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国庆节，唐绚很意外地没有回家。
他跟唐之海说，是因为买票太晚，赶不上时间。
但实际上，却是允宸出了事。
那小子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住，开销太大承担不起，又死要面子不愿意接受室友的“救济”，干脆跑到酒吧去做起了服务员。
白天上课晚上打工，加之允宸长相清秀，经常碰到行为浪荡的女人半劝半逼着他喝酒，说是陪她们喝了酒，就可以多给一些小费。
允宸开始的时候是涨红着脸愤怒拒绝的，但却被经理拉到后厨房狠狠批了一顿。
这家酒吧有个规矩，服务员收了多少小费，酒吧要在其中抽五成出来。允宸这么做，相当于触及到了酒吧的利益。
“我告诉你，下次客人让你喝，你就喝，不喝滚蛋！”
经理甩下这么一句话，气冲冲地离开了。
他把门推得砰砰作响，留允宸紧握双拳，死死咬牙。
后厨房有个会做西点的胖阿姨，平时比较照应允宸，见状不免心疼道：“孩子，你还是换个地方兼职吧，这儿不适合你这种名校大学生。”
毕竟是酒吧，当时可不算是正常人会去的地方。
允宸的脾气也有点倔，从他宁愿背负经济压力也不肯回学校住宿这件事，就能看出来。
“不用，”他摇摇头，固执道，“从来不是生活迁就我，而是我要努力迎合生活。”
这道理，其实初入社会的人都深有体会。
打从那天起，允宸对于推到自己跟前的酒杯，一概来者不拒。
他的酒量不算好，顶多喝点啤的和红的，而且容易上脸，明明还没醉，面上已是通红一片。
那些女人来酒吧的次数多了，渐渐摸到了允宸的这个特性，觉得这小男生特别可爱，嫩嫩的，不谙世事，就故意把几种不同的酒掺在一起，嬉笑着送到他手里。
允宸喝多了，晕晕乎乎给别桌客人递酒，酒水撒了他们一身。
经理一边点头哈腰跟人道歉，一边冲着神识不清的允宸大发雷霆。
他为此没被少扣工资，硬着头皮赚来的小费，基本全给扣没了。
不过，允宸的酒量倒是慢慢锻炼出来了。
一个月时间，从前那个喝多了就东倒西歪端不住盘子的男生，在酒吧混得如鱼得水。
举止轻浮的女人对着他抛媚眼，他报以温柔微笑。
目光油腻的男人摸上他的手臂，他面不改色抽回，谦逊有礼。
连经理都忍不住夸起允宸来。
他说，允宸是他见过的，能最快适应酒吧氛围的服务员。
可胖阿姨还是心疼允宸。
“孩子，你这样天天工作到凌晨，又不停喝酒，身体会垮的。”
彼时允宸正在员工休息室换衣服，脱下单调的黑色西装，他套上简单的运动t恤，身份仿佛又切换回了当初那个阳光帅气、没有任何烦恼的大学生。
那个喜欢邱书涵，又热爱电竞的少年。
只不过，他的眼下满是青黑，红血丝布满双眸。
“你还那么年轻，钱什么时候赚都来得及，现在可不能拼命啊。”胖阿姨语重心长地劝道。
她不知道允宸缺钱的原因，因为他从来不曾说明过。
但她知道允宸最厉害的一次，是一晚上赚了两千块钱的小费，除去经理抽成，他能拿到一半。
当时酒吧的其他员工都震惊了，不敢相信允宸是怎么做到的。
他却笑了笑，简单两个字回答——
“喝啊。”
喝得越多，赚得越多。
然而，喝酒终究伤身。
国庆节前夕，酒吧人流增加，经理临时决定让原本调休的允宸过去上班，说是来了好多他的熟客，点名道姓要见允宸。
说明白些，不过就是想借着允宸的名号赚钱罢了。
当时他才睡了不到三小时，整个人乏得厉害，但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
状态不佳，允宸勉强打起精神，熟练地游走于酒吧的每一个角落。
一杯杯送到嘴边的酒，映出了一张苍白憔悴却五官端正的脸。
他喝到后来已经麻木了，舌头品不出任何味道，只依稀记得自己不停重复举杯仰头的动作，然后下一秒，忽觉喉间一甜。
胸腔内似翻滚起一股无法压制的冲动，允宸嘴一张，鲜红鲜红的血，猝不及防就喷了出来！
对面正笑得花枝乱颤的女人猛然僵在原地。
不过片刻，她瞬间惊叫开。
尖锐的嗓音刺破云霄，众人纷纷侧目。
允宸神色痛苦地歪坐了下去。
经理吓得腿都软了，生怕出人命，火急火燎地打了120电话，将允宸往医院送。
胖阿姨说得没错，他真的把自己的身子折腾垮了。
医生确诊为胃出血，说要紧急进行刨腹探查和腹腔清洗，也就是——手术。
唐绚得到消息那会儿，正在宿舍收拾回家的行李。结果胡亮满脸慌张地跑回来，抖着嗓子喊：“老幺出事了……要开刀……”
躺在床上玩手机的陈司平差点一个激灵滚下来。
唐绚当即抓了件外套就奔出宿舍。
胡亮和陈司平连忙跟上。
允宸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身边一个陪着的人都没有，他心下酸涩，想着如果自己今夜死在手术台上了，短时间内都没人知道。
然而，当他麻醉效果褪去，一睁眼醒来时，看到自己的病床旁，趴着三个人。
统一拿圆溜溜的脑袋瓜对着自己，睡得哈喇子直流。
允宸眨了眨眸子，水汽顿起。
原来，有些人失去了，就是真的失去了。
但有些人，却一直都在原地，不离不弃。
他突然厌恶矫情又不懂事的自己。
允宸尝试着抬起僵硬的胳膊，不小心触碰到唐绚侧枕的脸颊，将后者惊醒。
“老幺？”
唐绚瞬间瞪大眼睛，欣喜道：“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这么一喊，另外两人肩膀一颤，也瞬间直起了腰板。
允宸别过脑袋，不想让几个兄弟看到自己微红的眼眶，只沙哑地回答：“没事。”
“你小子，”胡亮松下一口气，恨铁不成钢道，“可把我们吓死了！”
陈司平对着胡亮皱眉，“老幺都这样了，你能不能过两天再骂他？”
唐绚起身，“我去叫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