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青云城

玉梦蝴蝶

首页 >> 烟雨青云城 >> 烟雨青云城最新章节(目录)
大家在看综影视从梦华录开始七零空间:美艳大佬拿下禁欲知青清冷美人超会撒娇的快穿:拜金女被恋爱脑感化了beta的种田路双穿:都是些啥破开局相亲当天,闪婚初恋豪门继承人极乐合欢功退圈后大佬火遍全球凌宇秦明月全本免费阅读
烟雨青云城 玉梦蝴蝶 - 烟雨青云城全文阅读 - 烟雨青云城txt下载 - 烟雨青云城最新章节 - 好看的其他类型小说

掌心的温度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阅读记录

林主任转头对陈曦递了个眼色,示意到走廊说话。两人轻带上门,他才压低声音叮嘱:“等李副科长来了,跟她说橘子现在还不能给凯伊吃。”他朝病房里偏了偏头,“刚稳定下来,吞咽功能还没恢复,怕呛着。”

陈曦点头应下,又听林主任补充:“让她剥好放旁边就行,闻闻味儿不碍事,还能给凯伊提提劲。”他想起刚才陈凯伊闻到橘香时,睫毛颤出的那股温柔劲儿,心里忽然敞亮——有些支撑本就不必入口,光是那份念想,就足够了。

走廊的风裹着清晨的凉意溜进来。陈曦望着病房门的玻璃,隐约看见陈凯伊露在被子外的手,依旧牢牢攥着徽章,像攥着全世界的等待。

窗外天光彻底亮透,晨光穿过IcU玻璃,在地面投下狭长光斑。监护仪的滴答声与陈凯伊平稳的呼吸声交织,像首缓慢流淌的安魂曲,守护着这间病房里脆弱却坚韧的生命。

“心率稳住了。”周主任忽然开口,目光落在屏幕上渐趋平缓的曲线,“效果比用镇静剂还好。”

陈凯伊呼吸渐稳,唯有攥着徽章的手没松分毫。气音断断续续从氧气管挤出来,不成调,却字字都往“玉姐”两个字上靠,像风雨里迷途的鸟,认准了唯一的归巢。

陈曦悄悄换了块新纱布,想帮她擦掉掌心渗的血。指尖刚触到皮肤,就被轻轻挣开。那力道微弱得像飘落的羽毛,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这枚染血的徽章是她与李茗玉的牵绳,多一人触碰,都像在亵渎这份穿越生死的约定。

“让她攥着吧。”林主任转身向外走,白大褂下摆扫过治疗盘,带起极轻的响动,“通知血库,再备两单位血小板。等INR降到1.8,我们就……”

话音未落,走廊里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撞进每个人的耳膜。

陈凯伊攥着徽章的手猛地收紧,指节瞬间泛白。半掀的眼缝里,光亮骤然亮起,像黑夜里被点燃的灯。

是玉姐的脚步声。十五年了,哪怕隔着生死线,她也绝不会认错。

玉……

这声气音刚从氧气管缝隙挤出来,就像被掐断的丝线,细得几乎要融进空气里。可陈凯伊攥着徽章的指节骤然绷紧,剧烈收缩的力道让指缝间的纱布瞬间被新涌出的血浸透,刺目的红顺着指缝往下淌,在苍白手背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半睁的眼缝猛地撑到极致,原本涣散的瞳孔像被砸进一束光,骤然凝聚的光斑死死锁在IcU门口,纹丝不动,仿佛连呼吸都屏住了。

走廊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混着急促的喘息,连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都清晰可闻。陈曦刚要起身,却被陈凯伊骤然绷紧的脊背钉在原地——那是濒死之人爆发出的最后力量,像拉到极致的弓弦,全身神经都朝着一个方向紧绷、聚拢。

“咔哒”一声轻响,IcU的门被推开一条缝。逆光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跌撞着闯进来,警服外套还沾着码头的硝烟味,左眉骨贴着纱布,正是李茗玉。她手里紧紧攥着什么,指节因用力泛白,视线越过围聚的医护人员,精准地撞进陈凯伊的眼睛里。

李茗玉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锁在陈凯伊淌血的手上——那枚徽章在晨光里泛着刺目的红,像朵开在绝境里的花。她踉跄着扑到病床边,膝盖重重磕在床沿,疼得倒抽冷气,却顾不上揉,只是颤抖着伸手,又猛地顿在半空,怕碰碎了眼前这缕脆弱的生机。

“凯伊……”李茗玉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眼眶瞬间红透,“我来了。”

四目相对的瞬间,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乱了节拍。

陈凯伊喉咙里溢出模糊的呜咽,像被什么堵住了气息。她瞥见李茗玉胸前口袋露出半枚银器的边角,刻着的“伊”字在晨光里闪着冷光——那是属于她的另一半。

李茗玉顺着她的目光摸向胸口,指尖触到那枚刻着“伊”字的徽章,才想起这对银器是当年入警时互赠的。她说“你中有我”,陈凯伊说“我中有你”,此刻竟成了穿越生死的凭证。

“在呢。”李茗玉慌忙把徽章摘下来,指腹在“伊”字上反复摩挲,“你的那半……”

陈凯伊喉间发出轻响,像在点头。攥着徽章的手缓缓抬起,血污糊住的金属表面,“玉”字的刻痕依旧清晰。两截断章隔空相对的瞬间,李茗玉突然蹲下身,额头抵着病床边缘,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

“对不起……我来晚了。”她的声音闷在臂弯里,带着浓重的鼻音,“码头的事处理完我就拼命赶,路上闯了三个红灯……”

陈凯伊的指尖颤巍巍地往前探,想碰她的头发,却在离她寸许的地方坠了下去。李茗玉眼疾手快地接住,那只手滚烫又冰凉,汗湿的掌心裹着血,像刚从火里捞出来。

林主任朝周主任递了个眼色,两人带着陈曦悄悄退到走廊。“INR值降到1.7了。”林主任看着手里的报告,声音里带着释然,“看来这对账,比血小板还管用。”

周主任望着IcU门内交叠的影子,晨光从他们身上淌过,把警服的藏蓝和病号服的纯白融成温柔的色块。他忽然想起张主任说的“小太阳”,此刻才真正明白——有些光,本就该两个人一起亮着。

监护仪的滴答声渐渐归拢成平稳的节奏,像被李茗玉的声音熨帖过的琴弦。陈凯伊的呼吸终于卸下紧绷的弧度,胸口起伏间,那枚被两人掌心共同焐着的徽章,成了连接生死的锚点。

李茗玉腾出一只手,笨拙地抹了把脸,指腹蹭过眉骨的纱布时疼得瑟缩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刚从码头的硝烟里冲出来。她望着陈凯伊苍白却舒展的脸,突然笑了,眼泪却掉得更凶:“你看我,跑太快,橘子落在车上了。”

陈凯伊的睫毛颤了颤,像在笑她的慌张。攥着徽章的手没松,却用指腹轻轻蹭了蹭李茗玉的指尖——那是她们在孤儿院学会的暗号,意思是“没关系”。接着又轻轻扣了几下,是在问“你受伤了”。

李茗玉的心像被那几下轻扣撞得发酸,连忙把被她攥得温热的徽章往陈凯伊手心里塞了塞,另一只手按住她的指尖,力道轻得像怕碰碎琉璃:“小伤,蹭破点皮,不碍事。”她故意把声音放得轻快,眉骨的疼却在说话时跳着筋,“倒是你……”目光落在那片刺目的红上。

这话刚出口,就被陈凯伊用指尖轻轻戳了戳手背——那是她们小时候在孤儿院,谁撒谎就会被这样戳一下的暗号。李茗玉的眼泪又涌了上来,这次却带着点哭笑不得的无奈。她低下头,额头抵着两人交握的手,温热的呼吸拂过陈凯伊的手背,带着点咸涩的湿气。“好好好,我不骗你。”李茗玉的声音软得像团棉花,“处理完这边的事,我就去缝针,保证留不下疤,好不好?”

陈凯伊的指尖又轻轻扣了两下,这次的力道松了些,像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攥着徽章的手却更紧了些,仿佛要把那枚金属烙进骨血里——刚才李茗玉额头抵上来时,她分明摸到了纱布下凸起的伤口轮廓,那绝不是“蹭破点皮”的模样。

监护仪的滴答声忽然柔和下来,像在为这无声的对峙伴奏。李茗玉望着陈凯伊眼缝里那点不肯熄灭的光亮,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自己在街上被小混混推搡,是陈凯伊攥着块半截砖头挡在她身前,手背划得淌血也不肯松手。那时的凯伊也是这样,明明自己疼得发抖,却偏要先瞪着眼睛问她“你没事吧”。

“傻丫头。”李茗玉用指腹轻轻擦过她手背上的血渍,动作轻得像抚摸易碎的瓷器。

指腹蹭过结痂的伤口时,陈凯伊的指尖几不可查地缩了缩。李茗玉立刻放轻力道,改用指腹最柔软的地方,一点点蘸掉血渍。金属徽章在两人掌心渐渐显露出原本的银白,只是“玉”字的刻痕里还嵌着暗红,像道长在骨头上的印记。

“还疼吗?”李茗玉的声音放得极轻,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安稳。她数着监护仪的滴答声,看那曲线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忽然觉得这声音比码头的警笛好听百倍。

陈凯伊没应声,只用指腹在她手背上慢慢画圈。那是她们在值班室偷懒时发明的暗语:画满三圈是“想喝楼下的豆浆”,五圈是“今晚的夜班好难熬”。此刻她画了七圈,李茗玉忽然想起,这是“我好想你”的意思。

眼泪又要涌上来时,李茗玉猛地别过脸。窗外的晨光漫过窗台,在陈凯伊的病号服上洇出片浅黄,像极了孤儿院那棵老槐树的影子。那时候她们总挤在树底下分橘子吃,陈凯伊总把剥好的橘瓣递到她嘴边,自己只啃橘子皮上残留的果肉。

“等你好起来,”李茗玉攥紧她的手,徽章的棱角硌着掌心却不觉得疼,“我们去买十斤橘子,剥得整整齐齐摆在盘子里,就像当年在树下那样。”

陈凯伊的睫毛颤得厉害,氧气管里透出极轻的气音,像声被捂住的哭腔。监护仪突然发出绵长的蜂鸣,李茗玉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护士推门进来时,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挡在病床前,直到看见屏幕上平稳的曲线,才发现是心率降到了正常范围。

“各项指标都在回升。”护士换输液袋时笑着说,“林主任说您是特效药呢,一来病人就稳定多了。”

李茗玉咧开嘴想笑,眼角的泪却先掉了下来。她低头看陈凯伊,发现那只攥着徽章的手终于松了些,指缝间不再渗血,只是掌心的红痕深得像要刻进肉里。

“你看,”李茗玉把自己的徽章凑过去,让两截断章的边缘轻轻相抵,“严丝合缝的。”

银器相触时发出极轻的叮当声,陈凯伊的呼吸忽然顿了半拍。李茗玉看见她眼缝里滚出颗泪珠,顺着鬓角滑进枕头,像滴被阳光焐化的雪。

陈曦悄悄退到角落,看着病床上交握的手和那枚拼合的徽章,突然想起费老三说过的话:“这俩姑娘,是把命刻在对方骨头上的。”以前只当是江湖气的形容,此刻才懂,那是真的能靠着彼此的气息活下去的羁绊。

李茗玉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怕惊扰了这份安稳。她说起青城码头仓库的激战,云城码头的合作,如何拿下蒋武浓的两个码头,如何带人配合布控,蒋武浓落网时的狼狈,还有那个被用来欺骗李泽的“堂弟”——不过是花钱雇来的小演员,左眉的痣是画上去的,早已被警方控制。

“都结束了。”李茗玉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拼合的徽章,银器上的血迹被眼泪冲得淡了些,“内鬼是秦浩。你不是杀他的凶手,涉案调查已经撤销了。”她的指尖划过徽章刻痕,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轻颤,“费老三交了秦浩和蒋武浓交易的录音、转账记录,连他藏在警局档案室的备份账本都找到了。你是清白的,凯伊,从头到尾都是。”说着,她拿出了局长发布的通告。

陈凯伊的喉结动了动,像是在吞咽这个迟来的真相。攥着徽章的手缓缓松开,李茗玉趁机将自己的半枚彻底嵌进去,两枚银器贴合的边缘传来细微的凉意,让陈凯伊的指尖不再颤抖。

“他们还说……”李茗玉顿了顿,擦掉眼角的泪,语气带着刻意的轻松,“你这次算大功一件。等你好了,局长要给你记一等功。不过我跟他说了,功不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

她俯身凑近,温热的呼吸落在陈凯伊耳边,像十五岁那年在孤儿院的被窝里说悄悄话:“重要的是,我们还能一起剥橘子。”

陈凯伊的嘴角终于漾开一抹清晰的弧度,微弱却坚定,像冰封河面初裂时透出的第一缕光。眼皮垂下的幅度渐大,动作里再无半分先前的沉滞,反倒浸着种尘埃落定的松弛——仿佛悬了十五年的心,终于能贴着那片滚烫的掌心,稳稳落回实处。

监护仪的滴答声愈发匀净,和着窗外漫进来的晨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织成层暖融融的光晕。李茗玉低头看着那枚严丝合缝的徽章,忽然觉得掌心的温度正顺着银器漫开,熨帖了所有过往的褶皱。

两枚银质徽章在交握的掌心里静静相偎,金属的冷冽与两重体温交织,在IcU的消毒水气味里凝成最安稳的支点。陈凯伊喉间轻轻动了动,残存的气力只够让指尖在李茗玉手背上缓缓叩出摩斯密码:我想睡一会儿,就一小会儿,记得叫我。

那几下轻叩极缓,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笃定,像在命运的记事本上郑重画下句点,又像在崭新的页脚悄悄写下预约。李茗玉把掌心贴得更紧些,用指腹在她腕间轻轻回叩三下——那是“好,我等你”的意思。

晨光漫过徽章的银面,将“玉”字刻痕里的暗红晒得愈发浅淡。监护仪的滴答声匀净如钟摆,替她数着等待的刻度,也替沉眠的人守着苏醒的约定。

陈凯伊的睫毛颤了颤,像是听见了。交握的手没再动,只有那枚拼合的徽章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将两道影子在被单上叠成一片。

监护仪的滴答声忽然变得绵长,像被拉展的棉线,在空气里织出温软的网。陈凯伊的呼吸顺着氧气管淌出来,匀净得像春溪漫过卵石,胸口起伏间,连带着交握的手也轻轻起伏,带着种卸下重负的韵律。

李茗玉腾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拨开陈凯伊额前汗湿的碎发。指尖触到皮肤时,那人睫毛又颤了颤,却没再睁开眼——这次是真的放心睡去了,连呼吸里都带着松快的调子。

窗外的阳光越爬越高,漫过床沿的光斑渐渐铺到墙上,把监护仪的绿线映得透亮。林主任站在观察窗后,看着里面交握的手和那枚拼合的徽章,忽然想起陈凯伊刚送进IcU时,攥着徽章的指节白得像要捏碎那半枚银器。

“凝血指标稳定了。”周主任递过刚打印的报告单,纸页边缘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INR1.6,可以准备后续治疗了。”

林主任点点头,目光没离开观察窗:“让她们再待会儿。”

走廊里的脚步声轻了许多,连护士换液时的动静都放得极柔。那扇紧闭的IcU门内,两枚银质徽章仍在掌心相扣,生死的博弈、迟来的清白,都锁进这片刻的安宁里。

李茗玉低头看着陈凯伊沉睡的脸,忽然想起孤儿院那棵老橘子树。十五岁的陈凯伊爬上去摘果子,摔下来时攥着半颗橘子护在她身前,掌心被树枝划得全是血,却笑着说“甜的”。

此刻掌心里的温度,倒和当年那半颗橘子的暖,慢慢重合在了一起。她轻轻捏了捏陈凯伊的手指,在心里默念:睡吧,这次换我守着你,像守着整个春天。

过了一会儿,林主任和周主任走进病房查看陈凯伊的情况。林主任先开口:“张主任还有手术先走了,让我跟你说下情况。”

李茗玉忙站起身追问:“她现在稳定了吗?”

