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听席传来一阵低语。
法官也微微皱眉，低头翻看那份鉴定报告。
这宋芷薇脑子嗡的一声，眼前发黑。
她猛地意识到，这份证据一旦被采信，整个案件的性质就变了。
从单纯的离婚财产分割。
变成了涉及婚内出轨、非婚生子、转移夫妻共同财产的重大婚姻过错案件。
而她的当事人，不仅面临败诉风险。
还可能在道德和法律上陷入被动。
这些关键信息，陈启民一个字都没告诉她。
她握着笔的手微微发抖。
脑海里迅速回放这一个多月来的每一次对话。
他为何隐瞒？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从一开始就被利用了。
成了他掩盖真相的工具。
法官仔细翻看蒋玉蓉一方提交的证据，随后开始提问。
他先询问亲子鉴定的机构资质、采样过程是否合规。
又逐一核实转账记录的时间、金额与用途。
每一个问题都精准而严谨，不放过任何细节。
书记员快速记录，旁听者屏息凝神。
蒋玉蓉的代理律师应对自如，回答得滴水不漏。
反观陈启民，面对质询，支支吾吾。
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当法官问他是否认识照片中的女子，他眼神闪躲，声音发虚。
“我……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问及转账用途，他又结巴起来。
“那是……是项目合作的钱。”
可当法官追问项目名称和合同编号时，他却张口结舌。
半天说不出话来。
宋芷薇看着他，心中一片冰凉。
所有程序走完，法官神色凝重地敲下法槌。
声音在空旷的法庭里回荡。
“本案庭审结束，现在宣布休庭。”
话音落下，旁听席上有人低声叹息，有人面露遗憾。
更多人则沉默着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宋芷薇站起身，看了眼手中那叠沉重的案卷。
深吸一口气，迈步朝出口走去。
走出法院的大门时，天已经全黑了。
夜幕如墨般铺展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雪还在下，像撕碎的纸片，又像无声的控诉。
陈启民站在不远处。
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眉头紧锁。
他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
既有愤怒，也有几分不甘。
片刻后，他淡淡开口。
“宋律师，上车吧。”
宋芷薇攥紧了手。
这个时间，这种天气，街道上空无一人。
出租车的影子都看不见。
她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那辆轿车。
车子刚发动，引擎低沉地轰鸣起来。
陈启民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猛地扭头看向她。
声音里压抑着怒火。
“宋律师，这就是你之前说的胜算很大？”
宋芷薇平时再能忍，这时候也压不住心里翻腾的怒意。
她直视着陈启民的眼睛，目光如炬。
语气强硬得不容置疑。
“陈先生，你是请我当律师的，可那些关键信息，你一条都没告诉我。”
“法庭上刚甩出来的两条证据，哪一条不致命？”
她几乎是逐字逐句地问，声音微微发颤。
“蒋女士把房子卖了，拿钱投进你公司的事，你提过吗？你在婚内背着所有人，多次给私生子转账的事，你跟我说过一句吗？”
“我再厉害也只是个律师，又不是能掐会算的算命先生！我不知道的事实，怎么帮你辩护？”
陈启民听了，眼神闪烁了一下。
但很快，那点心虚就被愤怒掩盖。
他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盘，大声嚷道。
“明明是你本事不行，案子才输！我花那么多钱，请你当律师，就换来你这种服务？退钱！我要你把律师费全退回来！”
宋芷薇差点笑出声。
她干这行一年多，奇葩客户见了不少。
有的嫌她收费高，有的嫌她不够热情。
可像陈启民这么不讲理的，还真是头一回碰上。
她稳了稳呼吸，语气冷静地道。
“陈先生，咱们签合同的时候写得清清楚楚。要是因为当事人隐瞒事实、提供虚假信息，或者未如实陈述案情，导致败诉，责任由当事人自行承担。”
她真想不通，既然找了律师，干嘛还要藏着掖着？
把关键信息都捂在手里，等对方上庭才发现被蒙在鼓里？
难道是怕官司赢了不成？
还是觉得，律师就该是神仙，能凭空预知一切？
陈启民瞪着眼，呼吸急促，气得脸都红了。
他恶狠狠盯着她，像看一个仇人。
“你们这些律师最黑！收钱不办事，官司输了还把钱拿走，这不就是骗人吗？”
他的声音在车厢里回荡，充满了偏执与怨恨。
“你们学的那些法律，根本不是帮我们普通人，全是用来坑我们的手段！”
“我早该知道，律师都是站在有钱人那边的！”
宋芷薇抿紧嘴唇，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声音发抖。
“陈先生，咱们都冷静点，事情总归要讲个道理，对吧？等回了律所，会有专人跟您详细解释的，流程上不会有任何问题。”
现在她还在他车上，真惹毛了对方，对自己没好处。
她必须稳住局面，哪怕心里已经翻江倒海。
陈启民突然踩下刹车。
车猛地挺在路边，车头微微倾斜，差点撞上路边的护栏。
他转过头，双眼通红，满脸怒气。
冲着宋芷薇狠狠吼道。
“你给我滚下去！我现在看见你就烦！”
宋芷薇抬头看去，天已经全黑了。
四周荒无人烟，远处连一盏灯火都没有。
她心里猛地一紧，声音不自觉地发颤。
“陈先生，这儿太偏了，这么晚，我一个人待在这儿太危险了，能不能麻烦您送我到下一个路口？”
陈启民根本不听，脸上的肌肉抽动，眼中满是厌恶。
他伸出手，狠狠一推，力道大得惊人。
直接把她从座位上搡了下去。
“陈先生，我东西还在车上……”
她跌跌撞撞地站稳，顾不上摔倒的疼痛，连忙伸手想抓住车门。
话还没说完，车门“砰”地一声重重关上。
车子瞬间启动，从她面前冲了出去。
她身上只有一件西装。
羽绒服和装文件的包全被留在车里。
连同她的暖手袋和备用手机。
现在，她什么都没有。
刺骨的冷风钻进袖口，顺着领口往里灌。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
山道两边一片荒凉，枯草伏地，枯枝在风中噼啪作响。
风像刀子一样刮着她的脸，吹得头顶的枯树发出诡异的呜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