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子嗣压力,从来都只在妇人身上。
谢晋白就算再有能耐,也没办法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
见女儿不吭声,郑氏只当她难受,终究没有忍心再劝。
给女婿纳妾,她又何尝高兴。
但作为母亲,总得为女儿,为家族选一条最恰当的路。
母女俩单独叙了会儿话,等宾客们断断续续到来,作为主人家,崔令窈得出来待客。
今日说是赏梅宴,但谁也不是专门来看梅花的。
除了几个精力充沛的姑娘家,嬉笑着去了后院转转外,其他的当家夫人们,都被引着进了芳园。
里头搭了戏台。
时下贵族府里都有豢养家伎伶人的风气,偌大的王府当然也是如此。
这次宴会办的仓促,宾客不算多,全是来往亲近的人家,崔令窈各个都认识。
以她的身份,也不需要去迎合巴结谁,只端坐于上首,同身边几个交好的夫人说着话,听着顺耳的,稍微一侧目,就算是郑重。
戏台上,咿咿呀呀唱响。
是一出打金枝。
崔令窈对这些毫无兴趣,她右手边的座位是专门给陈敏柔留的。
但这会儿人还没来。
她便时不时看向门外。
终于,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崔令窈亲自起身迎了过去,拉着人到自己坐下,嗔怪道:“怎么才来,都盼你好久了。”
“家里俩孩子闹的很…”
顶着众人的目光,陈敏柔解释了两句。
等大家注意力又被戏台吸走,不看她们这边,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声笑笑;“其实就是起的晚了。”
寒冬腊月的,正是最容易贪恋懒觉的时候。
谁舍得轻易离开温暖的床褥。
闻言,崔令窈本不疑有他,却在瞧见好友面色时微微一怔,旋即眉梢轻挑。
自打跑马场那次后,两人就没见过面,当时场面过于惊险,她被谢晋白抱走,也没来得及多关切两句。
这些天,姐妹间也只是书信来往,这会儿冷不丁见到人,崔令窈只觉好友气色较之半月前要好了不少。
半月前,陈敏柔的心浮气躁,浮于表面,一眼就能看出来。
而现在她明显大变样,那股子燥意消散不见,整个人唇红齿白,眼神明亮,眸光溢彩。
那是沉浸在舒心环境中,身体最直观的表现。
各自成婚多年,崔令窈该懂的都懂,再一听她的话,立刻领悟了什么,轻咦了声,戏谑道:“我记得,赵仕杰似乎受了伤来着。”
陈敏柔正端着酒盏浅抿,听见这意有所指的话也没觉不自在,面不改色的颔首:“伤在右臂,不影响什么。”
的确不影响什么。
短短半个月,赵仕杰愣是给她满腔翻涌的气血,给调的七七八八了。
崔令窈没忍住笑,凑近了些,低声问她:“你们这是彻底和好了?”
“和好了,”陈敏柔继续点头,道:“他为救我受伤,我也没什么过不去的了。”
拘泥于一场荒诞的梦境,那不仅是为难毫不知情的赵仕杰,同样也在为难她自己。
“当日,看着他奋不顾身冲进来只为了救我,手臂受伤发颤,几次险些丧命,我就觉得,那个梦或许真的是我病糊涂了,自己给自己编织的幻觉。”
一个能为了救她,而不顾自己性命安危的男人,会在她死在产床三年后彻底移情新人,陈敏柔不信。
她想走出来。
给赵仕杰,也给她自己一次机会。
一次能两心不疑,白头相许的机会。
再次向赵仕杰交付自己真心。
破镜不能重圆,但他们之间细细想来,所有的隔阂,只源于一句话而已。
算不上什么难以挽回的过失。
“真好,”崔令窈很为好友高兴,“你能想通就好。”
她再恼赵仕杰,也没怀疑过他对陈敏柔的真心。
之所以建议和离,是因为怕陈敏柔自己动了和离的心思,却顾及太多,而勉强自己继续在原本的环境里钻牛角尖,沉湎于爱人背弃的苦痛中,再次忧郁成疾。
她想给陈敏柔支持,让她有重新抉择的勇气。
这会儿见她终于走出阴霾,认定梦境虚幻,重新选择接受爱人,又怎么会不为她高兴。
崔令窈兴致勃勃:“快跟我说说,你们别扭了这么久,是怎么这么快就能直接恢复蜜月期的。”
隔阂消了,按理说也会有些生分,得再修修补补,才能慢慢恢复如初。
陈敏柔以为好友是来取经的,自然打算倾囊相授。
闻言,她看了眼四周,见戏台上声音很大,周遭看戏的夫人们也在各自小声交谈着,压低了声音没人能听见这边说话,轻睨了好友一眼,道:“夫妻之间想和好太简单了。”
崔令窈眼神发亮:“细说。”
“他不是怪我这几年对他太冷淡吗,摁着他厮混几次,把热情补足就行了,”
说着,陈敏柔掩唇一笑:“他为救我受伤当天,我感动得不行,正好满腔气血无处倾泻,顺手就把他剥光摁榻上了。”
崔令窈瞠目:“……你这么生猛?”
“当然,夫妻间还讲什么彬彬有礼,既然打算和好,该主动就主动一点,”
陈敏柔戏也不看了,拉着她悉心教导:“不管是端方自持的温润君子,还是强势冷漠的铁血男人,在心爱的姑娘面前其实都是一样的,他们缺爱的很。”
崔令窈:“……”
强势冷漠的男人,是意指谢晋白她听明白了。
但‘缺爱’是怎么个事儿?
谢晋白……缺这玩意?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陈敏柔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我有点明白你上回说的‘破碎感’是什么意思了。”
崔令窈一愣,“赵仕杰也哭?”
“嗯!”陈敏柔一点没拿她当外人,闻言嘿嘿一笑:“说起来我也不是头一回看他哭了,但真是头一回在床上见他哭。”
随着她的话落,崔令窈脑中自动冒出了道画面。
她倒吸了口凉气,语气复杂,“我说的破碎感,和你说的,应该不是同一种意思。”
真难以想象,谢晋白在床上哭的模样。
凶神恶煞成那样,怎么哭。
该哭的是她才对。
? ?还有一章,晚上继续写,宝子们可以等睡醒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