林主任走近病床,目光扫过监护仪上平稳的曲线,又看了看那枚拼合的徽章,语气比在观察窗外时柔和了些:“只能说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李泽那边我们已经核实了,他听信蒋武浓的话动了药,导致骨筋膜室高压三次复发。右腿刚做了减压手术,肌肉损伤不轻,后续复健至少要半年,能不能正常行走现在还不好说。”

他顿了顿,视线落回监护仪,语气沉了沉:“好在手术及时,后续观察48小时,只要不感染,腿是能保住的。”

李茗玉的指尖猛地收紧,颈间的徽章硌得锁骨生疼。她没抬头,只盯着陈凯伊缠满纱布的右腿,喉间像堵着团浸了血的棉花:“还有呢?”

周主任的声音带着器械般的冷静,却字字往人心尖上扎:“心脏室间隔有处微小裂孔,还在渗血——就像旧伤口没长牢,稍微用点力就可能扯开。”他指尖在病历上敲得指节泛白,“术中她挣扎得厉害,左肩膀的固定架松了,腰椎也错位,我们已经重新复位固定了。”周主任翻开新的检查单,笔尖在“腹部伤口撕裂”几个字上顿了顿,“腹部的旧伤也扯到了,虽然没裂得太深,但恢复期得更小心。”

李茗玉的指节捏得发白,指腹下的银质徽章像块冰,冻得她指尖发麻。陈凯伊缠着纱布的右腿在被单下微微隆起,那团厚重的白色里藏着的,是半年复健的漫漫长路,甚至可能是再也迈不开的步。

“心脏……”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着涩意,“那个裂孔……”

林主任接过话头,语气添了几分审慎:“目前渗血速度在可控范围,但最怕二次损伤。她这次能撑过来,一半是手术及时,另一半……是她自己咬着牙没松劲。”他瞥了眼监护仪上缓缓跳动的心率,“但身体底子已经亏空了,就像绷紧的弦,再受点力就可能断。”

周主任翻到另一页检查报告,眉头微蹙:“腰椎错位虽然复位了,但压迫到的神经需要时间恢复,以后可能会有间歇性麻木。肩膀的固定架至少要戴三个月,期间不能用力。”他抬眼看向李茗玉,“最麻烦的是腹部旧伤,本来就没彻底长好,这次撕裂后,恢复期要延长到至少两个月,期间任何腹压增加的动作都可能出问题。”

李茗玉俯身,额头轻轻抵在陈凯伊的手背上,那点微弱的体温透过皮肤传过来,却暖不了她喉咙里的腥甜。十五岁那年摔在地上的疼,此刻隔着漫长的时光漫上来,和眼前这些密密麻麻的伤口重叠——原来她总说“没事”的背后,藏着这么多没说出口的疼。

“我知道了。”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里突然有了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会看好她的,一步都不离开。”

监护仪的滴答声里,她把陈凯伊的手贴得更近,仿佛这样就能替她挡住那些还没散尽的风雨。晨光爬上徽章的“玉”字,将那点暗红晒得更浅,像在悄悄预示着,那些结痂的过往,总有一天会被磨成柔软的痕。

周主任合上病历夹,声音里没了刚才的冷静,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她现在全靠一口气吊着,情绪不能激动,不能用力,连咳嗽都得憋着劲。最好的情况是靠自身修复慢慢长合,但要是感染,或者血压有半点波动……”

他抬眼看向李茗玉紧攥着陈凯伊的手,补充道:“现在INR降到1.6,凝血功能基本达标了。我们已经在准备后续方案——如果这两天裂孔没好转,就得尽快安排修补术。你得帮我们稳住她,术后能不能顺利恢复,情绪稳定是关键。”

李茗玉的手猛地一颤,指腹下的银徽章硌得掌心生疼。她抬起头时,眼眶里的红已经漫到了眼底,却死死咬着唇没让泪掉下来——她不能哭,现在连掉眼泪都像是会惊扰到病床上的人。

“我懂。”她的声音低哑得像蒙着层灰,指尖却更稳地扣住陈凯伊的手,“我不会让她激动的。等她醒了,我就跟她讲孤儿院的事,讲橘子树开花了,讲……讲我们还没剥完的橘子。”

那些琐碎的、温暖的旧事在舌尖滚过,忽然成了最坚实的铠甲。她低头看着陈凯伊沉睡的脸,睫毛上还沾着点未干的湿意,像落了片细小的雪。

“她最听我的。”李茗玉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徽章上的刻痕,语气里带着只有自己才懂的执拗,“以前在孤儿院,她闯了祸总躲我身后,我说一句‘别闹’,她就乖乖不动了。这次也一样,我让她好好养着,她就一定能听进去。”

周主任看着她交握的手,那枚拼合的徽章在晨光里泛着微光,忽然觉得刚才的话或许多余。有些力量从来不在病历单上,只在这样紧握着的掌心之间。

“周主任,手术要开胸吗?如果……如果再开胸,她这就是第三次开胸了!对她……”

周主任的指尖在病历夹边缘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沉了沉,语气里带着刻意压平的艰涩:“心脏室间隔修补术确实需要开胸。”

他抬眼看向李茗玉骤然收紧的下颌线,声音缓了半拍:“第三次开胸对身体的损耗是成倍的,她的胸骨愈合情况本就不算理想,再次打开会增加感染风险,术后恢复周期也会拉长至少一倍。”

指节在桌面轻轻敲了两下,像是在斟酌措辞:“但目前来看,这是最直接的修复方式。我们会先观察48小时,尽量争取让裂孔自行闭合的可能——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走这一步。”

周主任还想再说什么,被林主任拽了拽。林主任说:“你先出去忙,我一会找你。”

周主任愣了愣,顺着林主任的目光看向病房里交握的手和那枚在晨光里泛着光的徽章,到了嘴边的话忽然咽了回去。他指尖在病历夹上顿了顿,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时脚步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里面那片难得的安宁。

门被轻轻带上的瞬间,林主任抬手松了松白大褂的领口。观察窗上的指纹被他用指腹慢慢蹭掉,目光重新落回那两道交叠的影子上,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叹惋:“止疼泵给她关了,她不让用,担心睡着了醒不来,等不到你。她的身体早已经到了极限!如果她中途疼醒了,或者疼得厉害,你一定告诉陈曦,千万别拖,按呼叫铃!”

李茗玉的指尖猛地攥进陈凯伊的掌心,指腹下的银徽章像生了刺,扎得她心口一阵抽痛。止疼泵……她竟然连止疼泵都不肯用?

“她总是这样……”李茗玉的声音碎在喉咙里,带着哭腔却又咬得极紧,“十五岁那年摔断了胳膊,护士给她打止痛针,她攥着我的手说‘省着点,给更疼的人用’,结果半夜疼得浑身发抖,还笑着跟我说‘你看,我能忍’。”

她低头看着陈凯伊沉睡的脸,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像只累极了的蝶。监护仪的滴答声里,她忽然想起刚才那几下摩斯密码——原来那句“我想睡一会儿”里,藏着这么多不敢说的怕。

诊室里只剩下监护仪单调的滴答声。李茗玉忽然俯身,把耳朵贴在陈凯伊胸口,隔着消毒水的味道,听着那微弱却固执的心跳声——像暴雨里快要熄灭的烛火,却偏要在风里挣出点光亮来。

“她怎么这么犟。”李茗玉的声音发哑,带着压不住的颤抖,指腹轻轻抚过陈凯伊汗湿的鬓角,那里还残留着挣扎过的温度。

“我知道了。”李茗玉的拇指轻轻按在陈凯伊的腕脉上,那里的跳动微弱却固执,“我盯着她,一秒都不挪开。她要是皱一下眉,我立刻叫陈曦。”

林主任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忽然想起陈凯伊进手术室前,攥着那半枚徽章反复叮嘱“别告诉她我伤得重”。原来这两个人,都在拼命给对方留着最安稳的那面。

“有我们在。”他拍了拍李茗玉的肩膀,力道很轻,“你也别硬撑着,椅子在那边,累了就靠会儿。”

林主任站在一旁,看着监护仪上平稳却依旧微弱的曲线,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的感慨:“从进IcU到现在,她就没真正松过劲。止疼泵关了八个小时,镇痛药物几乎没碰,全靠一股气撑着。”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但你来了,或许这股气能匀出点给身体恢复。”

李茗玉俯身,将额头轻轻贴在陈凯伊的手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枚徽章透过两层掌心传来的凉意,却奇异地安定了心神。她对着沉睡的人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这次不用撑了,我在这儿替你盯着。疼了就喊我,喊陈曦,喊谁都行,不用怕醒来看不见人。”

林主任停顿了一下,看着李茗玉额头的伤口说道:“但你首先得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我看着不浅。还有你这身衣服也得换。

李茗玉下意识摸向额头,指尖触到黏腻的温热,才想起码头搏斗时被碎玻璃划开的伤。她低头瞥了眼沾着血渍和尘土的警服,又望向陈凯伊缠满纱布的手臂,喉间一阵发紧。

“我没事。”她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在陈凯伊脸上,半分都舍不得移开,“这点小伤不碍事,等她醒了再说。”

“这不是碍事不碍事的事。”林主任语气沉了沉,抬手指向监护仪,“她现在免疫力几乎为零,你带着伤口和细菌守在这儿,万一交叉感染怎么办?”他顿了顿,声音放软了些,“陈曦在外面备了干净衣服和消毒用品,十分钟就能处理好。听话,速去速回——她要是醒来看见你这模样,又该硬撑着担心了。”

提到陈凯伊,李茗玉的动作猛地顿住。她望着病床上人苍白如纸的脸,想起刚才那几下摩斯密码里藏着的不安,终于缓缓松开了手。起身时,她把拼合的徽章轻轻搁在陈凯伊枕边,指尖在边缘摩挲了两下,像在托付什么珍宝:“我马上回来。”

监护仪的滴答声里,她快步走出病房,走廊的灯光落在她带血的衣襟上,像一道仓促划过的伤痕。

陈曦早就在走廊长椅上备好了碘伏和无菌纱布,见李茗玉出来,忙不迭地迎上去。酒精棉擦过额头伤口时,李茗玉疼得缩了缩眉,视线却始终黏着IcU的门,仿佛眨眼的瞬间里面就会传出什么变故。

“玉姐,忍忍就好。”陈曦的动作轻得像拈着羽毛,棉签蘸着碘伏在伤口边缘打圈,“林主任说这伤口看着吓人,其实没伤着骨头,就是划得深了点。”

李茗玉没应声,眼睛直勾勾盯着那扇紧闭的门:“里面没动静吧?”

“没呢,监护仪的声音隔着门都听得匀匀的。”陈曦替她贴好纱布,又递过叠得整齐的病号服,“这是林主任让人从值班室找的,干净得很。”

换衣服时,李茗玉才觉出后背一阵钝痛,抬手一摸,才发现硌出了片青紫——想必是刚才挡在病床前时撞到了床沿。她匆匆脱下警服递给陈曦,胡乱套上病号服,纽扣都没扣齐就往病房冲,被陈曦一把拉住:“玉姐,扣子扣错了。”

李茗玉低头一看,只见衣襟上的纽扣歪歪扭扭,像串没系好的糖葫芦。刚才满脑子都是病房里的人,脱警服时后背的青紫被牵扯得发疼,套衣服时更是闭着眼胡乱一套,哪顾得上这些细枝末节。

陈曦伸手替她解纽扣,指尖触到布料上残留的消毒水味,忽然想起刚才在走廊捡到的那枚掉落的纽扣——是李茗玉警服上的,边缘还沾着点干涸的暗红。她没敢说,只专注地对齐扣眼:“玉姐,你看你急的,凯伊姐又不会跑。”

“她是不会跑,”李茗玉的声音闷闷的,视线仍黏在IcU的门上,“可我怕她醒了看不见我,又该瞎琢磨。”

陈曦扣最后一颗纽扣时顿了顿,指尖划过布料上细密的褶皱。这病号服灰扑扑的,远不如李茗玉的警服挺括,可穿在她身上,倒褪去了几分平日里的锐利,多了点让人安心的柔和。

“扣好了。”陈曦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叠好的警服往臂弯里紧了紧,“我先去把衣服送洗,顺便找护士拿点活血化瘀的药膏,你后背那片青紫看着不轻。”

李茗玉没应声,脚步已经跨向病房。手刚碰到门把手,又猛地回头叮嘱:“警服口袋里有半盒薄荷糖,是凯伊上次说嗓子干,我特意备着的,记得拿出来。”

陈曦望着她推门而入的背影,低头摸了摸警服口袋,果然摸到个硬硬的小盒子。薄荷糖的清凉气息透过布料渗出来,像极了陈凯伊总爱含着糖说话时,舌尖飘出的那点甜。她忽然懂了,李茗玉哪是急着回病房,是急着把自己收拾得妥帖些,好让病床上的人睁开眼时,看见的是个“没事人”的模样。

就像当年在码头,李茗玉被碎玻璃划伤了腿,却硬是笑着跟陈凯伊说“就破了点皮”,转头才让她帮忙找绷带。这两个人啊,对自己的疼总漫不经心,护着对方时却比谁都细心。

换完衣服回病房时,正看见陈凯伊的手指在被单上轻轻蜷缩,像在寻找什么。

“我回来了。”李茗玉快步上前,重新握住那只手,将自己口袋里的徽章与掌心的那枚再次拼合。

陈凯伊的呼吸似乎顿了半拍,蜷缩的手指慢慢舒展开,重新与她交握。监护仪的滴答声里,李茗玉忽然觉得,这枚拼合的徽章,或许比任何药物都更能让彼此安心。

林主任看了眼时间,对陈曦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转身离开了IcU。经过门口时,他回头望了一眼——晨光里,李茗玉俯身趴在床沿,一只手紧紧握着陈凯伊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护着那枚拼合的徽章,两人的影子在墙上交叠在一起,像一幅被时光定格的画。

走廊里,张主任刚结束一台手术,摘下口罩揉着眉心,见林主任出来,随口问道:“情况怎么样?”

