去叫家属把检查片子拿过来。”
这时杨世昌院长一行人刚走到病房门口。张富生副院长瞥见门口等候的女人，突然停住脚步——那眉眼间的轮廓，像极了小时候住对门的玩伴。
“欣欣？”他试探着开口时，女人猛地回头，眼里的泪又涌了上来。
“富生哥！”张欣欣攥着他的袖口，指腹蹭过对方白大褂上的雪渍，“我爸上班路上被车撞了，你看这……”
“别慌。”张富生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掠过病房里忙碌的身影，“马主任说只是暂时性昏迷，现在医疗条件好，一定能醒过来。”
他没说的是，刚才在走廊里听护士议论，这病人是银行行长。那身熨帖的衬衫领口，即便沾染血渍也能看出质地不菲。张欣欣低头抹泪时，露出手腕上细巧的玉镯。
这样的家境，本不必为医药费发愁。
临时会议室里，中秋红包还摆在桌角。杨世昌院长指尖叩着桌面，茶渍在白瓷杯底洇出浅褐色的圈：“治疗方案要尽快定，但护理更关键。仲云主任怎么看？”
仲云正转着笔，笔尖在笔记本上悬而未落：“得先稳住生命体征。护理就像给刚栽的花搭支架，根须稳了，才能谈浇水施肥。”话落时抬眼一笑，没再多说一个字。
“孟主任呢？”杨世昌的目光转向人事科主任。
孟凡超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顶灯的光：“人事科不懂诊疗，但知道得让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马主任团队的水平，院里都信得过。”他把话抛回给临床，像把烫手的杯子递回原主。
张富生看着窗外飘落的雪，突然想起小时候跟张欣欣在巷口追着卖糖人的日子。那时谁能想到，再见面会是在重症监护室门口。
两天后的清晨，关栀刚换好护士服，就听见莫文言在走廊里喊：“8床醒了！”她端着治疗盘跑过去时，正看见马德恩俯身检查。张在阳的睫毛颤了颤，喉结滚动着吐出几个字：“我在哪？”
“医院。”马德恩用手电筒照他的瞳孔，“感觉怎么样？”
“车祸……”张在阳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得找事故科。”
这话传到走廊时，两个穿警服的身影正好拐进来。高个警察亮出工作证的动作很标准，证件外壳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张行长，我们来了解车祸情况。”
矮个警察在一旁记录，笔尖划过纸页的声响格外清晰。张在阳盯着天花板，突然轻笑一声：“不是意外，是有人想害我。”
“肇事者已经控制住了。”高个警察的笔顿了顿，“但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你们查吧。”张在阳闭上眼睛，手背上的留置针随着呼吸轻轻晃动，“找到主谋，告诉我一声。”
警察离开时，关栀正好去换输液袋。她听见矮个警察在走廊里说：“行长这身份，案子怕是不简单。”高个没接话，只扯了扯警服领口。
那动作里的凝重，像把无形的锁，扣在了这场刚有转机的救治里。
监护仪的滴答声重新占据了病房。关栀看着 8床平稳的心率曲线，突然想起朱丽丽说过的话：“医院里见多了生死，才明白能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她调整好氧流量，转身时看见窗外的雪停了，阳光正一点点爬上窗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