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芮英探出头来，额前几缕发丝被汗水黏在脸颊上，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把木柄锅铲。
她目光一扫，落在沈庭樾身上，语气利索地吩咐道：“庭樾，你去后院地窖那儿，捡几个土豆回来，饭快熟了，我得赶紧炒菜。”
“好嘞，妈。”
沈庭樾答应得干脆利落。
他随手将肩上的布包往上扶了扶，转身便朝院子后头走。
林嘉正坐在门槛上发呆，双手托着下巴，眼神有些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在她侧脸上。
她一看他走了，目光追着他的背影。
忽然间像是被什么牵引住了心神，便干脆也站起身来，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迈步跟了过去。
院子角落堆着两袋东西，布袋鼓鼓的。
用粗麻绳紧紧扎着口，歪歪斜斜地靠在土墙边。
沈庭樾走到其中一袋前，俯下身去，伸手解开缠得密实的绳结。
他一把将袋口扒开，手往里一探，顿时扬起一小片灰尘。
袋子里面，赫然露出几颗灰头土脸、沾满泥巴的土豆。
表面坑坑洼洼，裹着湿润的泥土。
林嘉凑近一看，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目光落在那些土豆上，不由得挑了挑眉，心里暗自嘀咕。
这些土豆，也太小了吧？
一个个圆溜溜的，大小跟她攥紧的拳头差不多。
和她记忆中那种硕大饱满、随便一颗都能占满碗口的土豆相比，简直就像是发育不良的小豆丁。
她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年头的农作物，果然产量不高。
沈庭樾倒是毫不在意，伸出骨节分明的手，一手就抓了四五颗。
林嘉瞥了眼他那双修长的手。
指节修长有力，虎口处有层薄茧。
手背上还隐约可见几道旧伤痕。
她目光停留了一瞬，随即又轻轻一转，扫向院子里那块开出来的地。
那块地不大，勉强能算个小菜畦，用竹条简单圈了边。
地里几行菜苗稀稀拉拉地立着，间距宽得都能走人。
菜叶子蔫头耷脑的，颜色发暗，毫无生机。
在凛冽的西北风里瑟瑟发抖，像一个个被冻僵的小人儿。
更糟糕的是，边角的叶片已经泛出焦黄，边缘卷曲起来，干巴巴地蜷成小卷。
林嘉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眉头微微皱起。
她扯了扯前面沈庭樾的衣角，语气里带着几分迟疑和小心翼翼，忍不住低声问：“沈同志，那……种的是什么？真的能长出菜来吗？”
沈庭樾听到声音，脚步一顿，低头看了眼她搭在自己衣角上的纤细手指，睫毛微微颤了颤。
随即又抬起眼，顺着方向望了一眼那片萎靡的菜地。
他神色平静，语气淡淡。
“白菜。”
“……白菜？！”
林嘉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声音都高了八度，眼睛瞪得老大。
她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几乎是蹲下来，凑近那几株枯黄的菜苗，左看右看，上瞧下瞧，满脸写着“这也能叫白菜？”。
这哪里是白菜，分明是快要枯死的野草啊！
她记忆里的白菜，那可都是白白的、层层叠叠、胖胖的。
可眼前这干巴巴、瘦得只剩几片叶子的玩意儿，叶片发黄，边缘还卷了边，蔫头耷脑地贴在土里，连根都细得像柴火棍。
这也叫白菜？
西北的难处，头一回这么赤裸裸地砸进她眼里。
眼前这贫瘠的土地，荒山秃岭，连风都带着沙砾的粗粝。
哪有半点她想象中田园生活的影子？
荒唐得让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庭樾注意到她脸上的震惊，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这种地还能长出白菜？”
林嘉忍追问，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些。
她实在无法把眼前这半死不活的菜苗，跟“丰收”“蔬菜”这些词联系在一起。
沈庭樾没说话，只是弯下腰，捡起一个滚到脚边的土豆。
那土豆小得可怜，还坑坑洼洼，沾满了干结的黄土。
他用指尖轻轻抹掉上面的泥，指腹摩挲过粗糙的表皮。
“能长，但长不大。”
他顿了顿，抬眼看了眼远处那片灰黄的土地。
“土太薄，没啥肥力，翻来翻去就那么一层，底下全是石头和沙。白菜也就拳头大，还没城里人饭桌上的半棵葱大。一年到头，基本都是腌了吃，酸菜、咸菜，换着花样省着吃。”
“想吃口新鲜的，得赶几十里路去县城买，价格贵得吓人。一斤青菜能换两斤土豆，谁舍得买？”
林嘉听了，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她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不是人懒，不是不会种，而是地不行。
这片土地，早就被风沙和岁月榨干了最后一点养分。
她盯着那片病恹恹的菜苗，叶子卷曲，颜色发灰。
可就在那一瞬，她忽然想起空间里水灵灵的青菜。
翠绿的菠菜、嫩生生的小油菜。
还有那株株亭亭玉立的白菜苗。
要是……用灵泉水悄悄浇一下，会不会让这些苗活泛起来？
哪怕只活几天，长出几片新叶？
这念头像一粒火种，倏地在她心里冒了出来。
她没有急着下结论，也没有贸然行动。
只是默默将这个想法记在心底。
盘算着等夜里没人注意时，悄悄试一试。
沈庭樾提着手里的土豆，转身朝屋子里走去。
午饭很朴素。
桌上就两样。
一盘野菜窝头，摆在粗陶碗里。
还有一碗土豆炖腊肉，汤色浑浊，土豆块大小不一，炖得软烂。
那一两片肉，明显是特地为待客才拿出来的。
平时怕是连闻都舍不得多闻一口。
林嘉低头看着桌上的饭菜，眼神有些发愣。
她认出那是个窝窝头，底部圆润，顶部有个小窝，和书上见过的一模一样。
以前只在历史课本和纪录片里见过图片，知道那是贫困年代的主食。
但从没亲口尝过，更不清楚该咋吃，是掰开吃？
还是直接咬？
蘸不蘸汤？
她没急着动手，生怕闹出笑话，便悄悄瞄了眼刘芮英和沈庭樾是怎么吃的。
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过。
林嘉一听，赶紧拿起个窝窝头，连忙回应道：“不介意不介意，挺好的，谢谢阿姨。”
看到她们都是把窝窝头掰成两半，再夹上菜，像夹馍一样吃。
她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将窝窝头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