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裙子……还能这样？”
裙摆的层叠方式奇特又自然，腰身处收得极巧，竟还配了小小的蝴蝶结系带。
“裙边还带这样的花边？真像画出来的一样。”
她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望着林嘉。
“林嘉……这些全是你画的吗？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种衣裳，太……太漂亮了。”
她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接触到的东西，竟就这样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林嘉笑了笑。
她顺手拉开随身背着的帆布包，从里面掏出一块深蓝色的布料。
“咱试试？就用这布，按你说的，镶深蓝边儿。你按这张图做一件，行吗？”
“给我……做？”
陈大慧愣住了，低头看看手中的布，再抬头看看图纸。
“我怕……万一做砸了怎么办？这布这么好，图纸又这么精细，我要是缝歪了一针，或是剪错了地方……多可惜啊。”
林嘉笑了笑。
“不试怎么知道不行？你得信自己。你做的衣服，哪件不好看？上次做的那件立领衬衫，人家穿上后连走路都昂着头，供销社的人都问是在哪儿买的。放心去搞，准成。”
陈大慧想起前几年为省布料，把旧衣拆了又拼，缝出来的衣服总显得局促难看。
可今天，有人真真切切地告诉她，你的手艺，很好。
她左思右想好半天。
“行！我……我拼了！林嘉你别操心，我一定认真缝，一点不敢马虎。”
“你做事，我什么时候不放心过？”
林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你按自己的路子来，别拘着。有卡壳的地方，或者缺东西，等我回来，咱再一块儿琢磨。”
“嗯！”
陈大慧重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又扒拉了几句，林嘉才背起包出门，匆匆赶去供销社上班。
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叮嘱一句。
“别熬夜，明天还得接着干。”
这一天，陈大慧几乎没离开过桌子。
图纸摊在眼前，剪刀剪了又剪。
陈婶子端着一碗热粥进来，站在门口喊她歇口气，喝点水。
她头都没抬，只“嗯”了一声，手里的动作却没停。
天快擦黑，林嘉推开院门。
刚迈进院子，陈婶子立马从厨房探出头来，笑呵呵地冲她挤眼。
“快进屋瞧瞧，那丫头跟中了邪似的，一整天连水都没喝一口！”
林嘉推门进去，只见陈大慧正对着个用旧报纸层层糊成的假人架子忙碌着。
那架子不高不矮，被几根细木条支撑着。
外层裹满了泛黄的旧报纸，还用浆糊仔细地贴了边角，显得格外结实。
陈大慧弯着腰，一手拿着剪刀，一手轻轻按在架子上。
架子上，一件衣服轮廓已经清晰地立了起来。
深蓝的滚边，一针一线缝得整整齐齐。
腰身收得刚刚好，袖口微微外翻，露出一小圈内衬布。
还没缝完，连扣子都没钉上，线头还散在边缘。
可那模样，分明就是林嘉画在图纸上的那个稀罕款式！
比林嘉想的，好太多。
她原本只盼着能照着图纸做出个八分像就不错了，毕竟乡下哪有这么多讲究？
可眼下这件，不光形似，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灵气。
她简直不敢相信，大慧这才接到图纸不到三天，这么快就拿出来了！
林嘉忍不住凑近。
“我的天，大慧，你这也太神了吧！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你竟能做成这样！我就知道，找你准没错！”
陈大慧一听她回来，眼睛立马亮了。
抬头见林嘉满脸惊喜，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唰地红透了。
手忙脚乱地把针别在衣襟上。
“还……还差好多呢……口袋没钉，衬里也没完全缝牢，腰这儿……我还想再收点，怕显胖……”
“已经太棒了！”
林嘉连忙打断她。
“真的，大慧，你这手艺，放在城里裁缝铺，都能当头牌师傅了。陈婶刚才还说你全天没挪窝，饭都顾不上吃，衣服又不急着交，别熬坏身子。”
林嘉一把攥住她的手。
“大慧，你有想法，肯钻研，这份心，多少人比不上。”
林嘉轻声说道。
“别人做衣服，是照着样子缝，你不一样，你是用心在做。”
陈大慧愣住了，手指微微一颤。
“哪有……是你画得好。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好看的样儿。线条流畅，比例匀称，连褶皱的位置都标得清清楚楚……林嘉，你在供销社上班，还能画出这种图……我咋就没你这本事呢？”
林嘉轻轻摇头。
“大慧，人和人不一样。你能让一张纸变成一件能穿的衣裳。我能画，可我连针都不会拿，线都穿不上。你这本事，才是真的厉害。”
“你得相信自己，你有本事，有手艺，别人想学都学不来。你真不比谁差。”
林嘉看着她。
她真觉得陈大慧很好。
不只是手艺好，是心细、踏实、肯下功夫，还从不张扬。
她也知陈大慧道之前吃了亏，可她仍然希望她能看清自己。
不是谁都不如你，是你太小看自己了。
陈大慧听着林嘉一件件数她的优点，耳朵都红了。
“真……真有那么好？我……我一直觉得自己平平无奇，甚至有点笨手笨脚的。”
“那可不！”
林嘉看着她。
“你善良、细心、做事认真，又懂得体谅别人。你做的每一件事，哪怕再小，我都看在眼里。你不是不好，是从来没人告诉你，你有多值得被珍惜。”
在林嘉一句句鼓励下，陈大慧的肩膀慢慢松了下来。
她抬起眼睛，望着林嘉眼神亮了不少。
“谢谢你，林嘉。”
从小到大，从来没人这么肯定过她。
父母早逝，她跟着哥哥嫂子长大，处处看人脸色，做什么都怕出错。
哪怕成绩再好，懂事再早，也总被说“女孩子读书再多也没用”。
林嘉是第一个，说她值得被喜欢、被重视的人。
“谢什么呀，该我谢谢你。”
林嘉笑着摆摆手。
“你能愿意听我说这些，愿意相信我，已经是对我最大的肯定了。”
两人越聊越投机，从小时候的趣事谈到对未来的憧憬。
这时，陈婶子端着两杯温水进来。
她一眼就看见妹妹脸上有了笑，心里又喜又愁。
妹妹都这么大了，总不可以一直窝在她家。
她不是不心疼，也不是不愿收留。
可人心难测，日子长了，街坊邻里难免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