“稳了。”林主任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难掩释然,“那枚徽章,比我们所有的药都管用。”

张主任笑了笑,眼底闪过了然:“有些羁绊,本就是最好的药方。”

林主任说:“走吧!一起去找老周商量商量后续治疗!”两人并肩穿过走廊,消毒水的气味里似乎还残留着那枚徽章的金属凉意。

张主任瞥了眼林主任松垮的领口,想起刚才观察窗里交叠的影子,忽然开口:“当年在孤儿院,这俩孩子就总凑一块儿。陈凯伊爬树掏鸟窝,李茗玉就在底下举着布兜接,摔下来多少次都拦不住。”

林主任脚步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白大褂口袋里的笔:“犟脾气倒是一点没变。一个硬撑着不肯用止疼泵,一个处理伤口都恨不得跑着来回。”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软了几分,“但这次不一样了,有人等着,就有底气了。”

周主任正在办公室整理病历,听见推门声抬头,见两人进来便把检查报告往桌上一推:“刚调了凝血方案,INR维持在1.5左右最稳妥。心脏裂孔那边,我倾向于保守观察,她现在这状态,经不起第三次了……她的胸骨愈合处本来就薄,再开一次,术后感染风险会翻倍。”

张主任捏着超声报告的手指紧了紧:“心脏周围的粘连肯定比前两次更严重,分离时稍不注意就可能碰破血管。她现在凝血功能刚稳住,真要出血,止都难。”

林主任靠在椅背上,指尖抵着眉心慢慢揉:“所以必须赌一把保守治疗。让陈曦盯着镇痛泵,稍微有点疼就加量,千万别再让她硬撑着——情绪一激动,血压上去,裂孔准保扩大。”

“我去调整镇痛方案。”周主任站起身时,白大褂的下摆扫过桌角的听诊器,“另外,把营养科的人叫来,得赶紧制定高蛋白食谱,她的身体底子太差,自身修复全靠营养顶着。”

张主任看着窗外掠过的飞鸟,忽然想起刚才那枚被体温焐热的徽章:“或许我们都低估了那点念想的力量。十五年都熬过来了,这点裂孔,在她们眼里大概不算什么。”

林主任拿起那份心脏超声图,对着光看了看,忽然笑了:“那就让念想再多发挥点作用。等她醒了,告诉李茗玉,多跟她说说孤儿院的橘子树,说说以后要做的事——人心里有盼头,伤口才长得快。”

三人走出办公室时,走廊尽头的IcU门正被护士轻轻推开条缝,晨光顺着缝隙淌进去,隐约能看见病床边交握的手,和那枚在光里泛着暖光的徽章。周主任脚步轻了些,像是怕惊扰了那道正在慢慢愈合的裂痕,和裂痕背后,两个灵魂紧紧相依的温度。

“我们是不是来的太早了点?”张主任抬手看了眼表,时针刚过七点,走廊里的消毒水味还混着晨露的潮气。他往IcU的方向瞥了眼,门缝里透出的微光静悄悄的,像怕惊扰了什么:“是早了点,但有些事得赶在她醒之前落定。”

周主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病历夹的边缘:“怕李茗玉分心。她现在眼里只有陈凯伊的手,咱们把方案捋顺了,她才能少操一份心。”

林主任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走廊顶灯的光:“昨晚监护仪的曲线稳得很,比任何报告都说明问题。她们是真累了——凯伊受伤来云城,天天悬着心防蒋武浓的袭击、李泽的暗害、秦浩的背叛;李茗玉在青城对着陈凯伊的失踪报告,怕是连合眼的功夫都没有。”他声音沉了沉,“这会儿该让她们多沉一会儿。”

他顿了顿,脚步往办公室的方向偏了偏,声音压得更低:“先去我办公室等。让护士站半小时后再交班,动静小些。”

三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放得极轻,像怕踩碎了晨光里那片难得的安宁。经过IcU门口时,张主任忽然停步,透过观察窗往里望了一眼——李茗玉趴在床沿睡着了,手还牢牢攥着陈凯伊的,两枚徽章在交握的掌心微微发亮,把两道影子在墙上叠成了一团,连监护仪的滴答声都变得柔和起来。

“再等十分钟吧。”他收回目光,语气里带着难得的温和,“让她们在梦里多待一会儿。”

林主任看向窗外IcU的方向,忽然开口:“你说李泽那小子还想插在她们俩中间,这能插得进缝吗?”

张主任将刚拆封的听诊器往桌上一放,金属碰撞的轻响里裹着几分嘲弄:“他连那道缝的边都摸不着。”他抬手指向窗外——晨光正透过IcU的观察窗,在地面投下两道交叠的影子,“你见过长合的断骨吗?十五年的时间,早把缝隙里的血肉长实了,别说插人,就算拿凿子凿,崩开的也只会是他自己。”

周主任翻出李泽前几天提交的术后护理计划,纸页上密密麻麻的注意事项中,“心理疏导”一栏却空着大半。“他总以为守护就是盯着心电监护仪,却不知道陈凯伊每次血压波动,都是因为李茗玉出去接了个电话。”他用笔尖在空白处划了道线,“这道题他从高中就没及格过——当年李茗玉发烧,他拎着一箱子进口药守在病房外,陈凯伊却只用冷毛巾就给她退了烧。有些默契刻在骨头上,旁人学不来,更挤不进。”

林主任想起李泽被带走时的眼神,像困在玻璃缸里的兽,看得见里面的光,却撞不破那层透明的壁。“他守错了东西。“他以为要守的是李茗玉这个人,却不知她俩早是枚完整的徽章,拆不开,也分不了。他盯着的那道缝,从来不是给外人留的,是她们彼此呼吸的通道。”

走廊里传来陈曦的脚步声,她拿着新换的输液袋路过,轻声说:“李科长刚给陈队擦手,说等她好透了就回孤儿院摘橘子。陈队没睁眼,嘴角却翘了半天。”

三人对视一眼,忽然都笑了。周主任将李泽的护理计划塞进抽屉最底层:“看见了吗?有些羁绊连疼痛都拆不散,他那点自以为是的守护,不过是场自作多情的独角戏。”

窗外阳光越爬越高,IcU里的监护仪滴答声漫过走廊,像在为这场注定无果的介入,轻敲落幕的节拍。

张主任望着那扇紧闭的IcU门,缓缓开口:“所以陈凯伊才说,李泽,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守护什么。”

林主任的指尖在白大褂口袋里摩挲着那枚备用徽章的轮廓,轻声接话:“他守护的,从来都是自己想象里的影子。”

那影子里,李茗玉是需要手术刀呵护的公主,陈凯伊是横亘其间的障碍,唯独没有那枚拼合的徽章——没有“玉”与“伊”共生的温度,没有孤儿院橘子树下交叠的身影,更没有十五年间彼此挡在身前的伤痕。

“陈凯伊的话,是把镜子摔在了他面前。”周主任翻着陈凯伊的病历,首页贴着她和李茗玉在警校的合影,两人并肩而立,徽章在阳光下连成完整的圆,“他总以为自己握着守护的钥匙,却不知那扇门从一开始就刻着两个人的名字。他守的不是李茗玉,是‘失去陈凯伊的李茗玉’——可这样的人,根本不是他认识的那个。”

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地打开,晨光涌进来,刚好照亮观察窗里的景象:李茗玉正低头在陈凯伊耳边说着什么,陈凯伊的手指在她掌心轻轻蜷缩,像在回应一个只有彼此懂的秘密。那枚拼合的徽章在交握的掌心微微发亮,无声昭示着:真正的守护从不是站在外面观望,而是融进彼此骨血,成为对方的铠甲与软肋。

张主任端起桌上的咖啡,热气模糊了镜片:“他到最后都没明白,有些守护是加法,两个人凑在一起才是完整的‘1’;而他做的始终是减法,以为去掉一个就能得到剩下的那个。却忘了,这道题从一开始,就只有‘我们’,没有‘我’和‘你’。”

监护仪的滴答声在走廊里漫开,混着护士站的低语,为李泽这场错位的守护,落下最清晰的注脚。

林主任推门进来时,白大褂上还沾着些许消毒水的气息。他目光先落在监护仪上,绿线平稳起伏,随即转向病床,轻声问:“醒了吗?”

李茗玉的指尖顿了顿,目光落在陈凯伊依旧蹙着的眉峰上,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后半夜疼醒过两次。”她低头蹭了蹭陈凯伊的手背,那里还残留着细微的颤抖痕迹,“第一次没出声,就攥着我的手往紧里收,指节都泛白了。第二次哼了声,气音里全是疼,我赶紧按了呼叫铃,陈曦加了镇痛剂量才又睡过去。”

她抬眼看向林主任,眼底带着点后怕:“但没挣扎,也没喊疼,就只是……攥得特别紧。”像是把所有的疼都咬在牙里,只把依赖露给握着的人看。

林主任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陈凯伊的手,那枚徽章被握得贴在掌心,边缘嵌进苍白的皮肉里。他拿起病历夹翻了两页,笔尖在“夜间生命体征”一栏轻轻点了点:“凌晨三点血压有点波动,和镇痛泵加量的时间对得上。能感觉到疼,说明神经反射在恢复,是好事。”

他合上病历夹时动作放得很轻:“等她彻底醒了,让陈曦做个疼痛评分。现在这样硬扛着不行,得找到刚好能止痛又不影响意识的剂量。”

周主任走近病床,俯身观察陈凯伊的瞳孔,手电筒的光掠过她苍白的脸颊时,能看见眼睑下细微的颤动。“自主呼吸的力度强了些。”他收回手,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欣慰,“这是好兆头,别急,让她慢慢攒力气。”

他视线扫过交握的手和那枚徽章,补充道:“陈曦刚换了镇痛泵的剂量,既不会让她睡得太沉,也能减轻些痛苦。等她彻底醒了,告诉她,裂孔的情况比预想中稳定——她惦记的事,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李茗玉嗯了一声,重新将掌心覆在陈凯伊的手背上,像是要用自己的温度熨平那残留的疼。监护仪的滴答声里,晨光正慢慢爬上陈凯伊的脸颊,给她苍白的皮肤镀上了层薄金。

张主任对着陈曦说:“陈曦,给她活动手脚的时候一定要轻点,注意看右腿的引流管,翻身一定要两个人,护着腰和左肱骨、左肩膀,胸口和腹部的伤也要注意!”

陈曦正准备给陈凯伊做晨间护理,听见张主任的叮嘱,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点头:“我记着了张主任。”她目光扫过陈凯伊缠满纱布的右腿,引流管里的液体正缓慢流动,“活动手脚的时候我会先试探着来,每动一下都盯着监护仪,有半点波动就停下。”

她拿起无菌手套的动作格外轻柔,指尖划过陈凯伊左臂的固定架时,特意放轻了力度:“翻身的时候我会喊小张过来搭把手,我护着腰和肩膀,让她托住胸口和腹部,保证不会牵扯到伤口。”

张主任看着她仔细检查引流管接口,确认固定稳妥后才直起身,补充道:“骨筋膜室刚稳定,右腿肌肉还在水肿期,哪怕是屈膝这样的小动作,也得像对待易碎品一样。”他瞥了眼病床上眉头微蹙的陈凯伊,“她现在意识半醒,疼了不会喊,但身体会诚实反应——只要她手指一攥紧,你就立刻停。”

“我明白。”陈曦戴好手套,指尖轻轻握住陈凯伊的脚踝,试探着做了个微小的屈伸动作,目光始终没离开监护仪,“就像上次给她擦手时那样,顺着她的呼吸节奏来,不硬碰硬。”

李茗玉在一旁静静看着,忽然伸手轻轻按住陈凯伊另一只没输液的手。那枚拼合的徽章在两人掌心微微发热,像是在无声地传递着某种安抚。陈曦的动作更轻了,监护仪的滴答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与晨光交织成一片小心翼翼的温柔。

周主任沉声道:“一定不能让她忍疼,她心脏……”

林主任的目光陡然收紧,接过话时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是,绝对不能让她忍。”他指尖在病历夹上重重一点,“周主任特意强调过,心脏裂孔最怕血压骤升,她这硬咬牙关忍疼的性子,简直是在拿命赌。”

他转向陈曦,声音压得低却字字清晰:“镇痛泵剂量再往上调五个单位,别等她攥拳头,只要看见眉头皱得比平时深,立刻加量。哪怕让她多睡会儿,也不能让疼劲冲上来——她的心脏现在经不起半点折腾。”

李茗玉的指尖猛地攥紧了陈凯伊的手,那枚徽章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她忽然想起昨晚陈凯伊疼得浑身发颤时,喉间硬生生憋住的气音,原来那不是坚强,是在拿心脏的裂孔当赌注。

“我盯着她。”李茗玉抬头时眼底泛着红,“她睫毛只要抖得比平时快,我就按铃。”

陈曦点头的动作格外用力,调整镇痛泵的手指稳得没一丝颤抖:“放心,我这儿也盯着呢。监护仪的报警阈值我调得比平时低,哪怕心率快跳三下,机器都会喊我们。”

晨光透过窗户落在陈凯伊脸上,她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些。林主任望着那枚被两人掌心护着的徽章,忽然觉得,比起药物,这份不肯让对方硬扛的心意,或许才是稳住裂孔最关键的砝码。

张主任看着李茗玉,缓声道:“她身上这么多骨折和伤口,就得让她多休息。李科长,你也别担心,慢慢养着,你肯定能把她带回青城。”

李茗玉的指尖在陈凯伊手背上轻轻蹭了蹭,那枚拼合的徽章被体温焐得发烫。她抬头看向张主任时,眼底的红血丝还没褪尽,声音却稳了许多:“我知道。”她顿了顿,目光落回陈凯伊缠满纱布的身上,“她这辈子就没好好歇过,小时候替我挡树杈,长大了替队里挡刀子,这次刚好……让她赖在病床上补回来。”

张主任看着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徽章的刻痕,——原来这十五年的守护,从来不是单向的。“骨头长合要一百天,伤口愈合要更久,但只要你们俩在一块儿,日子就不算慢。”他拿起桌上的x光片,对着光晃了晃,“你看这腰椎的复位情况,比术前预估的好太多,医生说奇迹,我看是有人在心里憋着股劲儿,不想让等的人失望。”

李茗玉的嘴角轻轻动了动,像是想笑,眼眶却先热了。她低头对着陈凯伊的耳朵轻声说:“听见了吗?张主任说我们能回青城,回孤儿院摘橘子。你可得快点好,不然橘子都被鸟啄光了。”

陈凯伊的睫毛颤了颤,交握的手指微微收紧,像是在回应。监护仪的滴答声忽然轻快了半拍,张主任看着那道平稳的绿线,眼底漾开笑意:“你看,她听见了。”

晨光漫过病床,将三人的影子在墙上叠成一片。李茗玉低头时,看见那枚拼合的徽章在光里泛着暖光,忽然觉得,所谓归途,从来不是某个地方,而是身边有这个人,手里有这枚章,心里有那棵老橘子树。

李茗玉问医生们:“凯伊这个疼大概持续多久啊?”

林主任扶了扶眼镜,目光先落在陈凯伊的病历上,随后又看向病床上还在沉睡的人,缓缓说道:“她身上的伤势太复杂,这疼痛持续的时间很难准确预估。像她的心脏裂孔、多处骨折以及腹部伤口,每一处都是疼痛的源头。”

他指了指病历上各项检查数据,继续解释:“一般来说,骨折带来的疼痛在复位固定后的前两周会比较剧烈,之后会随着骨痂的生长逐渐减轻。但她的腰椎和左肩膀情况特殊,恢复起来可能会更慢,疼痛的时间也会相应延长。”

周主任接过话茬,神色凝重:“心脏裂孔的保守治疗虽然暂时稳定住了情况,但只要还有渗血,疼痛就会一直存在。而且为了避免血压波动影响裂孔愈合,我们不能用太强效的镇痛药,这也会让她在一定时间内持续感受到疼痛。”

张主任补充道:“还有她的腹部伤口,因为之前经历过二次撕裂,愈合也需要时间。而且术后的炎症反应、肌肉的应激收缩,都会导致疼痛反复。”

林主任拍了拍李茗玉的肩膀,安慰道:“不过总体来看,只要后续治疗顺利,没有出现感染等并发症,疼痛应该会在一个月左右有明显的缓解。但这一个月会很关键,我们会密切关注她的情况,及时调整治疗方案,你也要多陪陪她,帮她分散注意力。”

李茗玉紧紧握着陈凯伊的手,点了点头,眼中满是坚定:“我会一直陪着她,不管多久,我都会守着她度过这段最难的日子。”

这时,陈凯伊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像是感受到了李茗玉的决心,在寂静的病房里,监护仪的滴答声仿佛也变得更加平稳有力。

陈凯伊的指尖又动了动,这次幅度比刚才明显些,像是在回应李茗玉那句“守着她”。监护仪的绿线跟着跳了个微小的弧度,随即又归于平稳,像极了她此刻半醒半睡间,努力想传递些什么的心思。

李茗玉立刻低下头,把耳朵凑近她的唇边,声音轻得像呼吸:“是不是疼了?我叫陈曦来加药好不好?”

陈凯伊没睁眼,睫毛却剧烈地颤了颤,交握的手突然用力攥了攥,力道不大,却带着股执拗的劲儿。李茗玉瞬间明白了——她还是不肯。

“你看你。”李茗玉的声音里掺了点无奈,更多的却是心疼,“刚才医生都说了不能硬扛,你攥着我手的力气,都够把徽章捏变形了,还说不疼?”她抬手摸了摸两人交握的掌心,那枚拼合的徽章边缘确实硌得皮肉发疼,“听话,加一点点药,不影响睡觉的,我还在这儿数橘子呢。”

陈凯伊的喉间发出极轻的气音,像被堵住的叹息,攥着的手却慢慢松了些。李茗玉立刻按响了呼叫铃,目光始终没离开她的脸——那两道蹙着的眉峰,终于在陈曦调整镇痛泵的细微声响里,悄悄舒展了半分。

林主任刚好巡房进来,看见这幕便站在一旁没作声,直到陈凯伊的呼吸重新匀净,才对李茗玉说:“她这是把你当止疼药了。”他指了指监护仪上比刚才更平稳的曲线,“你在这儿说句话,比我们调半天地镇痛剂量都管用。”

李茗玉没说话,只是把交握的手又攥紧了些。晨光透过窗户斜斜照进来,在陈凯伊脸上投下睫毛的影子,那些影子随着呼吸轻轻动,像蝴蝶振翅欲飞。

“对了,”林主任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营养科刚送来得食谱,你看看有没有她平时爱吃的。高蛋白得慢慢加,先从米汤和蛋羹开始,等她肠胃适应了,再加点鱼肉泥——都是能帮伤口长肉的。”

李茗玉接过本子,指尖划过“清蒸鲈鱼泥”几个字时顿了顿。她记得陈凯伊以前在队里总说,青城河边的鲈鱼最嫩,每次执行完任务,两人都会去夜市点一份,就着冰啤酒能聊到后半夜。

“这个她爱吃。”李茗玉指着那行字,声音里有了点暖意,“等她能吃了,麻烦让厨房多放点点姜,她不爱吃腥味。”

“记下了。”林主任在本子上画了个小记号,“其实说白了,她这身体就像块干裂的土地,得一点点浇水施肥。药物是急雨,你这陪伴是细水,营养是底肥,少了哪样都不行。”他看了眼时间,“我先去查房,有事让陈曦叫我。对了,你也别开累了,抽时间休息!”

李茗玉闻言愣了愣,目光落在陈凯伊沉睡的脸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徽章,好半天才低声说:“我不困。”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谁,“她这模样,我哪敢闭眼。”

林主任没再劝,只是叹了口气:“隔壁休息室有折叠床,陈曦会盯着监护仪,有任何变化她会立刻叫你。你要是垮了,谁在这儿跟她数橘子?”他指了指两人交握的手,“她现在对你的气息最敏感,你要是带着倦意守着,她睡不安稳的。”

这话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李茗玉强撑的紧绷。她确实觉得眼皮发沉,昨夜几乎没合眼,神经一直绷着,可只要看着陈凯伊苍白的脸,就怎么也放不下心。

“就去眯十分钟。”李茗玉像是跟自己较劲,又像是在跟陈凯伊报备,“我把徽章压在你手底下,你要是醒了,摸不到我就捏捏它,我一准儿能听见。”她说着,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那半枚徽章塞进陈凯伊掌心,与另一枚拼合在一起,再用陈凯伊的手指轻轻蜷住。

陈凯伊的睫毛颤了颤,像是默认了这个约定。

李茗玉起身时动作极轻,每一步都回头看一眼,直到走到门口,还能看见那枚在晨光里发亮的徽章,和陈凯伊蜷着的手指。

休息室的折叠床刚展开,李茗玉就听见陈曦在外面轻声喊:“李科长,监护仪数据一切正常。”她应了声,却没立刻躺下,只是靠着墙闭眼歇着——耳朵始终竖着,捕捉着隔壁病房传来的每一声滴答。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极轻的响动惊醒,猛地睁开眼就往病房跑。推开门时,正看见陈凯伊的手指在轻轻动,掌心的徽章被攥得更紧了些,眼睑下的眼珠在慢慢转动,像是在找什么。

“我在。”李茗玉几步冲到床边,重新握住那只手,掌心的温度立刻传了过去。

陈凯伊的睫毛剧烈地颤了颤,这一次,竟真的缓缓掀开了条缝。

模糊的光影里,她先是看见了交握的手上那枚发亮的徽章,随即视线慢慢上移,落在李茗玉带着红血丝的眼睛上。喉间动了动,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有气音混着氧气管的气流,轻轻吐出个...一个模糊的音节:“……玉……”

李茗玉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她赶紧俯身,把耳朵贴得更近:“我在呢,没走远。”她抬手拭去眼角的湿意,声音里带着难掩的颤抖,“你看,徽章还在,我也在。”

陈凯伊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确认了什么,紧绷的下颌线慢慢松弛下来。那只攥着徽章的手没再用力,只是轻轻回握了一下,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却让李茗玉瞬间红了眼眶。

监护仪的滴答声忽然变得格外清晰,仿佛在为这迟来的对视伴奏。晨光漫过病床,将两道目光交织的地方,镀上了一层比徽章更暖的光。

陈凯伊的眼睑像是被晨露打湿的蝶翅,颤了几颤,终究还是缓缓合上了。那道刚掀开的缝隙里,最后映出的是李茗玉泛红的眼眶,和两人交握的手上那枚发亮的徽章。

李茗玉的心跟着沉了沉,却没有抽回手,只是更紧地攥了攥。她能感觉到陈凯伊回握的力道还没散尽,掌心的徽章被体温焐得发烫,仿佛在证明刚才那声模糊的“玉”不是错觉。

“睡吧。”李茗玉俯下身,用指腹轻轻抚平她眉间残留的褶皱,“这次不用撑着睁眼了,我就在这儿数橘子,数到你醒为止。”她数得极轻,“一个、两个……老橘子树今年肯定结了满枝,等你能坐轮椅了,咱们就去摘最顶上那几个,准保甜。”

陈凯伊的呼吸在氧气管里匀了匀,喉间没再发出气音,只有交握的手还保持着半松半紧的姿态,像是把那句“我在”牢牢攥进了梦里。

陈曦换液进来时,见李茗玉正低头数着什么,声音轻得像耳语。她放轻脚步调慢输液速度,目光扫过监护仪——绿线平稳得像一汪静水,比刚才李茗玉去休息时更显安稳。

“营养科送来了米汤。”陈曦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林主任说等她下次醒了,可以试着喂一点点,从三毫升开始。”

李茗玉点点头,视线没有离开陈凯伊的脸:“她刚睁眼认人了。”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雀跃,像孩子攥着颗刚摘的糖,“虽然没说清楚,但她叫我了。”

陈曦笑了笑,想起这几天李茗玉寸步不离的模样,忽然觉得那枚徽章的魔力,或许就藏在这些细碎的回应里。“这说明她心里亮堂着呢。”她收拾着用过的针管,“等能进流食了,恢复起来就快了——伤口长肉需要力气,认人也需要力气啊。”

李茗玉端起那碗米汤,指尖触到桶壁的温热时,孤儿院的寒冬忽然漫上心头。

她记得第一次在孤儿院留宿的夜晚,没有暖气的房间冷得像冰窖,两人挤在窄小的木板床上。自己总爱踢被子,陈凯伊就整夜没睡似的,一遍遍替她把被角掖紧。清晨醒来时,总能摸到陈凯伊那半边冰凉的肩膀,她却只笑着说“我火力壮”。

更难忘那次发烧,她没去孤儿院,陈凯伊竟托她哥哥打听到了消息。等那抹单薄的身影出现在李氏庄园门口时,棉裤上还沾着雪泥。陈凯伊从怀里掏出搪瓷碗,被体温焐得温热的米汤还冒着白气,她自己的手心却红得发亮,显然是被烫的。

“快喝,温的才好喝。”陈凯伊搓着发烫的手心,睫毛上的雪粒还没化,眼里却亮得像落了星子。

此刻米汤的温度漫过指尖,李茗玉忽然懂了,有些暖意从来不是炉火能焐热的,是有人把自己的体温,一点点渡给你的时候,才攒下的滚烫。

掌心的温度透过桶壁漫上来,和记忆里那碗米汤的暖慢慢重合。李茗玉用勺子轻轻搅了搅,轻声说:“这次换我给你焐热乎了。”

监护仪的滴答声里,晨光悄悄爬上陈凯伊的发梢,将那几缕汗湿的碎发染成了金褐色。李茗玉放下米汤,重新握住那只手,看着掌心静静相偎的徽章,忽然觉得,所谓等待,从来不是煎熬,而是看着你一点点醒过来,像看着春天慢慢漫过冻土,带着笃定的温柔。

就在这时,费老三带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走进病房。陈曦抬眼瞧见,不由得诧异道:“哎,这不是凯伊姐的远房亲戚吗?怎么跟费老三一块儿来了?”

“远房亲戚?”李茗玉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指尖猛地收紧,掌心里的徽章棱角几乎要嵌进骨头里——陈凯伊在这世上早没了亲人。孤儿院的档案她翻看过无数次,父母早逝,旁系亲属在她十岁那年就断了往来,哪来的远房亲戚?

陈曦被她这语气惊得一愣,贴标签的手顿在半空:“玉姐,怎么了?那孩子前几次来都说是……”

李茗玉终于抬头,目光像淬了冰的刀,直直射向那个男孩:“凯伊住院这三个月,你每次都只敢在门口看,从不敢进来,更不敢让医生护士通报——是怕露了破绽吧?”

男孩脸上的从容淡了几分,校服领口的银链随着呼吸轻轻晃动。费老三在一旁急得额头冒汗,把帆布包往墙角又挪了挪,布料蹭过地面的声响在寂静的IcU里格外刺耳:“李警官这是说啥呢?孩子就是……”

“费老三,”李茗玉打断他,视线始终没离开男孩,“凯伊4岁进孤儿院,父母双亡,身边已经没有亲人了。她的亲属关系证明我能倒背如流。你说他是亲戚,那我倒想问问——他姓什么?哪个表姐家的?连她亲舅舅十年前就病死了,哪来的表姐?”

陈曦瞅着这剑拔弩张的架势,大气都不敢出。她飞快地瞥了眼李茗玉紧绷的侧脸,又看了看男孩手里那枚晃眼的银片,悄悄把刚贴好标签的输液管捋顺,捏着空药盒轻手轻脚往后退。

走到门口时,她犹豫着回头望了眼,见李茗玉的目光仍像钉子似的钉在男孩身上,费老三在一旁急得直转圈,病房里的空气仿佛都凝住了。陈曦赶紧带上门,把满室的紧绷关在里面,自己则守在走廊长椅旁,耳朵却忍不住往病房方向竖着——这气氛,实在太让人揪心了。

男孩突然笑了,抬手拽了拽领口,那半枚银片彻底露了出来:“李茗玉果然厉害,难怪凯伊总说,这世上最懂她的人是你。”他指尖摩挲着银片边缘的磨损痕迹,“你说得对,她没亲人了。”

男孩把银片从链上摘下来,轻轻放在床头柜上。晨光落在上面,能清晰看见背面半个“伊”字,与李茗玉颈间徽章的“玉”字恰好能拼出完整的刻痕。他抬眼时,眼里没了少年人的清亮,多了一份成熟内敛。

费老三在一旁急得直搓手:“小少爷,你咋……”

“闭嘴。”男孩声音陡然转冷,视线始终没离开李茗玉,“秦浩的通话录音、他是内鬼的证据、蒋武浓藏货的仓库坐标,还有你手里那份内鬼名单的补充材料——这些,都是我让他交给你的。”

李茗玉的呼吸骤然停住,目光死死钉在那枚银片上。拼合的徽章她再熟悉不过,而这枚从裂缝处断裂的残片,背面那半字刻痕绝不会错。

男孩忽然笑了:“李茗玉,我叫蒋鑫。”

李茗玉咀嚼着这个名字,冷声追问:“你和蒋武浓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二叔。蒋天威是我父亲,而我是蒋氏集团真正的继承人!”男孩笑得坦然,眼神却陡然锐利。

李茗玉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陈凯伊的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连带着那枚拼合的徽章都在掌心发出细微的磕碰声。

蒋天威——蒋氏集团的董事长。这个名字像道惊雷在她脑海炸响。陈凯伊在警校时期参与的第一个卧底任务,目标正是蒋氏集团。当年她成功捣毁了这座披着慈善外衣、实则从事制毒贩毒勾当的商业帝国,蒋天威等核心成员最终都被判处死刑!

念头翻涌间,李茗玉抓着陈凯伊的手越来越紧。

陈凯伊的手指突然被攥得发紧,原本平稳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氧气管里泛起细碎的气泡。李茗玉这才惊觉自己失态,慌忙松了松力道,指尖却仍在微微发颤——蒋天威这个名字,像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警校档案里那宗尘封的大案。

她清楚记得,陈凯伊当年从卧底任务撤出来时,在医院躺了整整六个月。那半年,青城医院的特护病房里,她内脏破裂、心肺受损,还被注射了过量利多卡因——那场险些碾碎她警察梦的重创,留下了心悸、心慌、头晕的神经后遗症。好在那几年靠着悉心调养,那些磨人的症状才总算没再发作。

蒋鑫抬眼看向李茗玉,目光褪去少年人的青涩,添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毅:“我母亲早逝,父亲被处决后,二叔蒋武浓以监护人名义接管蒋氏,将集团迁至云城,找回残余势力,还强制我回国,改名鑫源集团。这些年他打着合法经营的幌子,实则延续着父亲那套勾当,只是手段更隐蔽。”

他指尖从银片上移开,声音冷了几分:“我花了五年才逐渐取得他的信任,坐到董事长的位置,只为收集证据。陈凯伊当年没能彻底清剿的毒网,我要亲手连根拔起。”

李茗玉盯着他领口若隐若现的银片,喉间发紧:“你既然有账本,为何不直接交给警方?”

“云城的水太深了。”蒋鑫扯了扯衣领,银链上的半枚徽章随动作轻晃,“蒋武浓在警队、政要里都有人。费老三是我能信任的少数人之一,而你——”他看向李茗玉紧攥着陈凯伊的手,“是陈凯伊信的人。”

她忽然想起陈凯伊曾说过,当年卧底潜入蒋氏集团时,为隐藏身份,把这半枚徽章缝在内衬里,好几次险些被搜出来。

“警校的徽章,怎么会在你手里?”李茗玉声音冷了几分,指尖已摸到口袋里的备用通讯器,“这是我们警校的纪念章,整个青城警队,只有我和凯伊有这样的分割样式。”

蒋鑫抬手解下银片,递到李茗玉面前。那银片的厚度、边缘的齿痕,甚至背面模糊的校徽图案,都和陈凯伊掌心那半枚如出一辙。“当年陈凯伊带队抓费老三时救了他的命,我后来给他处理伤口,发现这碎片深深扎在他手里!”

李茗玉的指尖猛地顿住,掌心的徽章边缘硌得皮肉发疼。她抬眼看向费老三,对方下意识缩了缩左手,袖口滑落的瞬间,手腕内侧那道狰狞的旧伤疤清晰可见——那是当年从三楼坠落时被栏杆划伤的痕迹。

“是有这么回事。”费老三声音发紧,搓着手掌像是想掩饰什么,“那天我被追得走投无路,想从三楼跳下去,本以为必死无疑,是凯伊警官硬生生拽住了我。她左臂撞在水泥柱上,骨头都响了,手可跟铁钳似的愣是没松。后来去医院处理伤口,才发现掌心嵌着这玩意儿,当时只当是哪来的碎铁片,哪想到是警校徽章……”

李茗玉低头看向陈凯伊的左手——缠着厚厚的纱布,隐约能看见渗出来的药渍。骨科张主任说过,她的左肩粉碎性骨折里,有块碎骨的位置极刁钻,像是早年旧伤留下的隐患。

“她当年没和我说过徽章是怎么碎的。”李茗玉声音有些发哑,指尖轻轻拂过陈凯伊缠着纱布的手腕。

蒋鑫将那枚残片放在陈凯伊的掌心,与另外两半徽章轻轻贴合。三道断裂的边缘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分开过,只是背面的“伊”与“玉”字中间,多了道细密的裂痕,像道愈合多年的伤疤。

“陈凯伊抓我的时候,口袋里掉出过一张照片。”费老三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像怕惊扰了谁,“是她和你在警校门口的合影,两人手里举着那枚完整的徽章。后来我才明白,她死死抓着我不放,不光是为了办案,是见不得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陈凯伊的手指在掌心轻轻动了动,像是感受到了那三道金属的冰凉。

监护仪的警报声骤然尖锐,像被踩住的猫发出凄厉尖叫。陈凯伊额头瞬间沁出冷汗,豆大的汗珠顺着太阳穴滚到鬓角,又砸在枕头上洇开深色痕迹。她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像要撕裂肺叶,肩膀随呼吸高高耸起又重重落下,喉咙里溢出细碎呜咽,仿佛深海中挣扎的人。

“凯伊!”李茗玉心被攥紧,猛扑过去按住她骤然绷紧的肩膀。蒋鑫和费老三刚在墙角整理完病例,见状同时起身,快步冲到床边。可陈凯伊像受惊的兽,无意识地狠狠一甩——刚拼合的徽章从掌心飞出,撞在金属栏杆上“叮”地脆响,又弹落在地,滚动的细碎声响像针般扎进每个人耳朵。

“心率130!血氧饱和度82%,还在降!”陈曦声音抖如秋叶,血压计袖带尚未缠上,监护仪警报已尖锐得要刺破耳膜。她指尖死死按在紧急呼叫铃上,指节发颤:“林主任!张主任!快来!凯伊姐她……”

陈凯伊胸腔起伏愈发剧烈,床单被挣得变形。她右手死死抓着胸口纱布,指节泛白,手背青筋突突直跳,似要将纱布攥进肉里。冷汗浸湿枕巾,晕开大片深色水痕。李茗玉扑过去想按住她乱挥的手,却被她突然睁开的眼睛惊得僵住——那双刚有焦点的眸子此刻布满血丝,瞳孔缩成针尖,直勾勾盯着天花板某点,仿佛透过白墙看见深渊里的可怕景象,恐惧几乎要漫出来。

“……别碰……”陈凯伊喉间挤出破碎气音,细得像快被风吹断的线。左手胡乱挥舞,输液管被带得晃动,差点扯掉氧气管,透明管子里泛起细密气泡。李茗玉才发现,她的左肩和右股骨在剧烈痉挛,每一次颤动都像撕扯神经,连病床都跟着轻晃。蒋鑫伸手想去固定输液架,却被费老三一把拉住——他看见陈凯伊肩头的纱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知道此刻任何触碰都可能加剧她的挣扎。

“凯伊,是我!”李茗玉按住她滚烫的手腕,掌心下的皮肤像揣着烧红的烙铁。“看着我,别怕,我在这儿——你看看我啊!”

话未说完,陈凯伊突然像点燃的炮仗般剧烈挣扎。右腿弓起,缠着厚纱布的膝盖重重撞在床板上,“咚”的闷响听得人牙酸。她喉咙里溢出压抑痛呼,像被堵嘴的野兽呜咽,左肩膀固定架被挣得“咔哒”松动,洁白纱布下隐隐透出刺目的红,如雪地渗血。

“别乱动!你的腿!”李茗玉急得声音劈叉,想用身体压住她,却被猛地一掀,踉跄后退撞在输液架上,疼得倒吸凉气。蒋鑫眼疾手快扶住她,费老三已弯腰捡起地上的徽章,指尖触到金属边缘的凉意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惶——这枚拼了又碎的徽章,竟成了牵动生死的引线。监护仪警报越来越急,红色数值在屏幕上疯狂跳动,像在倒数,每跳一下都如重锤敲心。

陈曦早已红着眼冲出去,走廊很快传来杂乱脚步声和器械车轱辘碾地的“哐当”声,由远及近如催命鼓点。李茗玉顾不上后腰的疼,挣脱蒋鑫的搀扶扑回床边,费老三忙将徽章塞进她手心,三人的影子在病床边交叠,都屏住了呼吸。“凯伊!醒醒!看看我!是茗玉啊——我在这儿呢!”

这声呼喊似穿透混沌浓雾,陈凯伊乱挥的手突然顿住,布满血丝的眼睛缓缓转向她。那目光没有焦点,只有深不见底的恐惧,像沉在冰水里的人抓不住浮木,看得李茗玉心都揪紧。

“……疼……”她终于挤出一字,细如蛛丝,“王琴……证据……”

李茗玉心脏骤然一缩,像被掌心的徽章刺穿。王琴——这个名字如生锈的钥匙,捅开陈凯伊最不愿触碰的记忆暗室。蒋鑫和费老三的脸色同时变了,当年卧底行动的血色画面瞬间涌上来,蒋鑫下意识攥紧拳头,指节抵着费老三的胳膊,两人无声地靠得更近了些,仿佛这样就能分担眼前的窒息感。

那时的陈凯伊连睁眼的力气都无,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没有……证据……”血沫顺着嘴角渗出来,在苍白的下巴上洇开一小片红。

“王琴早就被抓了!”李茗玉声音抖得不成样,掌心按住陈凯伊抽搐的手背,那点冰凉颤抖顺着指尖爬上来,冻得她骨头缝都疼,“证据早就找到了,蒋氏集团已经伏法了,凯伊,都过去了……”

监护仪警报陡然拔高,心率瞬间飙到150,血氧饱和度断崖式跌至70%。陈凯伊脸褪尽血色,嘴唇发紫,揪着衣襟的手猛地松开,重重砸在床板上。

“凯伊!”李茗玉扑过去想按住她,却被她突然弓起的身子顶开。蒋鑫伸手想拦,被费老三拽到一边——他们都懂,此刻任何阻碍都是徒劳。陈凯伊头剧烈后仰,撞在床头护栏上,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瞳孔里倒映着监护仪疯狂跳动的红光,似又看见当年那支冰冷注射器刺破皮肤。

“王琴……注射器……”陈凯伊眼皮越来越沉,声音轻如梦呓,“心脏……疼……”

这三字如淬冰的针,扎进李茗玉耳膜。她猛地低头,见陈凯伊右手死死按在胸口,指缝渗出的血渍浸透纱布,在苍白病号服上晕开一朵狰狞的红。监护仪警报突然变调,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啸,心率曲线像被狂风折断的树枝,骤然跌向谷底。

“是我!我是玉姐!”李茗玉扑过去按住她胸口,掌心下的肋骨剧烈起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濒死的慌乱。“王琴不在了!注射器也不在了!你看着我,看看我啊!”

可陈凯伊眼神已涣散,嘴里反复呢喃着“疼”,左手在空中胡乱抓挠,打翻了床头柜上的药瓶,白色药片滚落一地,混着玻璃碎片发出细碎声响,像极了当年刑讯室里掉落的铁链子。蒋鑫弯腰去拾,手指却被费老三按住,两人并肩站在床边,看着李茗玉颤抖的背影,突然同时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彼此的胳膊——在这场与死神的拔河里,他们早已是共系一根绳的人。

“心脏不疼了……我给你揉揉……”李茗玉声音抖如秋叶,小心翼翼抬起手,轻轻按在陈凯伊渗血的胸口,用掌心温度焐那片冰凉纱布。“你看,我给你挡着呢,谁都伤不了你的心……”

陈凯伊的抽搐突然停了一瞬,涣散的瞳孔微微收缩,似在辨认什么。她左手在空中划个弧线,突然攥住李茗玉的手腕,这次力道轻如羽毛,却带着近乎哀求的颤抖。

“玉姐……救……”

话音未落,她的头猛地歪向一边,攥着李茗玉的手彻底松劲,重重砸在床板上。监护仪发出冗长凄厉的长鸣,心率曲线在屏幕上拉成冰冷直线,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凯伊——!”

费老三对着走廊嘶吼:“张主任!林主任!救命啊!……快来人!”他们的声音撞在一起,带着同一种濒临破碎的绝望。

李茗玉的嘶吼震得病房空气都在发颤,她猛地跪到床沿,双手交叠按在陈凯伊渗血的胸口,指尖能摸到胸骨在手下微微塌陷。按压的力道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自己胸腔的抽痛——五年前她也是这样跪在特护病房里,只不过那时按压的是王琴的脖子,而现在,她要从死神手里抢回自己的人。

“一百零一、一百零二……”她的声音抖得不成调,额头上的冷汗砸在陈凯伊苍白的脸上,“凯伊!撑住!我不准你走!”

监护仪的长鸣还在刺耳鸣叫,那条冰冷的直线像条毒蛇,死死缠在每个人的心上。李茗玉的胳膊开始发酸,按压的频率却越来越快,直到指腹磨得发红,才听见走廊里传来撞开房门的巨响。

“让开!”林主任的声音裹着喘息炸开,手中充好电的除颤仪泛着冷光,电极板上的凝胶在惨白的病房灯光里,像极了死神亮出的利刃。李茗玉被猛地拽开时,视线仍死死胶着在陈凯伊毫无起伏的胸口,指甲深掐进掌心,几道血痕蜿蜒而下,与胸腔里翻涌的剧痛一同灼烧着神经。

护士迅速将费老三和蒋鑫架出病房,隔绝的门“砰”地撞上,将焦灼的等待锁在门外。

“200焦耳,充电!”林主任的指令在病房里撞出回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按钮按下的刹那,陈凯伊的身体骤然弓起,像被无形巨手狠狠攥住,又重重砸回病床,闷响里裹着令人心悸的死寂。监护仪上的直线猛地跳了一下,像风中残烛最后挣扎的微光,随即又拉成冰冷的横线——那是死神在宣告暂时的胜利。

“再来!300焦耳!”林主任的声音浸了些微焦急,却仍挺着不肯折的坚定。

电极板第二次贴上皮肤,发出细碎的“滋滋”声,像在与死神进行无声的角力。张主任攥住陈凯伊的手腕,指尖死死按在桡动脉上,徒劳地搜寻那缕可能存在的生命搏动。另一只手飞快解开她左肩的固定架,纱布下的伤口还在渗血,肱骨断端刺破的皮肤翻卷着,像张狰狞的嘴,在惨白灯光下泛着吓人的红,无声嘶吼着她所受的重创。

“她这么一挣扎,腰椎错位加重,左肩粉碎性骨折的断端扎得更深,右股骨断裂处的引流管都被扯得歪斜,胸骨和肋骨的骨折点全移位了!”张主任眉头拧成疙瘩,指尖的检查没敢停,指腹碾过皮肤时带着抑制不住的震颤,引流管里鲜红的液体随着动作微微晃动,更添几分惊心。“心脏本身就挨了两刀,现在这情况……”话语卡在喉咙里,尾音被凝重的空气碾碎,病房里只剩仪器的嗡鸣和彼此压抑的呼吸声,每一秒都像在钢丝上煎熬。

“300焦耳,放电!”

林主任的吼声几乎要冲破耳膜,电极板贴在皮肤上的瞬间,陈凯伊的身体再次剧烈抽搐,床单被攥出深深的褶皱。这一次监护仪的屏幕乱跳了几下,曲线歪歪扭扭地拱起,却始终没形成有规律的波峰,像条濒死的鱼在滩上徒劳地蹦跶。

“肾上腺素1毫克,静推!”林主任扯掉口罩,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汗水顺着鬓角滑进衣领,在白大褂上洇出深色的痕。

护士手忙脚乱地拆开针剂,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张主任突然低喝一声:“等等!”他的指尖在陈凯伊颈侧猛地一顿,随即死死按住那里,指腹下那丝微弱的震颤像电流般窜过手臂,“有……有微弱的搏动!”

刚用止血钳夹住腹部撕裂血管的张主任猛地回头,脸上堆着化不开的担忧:“右股骨筋膜室压力又升到35了,肌肉已经开始坏死,再拖下去……”

“拖下去就是死!”林主任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手术刀划开陈凯伊胸口的纱布,那道陈旧的刀疤在新渗的血里若隐若现,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悲壮的过往。“三周前她能扛过两刀从手术台下来,现在也能!”

仿佛是听到了林主任的话,监护仪突然发出一阵杂乱的蜂鸣,原本平直的曲线开始疯狂抖动,像是生命在顽强地挣扎。李茗玉被护士按在墙角,眼睁睁看着张主任用牵引器固定住错位的腰椎时,陈凯伊的右腿突然剧烈抽搐,缠着纱布的膝盖重重撞在器械盘上,金属托盘“哐当”落地,止血钳滚得满地都是,清脆的碰撞声在病房内回荡,让人心惊胆战。

“右股骨断端刺破股动脉了!”张主任的声音都在发抖,他顾不上满地的器械,急忙扑过去按住伤口,然而血却顺着指缝源源不断地往外涌,如同决堤的洪水。“血压彻底没了!快输血!”

周主任的动作顿了顿,电极板第三次贴上陈凯伊的胸口时,目光扫过超声屏幕上那两处狰狞的心脏裂口,声音不禁发颤:“右心室裂口渗血速度0.5ml\/h!左心房那处也在扩大!”他突然果断地抓起手术刀,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要开胸!”

林主任闻言动作一顿,额头的冷汗顺着下颌线不断往下掉,在灯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却透着无尽的紧张。“我知道!但现在不补,瘢痕破裂就是大出血!”他抓起止血钳的手微微颤抖,“这处伤口至少要静养两个月,最忌剧烈牵拉——她刚才那通挣扎,简直是在玩命!”

张主任猛地扯开陈凯伊左肩的固定架,纱布下露出狰狞的碎骨痕迹,仿佛是恶魔留下的爪印。“左肱骨的碎骨片,当时为了保命没敢彻底清创,现在全扎进肌肉里了!”他突然转向李茗玉,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刚才你们在她面前说了什么?她的情绪怎么会突然激动?”

李茗玉的指尖猛地收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内心的自责与痛苦。她想起蒋鑫的话,想起那枚被重新拼合又摔碎的徽章,喉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疼,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是我的错。”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仿佛一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落叶。“我不该让她受刺激的,是我没看好她……”

林主任盯着屏幕喘了半分钟,突然挥手:“准备手术!通知体外循环组,立刻!几处手术一起做!”他摘下沾着冷汗的手套,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把她的血压稳住,哪怕用最大剂量的升压药——这姑娘,命不该绝。”

“出去。”林主任的声音没有起伏,监护仪的警报声突然变调,尖锐的蜂鸣像锥子扎进每个人的耳膜。

李茗玉的脚像粘在地上,指尖抠着墙壁的白灰,碎屑簌簌往下掉,仿佛她此刻破碎的心情。

周主任已经掀开了手术布,手术刀划开皮肤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刺耳,皮下脂肪被钝性分离时冒出细密的血珠,很快汇成蜿蜒的小溪。

“体外循环机准备就绪!”护士的声音带着哭腔,管路里的生理盐水正被血液一点点替换,透明的管子逐渐染上猩红,像条活着的蛇在器械台上扭动。

张主任按住股动脉的手已经发麻,指缝间涌出的血顺着小臂往下淌,在白大褂袖口积成小小的血洼。“骨筋膜室必须立刻切开减压!”他吼着拽过无菌巾垫在伤口下,止血钳咬开皮肤的瞬间,暗红色的肌肉组织猛地鼓出来,带着腐败的腥气——那是坏死的前兆。

周主任的手正按在陈凯伊的胸骨上,手指在第三肋间隙摸索定位,指尖的震颤比心电图纸的曲线更剧烈。“开胸器准备!”他的声音劈了个岔,手术刀穿透胸膜时发出轻微的“噗”声,一股带着血腥的热气涌出来,在他镜片上蒙上白雾。

“老林,我需要你帮忙!”周主任喊道。

林主任正用钢板固定腰椎,闻言头也不抬地吼:“让她走!再在这儿耗着,凯伊的体温还得降!”他手里的螺丝刀“咔哒”拧死最后一颗螺丝,“你想让她醒来看见你垮掉?”

这句话像针戳破了紧绷的弦。李茗玉踉跄着后退,撞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监护仪的滴答声从身后追上来,混着医生们压低的指令,在走廊里荡出空旷的回响,仿佛是命运无情的嘲笑。她扶着墙慢慢走,口袋里的徽章硌得肋骨生疼,像陈凯伊每次疼极了时,攥着她胳膊的力道,提醒着她此刻的无能为力。

电梯口的长椅还带着凌晨的凉意,仿佛在诉说着夜的漫长与无情。李茗玉坐下时,才发现手心里都是血——是给凯伊做心肺复苏时,从胸口流出的血!

那殷红的颜色在黯淡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仿佛是她内心痛苦与自责的具象化。她的双手微微颤抖着,指尖传来的血腥气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让她一阵眩晕。她下意识地将双手在衣角上擦拭,可那血渍却像是生了根一般,怎么也擦不掉,如同她心中对陈凯伊的愧疚,深深烙印在心底。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手术室紧闭的门,那扇门后,是她最珍视的人在与死神殊死搏斗,而自己却只能在门外,被无力感深深笼罩。

此时,蒋鑫和费老三也注意到了李茗玉手上的血,两人的眼神中满是震惊与担忧。费老三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李……李副科长,你……你没事吧?凯伊她……”蒋鑫则紧抿着嘴唇,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焦虑与不安。

李茗玉缓缓摇了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没事……只是……只是凯伊她……”话未说完,她的声音便已哽咽,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双眼。她从未感到如此无助,在过去的无数次任务中,她总是能冲锋在前,与危险正面交锋,可此刻,面对躺在手术台上生死未卜的陈凯伊,她却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与无力。

蒋鑫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李茗玉的肩膀,试图给予她一些安慰:“李副科长,凯伊她一定能挺过来的。你也别太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李茗玉抬起头,看着蒋鑫,眼中满是感激与无奈:“希望如此吧……我真的不能再失去她了。”

电梯口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李茗玉静静地坐在长椅上,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手背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凸起。她的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与陈凯伊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一起执行任务的日子,那些互相扶持的瞬间,此刻都成了她心中最珍贵的回忆,也让她更加害怕失去陈凯伊。

手术室内的无影灯将一切照得惨白,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与消毒水味,两种气息绞缠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焦灼。

林主任刚固定好腰椎,转身就扑向开胸区域。周主任正用牵开器撑着胸骨,暴露在外的心脏上,那层薄如蝉翼的瘢痕在微弱搏动中不断渗血,像片随时会碎裂的玻璃。“左心房裂口扩大到0.8厘米了!”周主任的镊子夹着止血纱,指尖的震颤让纱布边缘都在发抖。

林主任一把扯开被血浸透的无菌巾,戴着手套的手直接按在心脏上。掌心下那团温热的跳动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每一次收缩都带着滞涩的沉重。“体外循环流量再提10%!”他吼着撕开新的缝合线,针线穿过心肌组织时,陈凯伊的血压监测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收缩压跌破了40。

“肾上腺素追加0.5毫克!”护士的声音劈了叉,针管刺入输液管的瞬间,张主任那边又传来一声闷响。他正用咬骨钳清理左肱骨的碎骨片,断裂的骨茬刺破肌肉时溅出的血珠,在他口罩上洇出点点暗红。“筋膜室减压处发现血栓!”张主任的止血钳狠狠夹住血管近端,“必须取栓!不然右腿就保不住了!”

手术台旁的器械车被撞得摇晃,各种钳子、镊子碰撞着发出刺耳的脆响。林主任缝合右心室裂口的手突然顿住——针线穿引的位置,心肌组织正在发白,那是缺血坏死的征兆。“再不开通右冠状动脉,心肌就要梗死了!”他额头的汗滴落在手术布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周伟!帮我扶着这儿!”

周主任立刻腾出一只手按住心脏,指缝间不断涌出的血顺着他的小臂往下流,在肘部积成小小的血珠,又滴落在陈凯伊裸露的肋骨上。“骨牵引器松了!”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牵引器滑向床边,右股骨断端的错位让刚缝合的股动脉又开始渗血,“张磊!你的那边!”

张主任头也不抬,咬骨钳咬碎最后一块游离骨片,随手扔在托盘里发出“叮”的脆响。他腾出一只手拽过血管钳,精准地夹住渗血点,另一只手仍在飞快清理坏死的肌肉组织。“取栓钳!”他的声音裹着粗气,口罩里呼出的白雾让镜片蒙上了一层水汽,“再晚三分钟,这块肌肉就得整体切除!”

监护仪的警报声此起彼伏,像一群尖叫的乌鸦盘旋在头顶。林主任终于缝完最后一针,右心室的裂口被牢牢扎住,可左心房的出血却突然凶猛起来,鲜红的血瞬间淹没了手术视野。“吸引器!”他的声音都在发颤,当负压管吸走积血,才发现是缝合处的心肌撕裂了——那处组织早已在反复缺血中变得像烂棉絮。

“用止血补片!”周主任猛地扯开器械包,金属托盘被撞得滑向地面,几把手术刀“哐当”落地。林主任抓起补片按在裂口上,掌心的力度几乎要将那颗脆弱的心脏攥碎,“体外循环机压力稳住!她的血管快扛不住了!”

此时,陈凯伊的体温监测显示34.2c,皮肤在无影灯下泛着青灰色。

林主任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融进电刀的滋滋声里。他俯身在陈凯伊耳边,止血钳还夹着心脏裂口的组织,指尖能感觉到那微弱的搏动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我刚吼你家玉姐了,她现在蹲在走廊里哭呢。”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监护仪上刚稳住的心率曲线,又轻轻碰了碰她冰凉的耳垂,仿佛在与一个即将远行的朋友低语:“你忍心让她蹲到天亮?你受这么重的伤都能咬着牙等她来,现在就不能再撑会儿?”

无影灯的光落在林主任汗湿的额发上,他指尖的补片正一点点被血浸透,像块吸饱了生命的海绵。陈凯伊的睫毛颤了颤,长而密的阴影在眼睑下投出细碎的晃动,像是被这句话轻轻拨动了心弦。

“血压60\/30!”护士的声音带着哭腔,输液管里的升压药正以最快速度推进,透明的液体在管壁上拉出急促的水痕。

林主任突然笑了声,笑声里裹着血丝:“听见没?你玉姐哭起来可难看了,抽抽噎噎的,跟当年你俩第一次出任务,她被蛇吓得爬树时一个样。”他腾出一只手抹了把脸,掌心的血混着汗蹭在颧骨上,倒添了几分悍然的生气,“你不出去笑话她两句?”

周主任的镊子正夹着取出来的血栓,那团暗红色的凝块在托盘里蜷成狰狞的形状。他听见这话,手顿了顿,镜片后的眼睛突然发热——共事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见林主任跟病人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

“右冠状动脉通了!”周主任猛地提高声音,造影剂在血管里弥散开的瞬间,监护仪上的心率曲线突然抖了抖,像被注入了一丝力气,“心肌灌注开始恢复!”

张主任那边刚结束取栓,正用生理盐水冲洗右股骨的创口,清亮的液体漫过肌肉组织,泛起细密的血沫。“筋膜室压力降到20了!”他扯掉浸透血的口罩,下巴上的胡茬沾着点点猩红,“肌肉活性在回升!”

林主任的指尖突然一紧,补片下的心脏搏动似乎强了那么一丝,不再是风里残烛般的微弱,倒像初春冻土下悄悄拱动的草芽。他俯得更低,声音轻得像叹息:“你玉姐口袋里还揣着那枚徽章呢,碎了又拼,拼了又碎,跟你们俩这破命一样,折腾个没完。”

陈凯伊的指尖微微动了下,原本蜷着的手指松开半分,露出掌心深深的掐痕——那是她之前强忍剧痛时留下的印记。

“体温35c了!”护士惊喜的喊声撞在墙壁上,又弹回来,在满室器械声里格外清亮。

林主任终于松开按了许久的补片,缝合线正一圈圈收紧,将左心房的裂口牢牢锁死。他直起身时腰骨发出“咔”的轻响,这才发现后背的白大褂早已被汗浸透,贴在身上像层冰凉的壳。

“周伟,你盯着体外循环,我去处理胸骨固定。”他摘下染血的手套,往垃圾桶里扔时,金属边缘撞上桶壁,发出清脆的“当啷”声,“张磊,股骨复位钉准备好,等体温再升半度就开始固定。”

指令清晰利落,再没了之前的焦灼。监护仪上的曲线虽然依旧微弱,却已拉出有规律的起伏,像条重新找到水流的小溪,在屏幕上沉稳地起伏。

李茗玉的声音仍带着未散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她目光死死锁着蒋鑫,掌心残留着陈凯伊的血温与徽章的棱角:“蒋鑫,我信你手里有证据,但现在凯伊这样,我不可能放你离开视线。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的目的,必须现在说清楚。”

蒋鑫的视线从手术室紧闭的门上移开,落在李茗玉染着血丝的眼睛上。少年人的锐气褪去些许,添了层沉郁:“我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没变——毁掉鑫源集团里所有和毒品有关的根系,把鑫源洗白转正,把云城的毒品线彻底挖掉。”

李茗玉握着那枚染血的徽章指腹反复摩挲背面的刻痕,好半天才抬眼看向蒋鑫,声音裹着审视:“洗白?你以为蒋氏集团留下的烂摊子是说洗就能洗的?鑫源集团里多少人手上沾着血,多少条线盘根错节,你一个刚成年的学生,凭什么觉得能做到?”

蒋鑫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份文件,封皮印着鑫源集团的logo,边缘已被磨得发白:“这是我用三年时间整理的集团架构图。蒋武浓主抓的毒品网络和集团明面业务是分开的,我已经标记出所有沾毒的部门和人员,他们的罪证都在费老三带来的硬盘里。”

他顿了顿,指尖点在文件上“慈善事业部”几个字上:“这部分是我母亲当年一手建立的,从没碰过毒品。只要清除掉毒瘤,剩下的产业可以转型做真正的公益,就像我母亲最初想的那样。”

费老三在一旁点头:“小少爷早就联系好愿意接手的干净资本,只要把毒线连根拔起,立刻就能切割重组。他要的不是蒋家的产业,是想给那些被毒品毁了的人一条活路——就像当年凯伊警官没让我从三楼掉下去一样。”

李茗玉的目光落在文件边缘蒋鑫的指痕上,那痕迹深得像是刻进去的。她忽然想起陈凯伊总说:“真正的清除不是毁灭,是让该活的继续活。”捏紧手里的徽章,她的声音缓和了些:“要我怎么帮你?”

蒋鑫找陈凯伊的原因是:他曾找过父亲的养子蒋丞,正是陈凯伊说服蒋丞成为污点证人,才推动了案件进展。而蒋丞告诉蒋鑫,陈凯伊危机公关能力出色,精通公司运营和商务管理,连从商多年的他都看不出其女警身份,这让蒋鑫更加认定,她是助力集团转型的不二人选。

李茗玉的声音添了些复杂的暖意,她确实记得蒋丞——那个在蒋氏集团覆灭案里起到关键作用的污点证人,后来隐姓埋名去了南方。陈凯伊很少提卧底时的细节,只偶尔说过“蒋丞是个被家族裹挟的可怜人”。

蒋鑫的眼睛亮了亮,像是找到了佐证:“蒋丞说,陈凯伊能在三天内理清蒋氏旗下二十多家空壳公司的关联交易,还能精准指出哪些项目在洗钱。他说如果不是警察,她会是商界最可怕的对手。”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的郑重,“我不要她做对手,我要她做引路人。那些被毒品玷污的产业,需要一个既懂规则又守底线的人来盘活,除了她,我找不到第二个。”

费老三在一旁叹了口气:“小少爷在国外读的就是商科,为了跟蒋家彻底切割,特意选了公益组织管理专业。他不是要守着蒋家的烂摊子,是想把这泥潭改造成良田。”

李茗玉将那枚徽章塞进白大褂口袋,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时,像是触到了某种承诺。走廊里的风带着消毒水的味道吹过,吹动了她耳边的碎发,也吹动了蒋鑫文件上未固定的纸页,露出底下一行小字:“为所有被辜负的善良,留一条活路。”

李茗玉的目光在蒋鑫脸上停留了几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徽章,那些未说出口的往事像潮水般漫上来——贵族高中的阶梯教室里,她把陈凯伊拽到商业课私教的课堂,看着她在笔记本上飞快记录,眼神亮得像藏了星光;家族聚会上,她偷偷带凯伊混进企业家的谈话圈,看她三言两语就把长辈们逗得哈哈大笑,转头对自己挤眉弄眼说“这比解救人质简单”。

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此刻都成了蒋鑫话语的注脚。她忽然明白,陈凯伊那些惊人的商业天赋,从来不是凭空而来——是她硬塞给她的私教课笔记,是两人躲在图书馆啃完的经济学原理,是无数个夜晚趴在床上,对着家族财报叽叽喳喳的讨论。

“她的学习能力确实强。”李茗玉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像是在说给蒋鑫听,又像是在对记忆里的少年时光低语,“当年教我们商业法的教授总说,凯伊是他见过最会抓本质的学生,一点就透,还总能跳出常规想问题。”

她没说那些“私教老师”其实是李氏集团的首席顾问,没说那些“贵族高中课程”里藏着多少商业实战的密码,更没说自己拉着凯伊听课的私心——只是怕她总泡在训练场累坏了身体,想让她多些“轻松点的本事”。

蒋鑫没察觉她的欲言又止,只是顺着话头点头:“蒋丞也说,陈凯伊总能在复杂的利益链里找到最脆弱的环节,既精准又留有余地。就像她当年抓费老三,明明可以直接开枪,明明可以松手,却选择伸手拽住他——这种‘分寸感’,是做转型最需要的。”

李茗玉的指尖在口袋里捏紧了徽章,金属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她忽然想起陈凯伊曾笑着抱怨:“都是被你逼的,现在看到财报比看到枪还敏感。”那时只当是玩笑,如今才懂,那些看似不经意的积累,早已成了凯伊行走刀尖的铠甲。

“等她醒了,你们自己聊吧。”李茗玉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坚定,“她要是愿意,以她的本事,你的转型计划会顺利得多。但现在,我们先把眼前的坎迈过去——守在这里,等她出来。”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微光,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手术室的灯依旧亮着,像漫漫长夜里不灭的星,映着李茗玉口袋里那枚徽章的轮廓,也映着一份沉甸甸的期盼。

天光大亮时,手术室的灯终于暗了。

林主任走出来的瞬间,李茗玉几乎是扑过去的,脚步踉跄着差点摔倒。蒋鑫和费老三也猛地站起,长椅被带得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命保住了。\"周主任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第三次开胸,心脏裂口补住了,骨筋膜室做了彻底减压,肌肉坏死范围比预想的尽量控制住了!左侧肱骨和肩膀都重新复位,腰椎错位也重新复位,但中途发生过一次心脏骤停!

张主任揉了揉发酸的肩颈,目光落在李茗玉发白的脸上,语气缓和了些:\"小姑娘骨头硬,术前还攥着那枚徽章不肯放,这股劲儿帮了大忙。\"

林主任的眉头还没完全舒展开,转头看向快步迎上来的陈曦,声音添了几分凝重:\"尤其注意她身上的几处伤口——胸口缝合线刚固定,哪怕咳嗽的震动都可能出问题,必须随时观察敷料渗血;腹部因内脏破裂做过修补,创口虽已缝合,但肠管仍在恢复期,稍不注意就可能粘连,换药时要格外留意是否有脓性分泌物。\"

他顿了顿,指尖在护理单\"右股骨\"那栏重重一点:\"骨筋膜室减压创口是重点,肿胀未消,每小时测一次肢端温度,出现皮肤发绀立刻通知我。左肩粉碎性骨折刚做内固定,绝对不能受力,连翻身都得托住整个臂膀。\"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又沉了几分,视线扫过护理记录:\"腰椎第三节术前就有错位,搬运时虽已固定,但翻身必须两人配合——一个托肩颈,一个护腰臀,动作得像搬易碎品,半点不能马虎。这些跟夜班护士交代过,但你得再盯紧,任何环节出纰漏都可能出大事,明白吗?\"

陈曦用力点头,笔尖在护理单上飞快游走,纸页边缘被攥出深深褶皱:\"明白林主任,我把注意事项写成便签贴在监护仪上,每小时核对一次。\"

林主任这才转向李茗玉,目光里带着职业性的冷静,却藏着一丝体谅:\"所以现在真的不能进去。她插着气管导管,任何外界刺激都可能让心率飙升,你这时候进去若情绪激动,不是帮她是害她。\"他指了指IcU的方向,\"等监护仪曲线稳成平缓的波浪线,我亲自来叫你。\"

李茗玉攥着徽章的手紧了紧,金属棱角硌得掌心发疼。她望着陈曦快步走进IcU的背影,又看向那扇紧闭的门,喉间动了动,终究把\"我就看一眼\"咽了回去。

\"她...什么时候能醒?\"哑声问出这句话时,眼泪终于没忍住,顺着脸颊往下淌。

\"不好说。\"周主任蹲下身递来纸巾,\"失血太多,大脑缺氧时间不短。能挺过手术已是奇迹,剩下的…...要看她自己的求生意志。\"他目光扫过她口袋里露出的半截银链,声音放轻了些,\"那枚徽章,或许比任何药物都管用。\"

走廊的消毒水味似乎更浓了,混着窗外飘来的槐花香。李茗玉靠着墙壁慢慢滑坐下去,把脸埋在膝盖上。她能想象出陈凯伊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浑身插满管子,被各种仪器包围,像一株经风雨摧残后,小心翼翼栽进温室的植物。

蒋鑫和费老三这时走了过来,少年脸上没了往日锐气,只剩劫后余生的怔忡。费老三从帆布包里掏出保温杯塞进她手里:\"小少爷备的红糖水,说你准没吃东西。\"

陈曦快步迎上去,轻声对李茗玉说:\"李副科长,我寸步不离盯着,有情况马上告诉你。\"

李茗玉死死盯着陈凯伊的脸。呼吸机的面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苍白的额头和紧闭的眼睫,那上面还沾着未擦净的血痕。监护仪的滴答声规律而机械,却敲得李茗玉心口发慌——她第一次觉得,这声音里少了些鲜活的生气。

李茗玉隔着厚厚的玻璃看着护士调整仪器,看着陈凯伊的手指偶尔轻微地抽搐,像困在梦里挣不开枷锁。蒋鑫站在她身侧,手里还攥着那份文件,纸页的边角被汗水浸得发皱。

“她会醒的。”蒋鑫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执拗,“她还有没做完的事。”

李茗玉没回头,指尖在玻璃上轻轻划过,像是在描摹陈凯伊的轮廓。口袋里的徽章硌着掌心,那道刻痕深深浅浅,像极了她们走过的路——摔碎过,拼合过,却总在某个瞬间,透出不肯断的韧劲。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她向来说话算话。”

费老三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手里拎着三个还冒着热气的包子,默默放在旁边的窗台上。“IcU不让陪,咱轮着守。”他声音沙哑,“我先去集团那边看看,那些被标记的人,得盯着点。”

蒋鑫拿起一个包子,却没吃,只是看着玻璃里的人:“我守上午。”

李茗玉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摸出那枚徽章,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我守着。”她把徽章重新塞回去,指尖压在上面,“她醒了,得先看见我。而且她对你还不熟,对你肯定有防范。等她醒了我慢慢和她介绍你!

蒋鑫捏着文件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眼底那点刚燃起的期待瞬间黯淡了几分,像被风吹灭的烛火。他沉默几秒,喉结滚动着,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涩然:“我明白。”

他抬头望向IcU的玻璃,陈凯伊的轮廓在里面模糊不清,只有监护仪的绿光在她脸上投下微弱的起伏。“是我太急了。”蒋鑫的指尖在文件封面上轻轻蹭着,那处印着的集团logo已被磨得快要看不清,“她现在这样,别说防范,怕是连听人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费老三在一旁叹了口气,把手里的温水递过去:“小少爷,李副科长说得在理。凯伊警官这一路过来,防的人比信的人多,何况你还顶着蒋家的名头。”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些,“当年她在蒋家卧底,吃的亏还少吗?”

蒋鑫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杯壁的凉意,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他望着玻璃里那抹微弱的呼吸起伏,忽然想起蒋丞说过的话——陈凯伊的信任像碎掉的徽章,拼一次就难一分,得慢慢来,急不得。

“我等。”蒋鑫把水杯放在窗台上,声音比刚才稳了些,“等她醒,等她愿意听。多久都成。”他转头看向李茗玉,眼神里少了些急切,多了点郑重,“麻烦你了,李副科长。”

李茗玉没说话,只是把口袋里的徽章又往深处按了按。隔着玻璃,陈凯伊的眼睫似乎轻轻颤了一下,像蝴蝶要振翅,却又被无形的网困住。她知道,有些坎,不光陈凯伊要迈,蒋鑫要迈,连带着那些被往事缠住的人,都得一步一步,慢慢走。

费老三拍了拍蒋鑫的肩膀:“走吧,小少爷,集团那边确实得去盯着,不能让那些人趁机搞鬼。”

李茗玉没有回头,眼睛死死钉在IcU的玻璃上,冷冽的声音像淬了冰:“蒋鑫,等一下。”她的视线胶着在里面那个裹满绷带的身影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李泽对凯伊做的事,我要他付代价。”

指尖在玻璃上停住,指腹抵着冰凉的弧度,仿佛这样就能分担里面人万分之一的疼:“他以为关在看守所里咬紧牙关就没事?他和蒋武浓勾连的证据,换药时留下的指纹,违规药品的来源——这些你肯定能摸到。”

她忽然闭了闭眼,陈凯伊昨晚在病床上抽搐的样子猛地撞进脑海:监护仪上骤降的血压像把钝刀,反复切割着神经。“李泽给她用了氨甲环酸,偏要混着抗凝血剂用,险些断了她的命!还给她用肌肉松弛剂,那是在加重内出血!”声音发颤,不是恐惧,是恨到极致的冷,“他是主刀医生,怎么会不知道凯伊刚挨了两刀心脏,心肺功能全毁了?肋骨胸骨碎了,左肩膀、肱骨、右股骨全断了,肝脾裂着口子,血都快流干了!”

每说一句,她的指腹就在玻璃上按得更紧,像是要把那些伤刻进自己肉里:“这不是疏忽,是谋杀。”

眼前又闪过陈凯伊咳血的样子,淡粉色的泡沫粘在唇角,监护仪的警报声尖锐得像催命符,一下下剐着她的神经。

指尖在玻璃上按出一片白雾,李茗玉忽然想起高中生物课的实验室——李泽捏着滴管的手稳得像铁,说“药这东西,多一滴是救命,少一滴是索命”。那时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白大褂上投下斑驳的影,谁能想到多年后,那双精准的手会握着针管,给最不该承受的人下最狠的药。

“他总说自己在救人。”她的指腹在玻璃上反复摩挲,雾汽里映出眼底的红,“可他选的每一样,都精准扎在凯伊的命门上。氨甲环酸本是止血的,偏要混抗凝血剂,就像给漏船凿新洞——他比谁都清楚,她的心脏和血管早就经不起折腾了。”

走廊里的消毒水味突然变得刺鼻,她仿佛又听见监护仪的尖叫,看见陈凯伊蜷在病床上,绷带渗出的血晕染开来,像朵开败的花。

“帮我找到他买药的渠道。”李茗玉的声音沉得像浸在冰水里,指尖在“伊”字徽章上碾出红痕,“还有他和蒋武浓的钱路——他不会用自己的账户,多半借了你母亲那慈善事业部的幌子,把干净地儿变成藏污纳垢的窝。”

晨光爬上玻璃,在陈凯伊苍白的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李茗玉盯着那只手,仿佛能透过厚厚的屏障握住它,指腹轻轻蹭过玻璃上对应的位置:“他不是想保我吗?那就让他看看,他亲手往凯伊身上剜的伤,最后会变成捆住他自己的锁链。”

蒋鑫的脚步顿在走廊尽头,帆布包带子勒得肩膀发红。他回头望向玻璃后蜷缩的身影,又看向李茗玉抵在玻璃上的指节——那处泛着用力过度的青白,像要把所有恨意都刻进冰冷的屏障里。

“慈善事业部的账目,我早标了可疑节点。”蒋鑫的声音比晨光更冷,“李泽上个月以‘紧急医疗救助’名义,从账上划走三笔款,收款方是家空壳医疗器械公司,注册在郊区废弃工厂。”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摩挲包带,“费老三查过,实际控制人是蒋武浓的远房侄子。”

李茗玉的呼吸猛地一沉,玻璃上的白雾被气息吹得晃动。她想起护士们说“李主任对凯伊格外关照,总亲自换药,一待就是很久”的语气——原来那些关切的表象下,早藏着淬毒的针。

指腹在玻璃上猛地收紧,指节泛出骇人的白。那些“特别关照”此刻想来全是伪装:“他每次换药都要单独待够数小时,”她声音干涩如砂纸摩擦,“换完药,凯伊就会莫名发作骨筋膜室高压,病房里总传出争吵声。起初大家以为是疼痛引发的应激反应,直到林主任和张主任把他赶出病房、严禁接触,护士们才觉出不对!”

指尖在玻璃上划出刺耳轻响,像要把被忽略的细节全刻进屏障:“三次骨筋膜室高压,次次都在他换药之后。林主任第一次怀疑用药有问题时,他还拍着病历喊‘你们不懂她的体质’——现在才懂,他哪里是懂,分明是亲手量身定做折磨。”

走廊里的消毒水味骤然刺鼻,她仿佛看见陈凯伊被疼痛攥住的蜷缩模样,监护仪警报声混着压抑的闷哼,而李泽就站在床边,口袋里揣着用过的空胶囊,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一场无关的手术。

她记起陈曦护士偷偷说的话:第一次骨筋膜室高压复发时,凯伊姐和李泽吵得极凶,口吐血沫反复问“为什么”;自己想按监护铃被他拦了好几次,甚至被推倒,直到凯伊疼得昏过去,他才慌了神。

指节在玻璃上磕出轻响,李茗玉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是啊,她怎么忘了——陈凯伊是缉毒警,对陷阱的嗅觉比谁都敏锐。那些混着血沫的质问,哪里是疼痛引发的胡言,分明是她在剧痛中撕开的真相缺口。

“她问‘为什么’时,就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声音发飘如被风撕碎,“她认出那不是医疗意外,是有人在伤口上撒毒——可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用吐血沫嘶吼。”

走廊阴影漫上手背,口袋里的徽章像块烙铁。她忽然想起陈凯伊教过的话:“所有反常都是线索,尤其是重复出现的反常。”三次骨筋膜室高压、三次换药、三次争吵……这些被归为“应激反应”的碎片,原是陈凯伊用命敲出的摩斯密码。

“陈曦被推倒时,凯伊肯定看见了。”指尖抚过玻璃上陈凯伊苍白的脸颊轮廓,“她故意把争吵声闹大,想让外面的人听见,想给我们留线索——到这份上还在布局。”

IcU里的监护仪忽然跳了一下,陈凯伊的睫毛颤了颤,像有什么要从眼底挣出。李茗玉望着那颤动的弧度,忽然笑了,笑着笑着有湿热砸在玻璃上,晕开一小片水雾。

“她从来不是任人宰割的。”她对着玻璃轻声说,指尖在“伊”字徽章上按出红痕,“你留的线索,我收到了。剩下的,交给我。”

蒋鑫站在原地,听完李茗玉的话,眼神沉了沉。他从帆布包里摸出一个小巧的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陈曦护士带着哭腔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李主任把我推倒时,凯伊姐眼睛都红了,嘴里涌着血沫还在摇头,像是在警告我……李主任嘴上说着‘她有话没说完,别拦着’,可手却死死拦着我去碰监护仪的按钮,不让警报声传出去……凯伊姐的血压掉得太快了,屏幕上的数字跟雪片似的往下落……”

录音笔里的哭腔愈发急促,陈曦的声音抖得像要散架:“我当时吓得腿都软了,只看见凯伊姐拼尽全力仰着头,死死盯着李主任的白大褂口袋,气音里挤出‘药……胶囊’两个字……然后她突然就咳了一大口血,全溅在李主任的白大褂前襟和脸上,红得跟烧起来似的……”

“凯伊姐盯着他脸上的血,突然笑了,笑得血沫子直往外冒,”陈曦的声音混着压抑的抽泣,“她说‘李泽,你根本不懂……’,顿了顿又用尽全身力气说,‘我和玉姐早就是同一人……是共犯’……说完这句话,头就歪下去了,监护仪的警报声拔尖得能掀了房顶……”

“同一人……共犯”李茗玉的指尖在玻璃上划出颤抖的弧度,那三个字像浸了血的针,一下下扎进心口。她望着IcU里陈凯伊苍白的侧脸,忽然想起第一次拼合那枚断裂徽章时的样子——凯伊把刻着“玉”字的半枚塞进她手心,说“碎了才好,你一半我一半,丢了谁都能找到对方”,那时阳光透过警校的玻璃窗,在两枚碎片上投下重叠的光。

原来不是碎片,是镜子。李茗玉捂住嘴,眼泪砸在玻璃上晕开细小的花,“她早就把咱俩活成同一个人了……”

玻璃内侧,陈凯伊的手指突然痉挛般蜷缩,监护仪的曲线猛地跳了一下,像在回应这句迟来的懂。李茗玉盯着那道波动,忽然想起凯伊每次执行任务前都会拍她的肩,说“我走左边你走右边,回头汇合时得凑齐一整枚徽章”,现在才懂,那不是分工,是共生。

“她笑的时候,是不是眼睛亮得吓人?”李茗玉的声音发颤,却带着笃定的温柔。她太熟悉那样的笑了——高中时凯伊替她挡过一次校外混混的围堵,嘴角破了还笑着说“打不过就跑,咱俩一起跑不算怂”,眼里的光和此刻玻璃里藏着的倔强,一模一样。

蒋鑫的指尖在帆布包带上来回摩挲,喉结动了动才开口:“费老三没在垃圾桶找。”他从包里掏出个证物袋,透明塑料里裹着块酒精棉,里面隐约能看见胶囊板的边角,“这是在李泽值班室抽屉最里面找到的,他用手术剪把胶囊板边缘沾了血的地方剪掉了,剩下的藏在酒精棉里,大概是觉得这样最稳妥。”

证物袋被晨光映得发亮,李茗玉盯着那点干涸的暗红痕迹,忽然想起陈凯伊咳血时溅在床单上的斑驳,胃里一阵发紧。“化验结果出来了?”

“刚收到消息,血型和凯伊警官一致。”蒋鑫的声音压得很低,“胶囊板的批号,和那家空壳医疗器械公司上个月采购的批次对上了。”

李茗玉的指尖在玻璃上猛地收紧,指腹抵着冰凉的弧度,仿佛能触到陈凯伊此刻的体温。她想起陈曦说凯伊姐盯着李泽白大褂上的血笑,原来那不是疯癫,是算准了他会慌——慌到连沾血的胶囊板都不敢彻底销毁,只能藏在最容易被忽略的地方。

“他总说自己懂药理。”李茗玉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自嘲,“却忘了凯伊最擅长的就是看透人心——知道他既想毁证据,又舍不得彻底丢掉那点‘救人’的伪装。”

IcU里,陈凯伊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像是在梦里攥紧了什么。监护仪的曲线拉出柔和的起伏,李茗玉望着那道弧线,忽然觉得那些冰冷的仪器数据里,藏着凯伊不肯认输的心跳。

“这个证据够了吗?”蒋鑫的声音里带着点少年人的紧张。

“不够。”李茗玉的指尖从玻璃上移开,眼底的红血丝泛得更明显,“但这是她用命换的第一块拼图。”她捏紧口袋里的徽章,金属棱角硌着掌心,“剩下的,该我们来拼了。”

走廊里的风卷着消毒水味掠过,吹动了证物袋的边角。蒋鑫看着李茗玉紧盯着IcU的侧脸,忽然明白陈凯伊说的“同一人”是什么意思——有些羁绊早就超越了语言,像那枚断裂的徽章,哪怕碎成两半,也能在关键时刻,拼出最锋利的真相。

李茗玉接过证物袋,指尖触到塑料表面的凉意时,口袋里的徽章竟像有了温度,烫得掌心发麻。她忽然想起陈凯伊卧底归来那年,两人在警校操场拼合第一枚断裂的徽章,凯伊指腹反复摩挲着\"玉\"字刻痕,沉声道:\"证据这东西,就像碎玻璃,看着没用,拼起来能扎死人。\"

原来她一直都记得。

玻璃内侧,陈凯伊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眼尾沁出的泪珠顺着鬓角滑落,在枕头上洇开一小片浅痕。李茗玉盯着那点湿痕,记忆突然翻涌——高中时凯伊发烧,自己偷跑出去给她买退烧药,回来时看见她趴在课桌上,睫毛挂着泪还在念叨\"别告诉茗玉\",那份倔强,如今想起来仍让人心疼。

\"她从来都是这样。\"李茗玉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疼到极致也不肯示弱,却会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掉眼泪。\"

蒋鑫把证物袋收进包里,指节捏得发白:\"费老三查到,李泽上周给看守所的律师传过一张纸条,只写了'药是我换的,与旁人无关'。\"

\"旁人?\"李茗玉眉峰微挑,指尖在\"伊\"字徽章上碾出红痕,\"他以为把自己摘干净,就能保蒋家余孽?还是觉得揽下罪名,就能在我这儿换点同情?\"她忽然笑出声,笑声裹着冰碴,\"他怕是忘了,凯伊教过我,所有过分的'承担'背后,都藏着没说出口的交易。\"

IcU里的监护仪突然发出平缓蜂鸣,陈凯伊的手指微微舒展,像是松开了什么紧握的东西。李茗玉望着那只手,骤然想起凯伊总把刻着\"玉\"字的徽章藏在警服内袋,说\"离心脏近点,像你在身边\"。此刻那半枚徽章,大概正贴着她的心跳,陪着她熬这场硬仗。

\"让技术科查那张纸条的笔迹。\"李茗玉声音沉了下来,\"重点比对蒋武浓在慈善事业部文件上的签名——我赌他在替谁顶罪。\"

蒋鑫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李泽看似温和,实则最会算计。\"李茗玉指尖在玻璃上划出轻响,\"他每一步都在给自己留后路,突然揽罪?要么有更大的利益交换,要么是被人拿住了软肋。我来云城时托同事查过,他和医院副院长有交集,而那副院长,正是蒋武浓的远方外甥。\"她顿了顿,眼底闪过冷光,\"而他唯一的软肋,从来都不是我。\"

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地打开,陈曦护士抱着病历夹跑过来,口罩上方的眼睛亮得惊人:\"李副科长!凯伊姐刚才动了!她......她好像在找什么,手指一直往心口摸......\"

李茗玉呼吸猛地顿住,几乎是扑到玻璃前。IcU里,陈凯伊的右手正艰难抬起,指尖在胸口纱布上方颤巍巍悬着,像是在摸索那枚早已不在的完整徽章。

\"她在找这个。\"李茗玉从口袋掏出那半枚刻着\"伊\"字的徽章,贴在玻璃上,与里面那只手的位置对齐。晨光透过两层玻璃,在徽章刻痕上投下细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

奇迹般地,陈凯伊的手指停住了,掌心轻轻按在纱布上,仿佛隔着屏障握住了那枚徽章。监护仪的心率曲线拉出漂亮弧度,李茗玉望着那道起伏,眼眶忽然发烫——她们从来都不需要完整的徽章来证明什么。就像此刻,隔着生死距离,半枚碎片的呼应,早已胜过千言万语。

\"告诉林主任,准备一下。\"李茗玉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尖在徽章上按出红痕,\"她快醒了。\"

蒋鑫望着玻璃后那两道隔空交汇的身影,忽然把帆布包往肩上紧了紧:\"我去催化验结果。\"

走廊脚步声渐远,李茗玉仍贴着玻璃站着,看着陈凯伊渐渐平稳的呼吸,轻声说:\"等你醒了,我就把徽章拼回去。这次换我来护着你,好不好?\"

IcU里,那只悬在胸口的手,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在说——好。

林主任接到消息赶来时,李茗玉正保持着贴在玻璃上的姿势,指尖与那半枚徽章几乎融为一体。晨光顺着她的指缝淌进IcU,在陈凯伊胸口纱布上织出层薄金,监护仪的滴答声忽然变得轻快,像在应和某种苏醒的节奏。

\"瞳孔对光反应在恢复。\"林主任盯着监测屏,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准备做神经功能评估,把镇静剂浓度调低些。\"

护士们轻手轻脚调整仪器,李茗玉看见陈凯伊的喉结动了动,像是有气音要从呼吸机面罩后挤出来。她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徽章,金属边缘在掌心烙出更深的红痕——高中时凯伊在训练馆崴了脚,也是这样咬着牙不肯哼声,直到她把药膏塞进对方手里,才听见声闷得像蚊子叫的\"谢了\"。

\"她在使劲。\"李茗玉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她想说话。\"

林主任愣了愣,随即对护士点头:\"检查气管插管位置,准备吸痰。\"

吸痰管探进去的瞬间,陈凯伊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泛白得像要嵌进掌心。李茗玉的心跟着揪紧,忽然想起某次任务后凯伊中了迷药,意识模糊时还死死攥着那枚拼合的徽章,说\"不能丢,拼起来才是整的\"。

\"放松点,凯伊。\"李茗玉对着玻璃轻声说,指尖在\"伊\"字上反复摩挲,\"我在这儿,徽章也在。\"

仿佛听到了召唤,陈凯伊的肩膀缓缓松弛下来。当护士抽出吸痰管时,一声极轻的气音透过面罩传出来,像被揉碎的叹息:\"……玉……\"

李茗玉的眼泪瞬间决堤。她想起二十年前孤儿院的初见,十岁的自己穿着公主裙站在台阶上,八岁的凯伊攥着颗捡来的玻璃珠,怯生生地喊她\"小玉姐姐\"。那时的声音又脆又亮,和此刻这缕气音重叠在一起,在走廊里荡出温柔的回音。

\"我在。\"李茗玉把额头抵在玻璃上,冰凉的触感压不住发烫的眼眶,\"我在呢。\"

监护仪的曲线拉出漂亮的正弦波,林主任看着数据直点头:\"自主呼吸在恢复,脑电波也稳了。这姑娘……真是个奇迹。\"

陈凯伊的睫毛又颤了颤,这次没有立刻垂下。李茗玉看见她的眼球在眼睑下转动,像在努力拨开浓重的雾。当那层雾终于裂开条缝时,她对上了双蒙着水汽的眼睛——那里面映着玻璃外的自己,映着那半枚贴在玻璃上的徽章,亮得像落满了星星。

\"徽……章……\"陈凯伊的声音还带着麻药的钝感,却字字清晰,\"拼……\"话未说完,便被一阵急促的咳嗽打断,胸口的起伏牵扯着伤口,监护仪立刻发出轻微的警报声。护士迅速上前调整呼吸机参数,林主任按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抚:\"别急着说话,氧气还没给够。\"

李茗玉看着她苍白嘴唇上泛起的血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半枚贴在玻璃上的徽章被她的指温焐得发烫,像是要融进玻璃里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她对着玻璃里的人哑声说,指尖顺着\"伊\"字的刻痕慢慢划,\"徽章我带来了,等你能说话了,咱们就把它拼好。\"

陈凯伊的眼球在眼睑下转了转,像是听懂了。她缓缓松开蜷着的手指,掌心朝上摊开,那道细微的动作在李茗玉眼里却重若千钧——那是她们小时候约定好的手势,摊开手心,就代表\"我等你\"。

\"心率稳了。\"林主任松了口气,回头对李茗玉比了个\"oK\"的手势,\"再观察半小时,没问题就能撤掉部分镇静剂。\"

陈凯伊的眼皮像坠了铅块,每一次颤动都耗尽力气。监护仪的滴答声在耳边忽远忽近,像隔着层厚厚的棉花,只有胸口那处贴着纱布的地方,还能隐约感觉到玻璃外传来的温度——那是李茗玉指尖的温度,是那半枚徽章透过玻璃渗进来的暖意。

她想抬手再摸摸那里,可胳膊像灌了水泥,刚抬到一半就重重落下。这细微的动静却被玻璃外的人捕捉到,李茗玉的声音立刻穿过来,带着点急又藏着柔:\"别乱动,伤口还没长好呢。\"

陈凯伊的嘴角扯了扯,想笑,却牵得胸口一阵疼。她看见李茗玉把那半枚\"伊\"字徽章又往玻璃上按了按,金属边缘在晨光里闪了闪,像在说\"我就在这儿\"。

眼皮终于彻底合上的前一秒,她听见林主任在说\"让她再睡会儿,刚醒过来耗不起\",也听见李茗玉低低地应了声\"好\"。意识沉下去的瞬间,胸口那处的暖意却越来越清晰,像有人把整枚徽章拼好了,正轻轻贴在她的心跳上。

这一次,她没再挣扎,任由黑暗漫上来。因为她知道,等再睁眼时,那道拼合的光,一定会在。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蒋鑫手里举着份报告快步走来,帆布包在身侧晃出轻快的弧度:\"化验结果全出来了!胶囊板上的药物残留和李泽给凯伊警官用的抗凝血剂成分完全一致,空壳公司的物流记录也查到了,签收人就是李泽本人!\"

他把报告贴在玻璃上,李茗玉的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忽然注意到页脚处费老三手写的一行字:\"慈善事业部账目已清,所有毒线人员均已控制。\"她想起蒋鑫文件上那句\"为所有被辜负的善良,留一条活路\",指尖在玻璃上轻轻敲了敲。

林主任说可以进去探视了,每天只有10分钟,且只能进一个人,更不能谈任何事——陈凯伊现在的身体,受不了半点刺激。探视从下午开始。

李茗玉的指尖在玻璃上停了停,指腹蹭过那半枚徽章的刻痕,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里面的人:\"好,我下午来。\"

她侧头看了眼蒋鑫,眼底的红血丝还没褪尽,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和费老三先处理集团的事,这里有我。\"顿了顿,又补充道,\"她刚醒,只认得我。\"

蒋鑫捏了捏帆布包的带子,最终还是点了头:\"有任何情况立刻打我电话。\"他望向IcU里那道安静的身影,又看了看李茗玉紧抿的唇,转身时脚步放得很轻,像是怕震碎了这片刻的安宁。

走廊里只剩下李茗玉一人,她重新把额头抵在玻璃上,视线胶着在陈凯伊缠满纱布的胸口。监护仪的滴答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手背上,却暖不透那点攥紧徽章时泛起的凉意。

\"还有几个小时。\"她对着玻璃里的人轻声说,指尖在\"伊\"字上慢慢划,\"等我进去,就把徽章给你看看。不说话,就看看。\"

IcU里,陈凯伊的睫毛动了动,像是在回应这无声的约定。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切进IcU,在地板上投下长条形的光斑。李茗玉换上无菌服时,指尖还在无意识摩挲口袋里的徽章,金属的凉意透过布料渗出来,倒让她乱跳的心绪安定了些。陈凯伊躺在正中央,脸色比手术单还要惨白,胸口随着呼吸机的节奏轻微起伏,每一次起伏都精准地牵动着李茗玉的呼吸。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视线落在那只缠着纱布的手上。

“陈凯伊。”李茗玉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生怕惊扰了这脆弱的平衡,“我给你带了点东西。”

她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小的密封袋,里面是半块橘子味的奶糖——那是陈凯伊卧底归来那天,藏在技术科抽屉里的,后来忘了吃,被她悄悄收了起来。她把糖袋轻轻放在床头柜上,指尖避开管子,碰了碰陈凯伊没输液的手背。

冰凉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李茗玉的心猛地揪紧,赶紧用掌心裹住她的手:“老周说你骨头硬,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你看,我把你藏的糖找着了,等你醒了就给你吃,好不好?”

监护仪的曲线轻轻跳了跳,幅度不大,却让李茗玉的眼睛瞬间亮了。她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陈凯伊的发梢,声音软得像棉花:“高三那年你替我挡棍子,躺了两周就敢偷跑回教室刷题,这次也得一样争气。张主任说你恢复得快,再过半个月就能……”

话音突然哽在喉咙里。

视线扫过陈凯伊缠满纱布的左肩——那下面是粉碎性的骨骼,钢钉刚固定好位置;移到右腿,厚厚的石膏从大腿根裹到脚踝,骨筋膜室减压的创口还在渗液;再往下,腰椎固定器的轮廓在床单下隐约可见,稍动一下都可能牵扯神经;而胸口那道长长的缝合线,更像一条狰狞的蛇,守护着刚补好的心脏裂孔。

这些伤,哪一个是“半个月”能抹平的?

高三那年的胳膊骨折,是皮肉之下的骨骼错位,养两周能拆夹板;卧底时的枪伤,是穿透性创伤,缝合后靠抗生素就能压下炎症。可这次不一样,是全身多处的复合伤,是心脏骤停后抢回来的生机,是每动一下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的脆弱。

李茗玉看着陈凯伊毫无血色的脸,突然觉得“半个月转普通病房”的话,说得太像自欺欺人。她张了张嘴,想把“慢慢来”三个字说出口,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监护仪的滴答声在耳边放大,每一声都像敲在心上。李茗玉慢慢收回手,指尖在陈凯伊手背上轻轻摩挲,像是在数那些细小的血管,又像在丈量这条康复路的长度。

“是我胡说的。”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点自嘲的沙哑,“张主任没说半个月,是我急了。”她顿了顿,俯下身,额头抵着陈凯伊的手背,“多久都没关系,一年,两年,哪怕躺到明年冬天,我都等。”

“等你能自己翻身了,咱们就练坐;等你能坐了,就练站;等你能站稳了,我就推着轮椅带你去医院的小花园晒太阳。”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说给空气听,又像在跟沉睡的人拉钩,“等春天来了,樱花开了,我就偷藏一把轮椅钥匙,带你去看——就像当年在警校,咱们偷溜出去看的那场一样。”

指腹下的皮肤似乎微微动了动,李茗玉猛地抬起头,看见陈凯伊的睫毛颤了颤,像有蝴蝶要从眼睑下振翅飞出。监护仪的心率数字跳了跳,比刚才快了一格。

她笑了,眼角的泪落在陈凯伊的手背上,温热的一小滴。

“你看,你又听见了。”李茗玉用指腹擦掉那滴泪,声音重新轻快起来,“所以别偷懒,你不是上午醒了吗?——老周说他新学了烤樱花饼干,再不醒,就被技术科那群饿狼分光了。”

指腹突然感觉到轻微的力度,李茗玉屏住呼吸,正看见陈凯伊的手指在她掌心蜷了蜷,幅度小得像错觉,却让监护仪的心率数字又快了两格。

“陈凯伊?”她的声音发颤,试探着捏了捏她的手,“你听见了?”

没有回应。那蜷起的手指又缓缓松开,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仿佛刚才的动静只是仪器的误差。但李茗玉知道不是,她清楚地感觉到那瞬间的力度,像溺水者抓住了浮木。

她重新握紧那只手,把额头抵在交握的手上,任由眼泪打湿纱布:“我知道你累,醒不来没关系,我就在这儿陪着。但你得答应我,别松手,那枚徽章你得放好了——等你好了,我们去把两枚徽章修一下,就找老金那家银铺,他手艺好,保证看不出裂痕。”

探视时间结束的提示音响起时,李茗玉才慢慢直起身。她替陈凯伊掖好被角,把那半块奶糖放在徽章旁边,轻声说:“我明天再来看你,给你带老周烤的饼干,他今天烤糊了两盘,说要给你赔罪。”

走出IcU时,阳光正透过走廊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蒋鑫和费老三还在长椅上坐着,少年的速写本上,画着两只交握的手,一只缠着纱布,一只握着半块糖。

“我妈说,人在睡着的时候,能听见最想见的人的声音。”蒋鑫把速写本推给她看,“你刚才说的话,她肯定听见了。”

李茗玉看着画里的两只手,忽然笑了,眼角的泪还没干,却带着种笃定的亮:“嗯,她听见了。”

因为那枚徽章,因为那半块糖,更因为她们之间,从来就有一种不需要言语的默契,能穿透麻药和沉睡,直抵心底最坚韧的地方。

就像此刻,IcU里的监护仪曲线又轻轻跳了跳,像是在无声地回应这份笃定。

推开门的瞬间,监护仪的滴答声陡然清晰。陈凯伊还睡着,脸色比清晨好看了些,呼吸机已经撤了,鼻尖上只留着氧气管,胸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李茗玉放轻脚步走到床边,目光先落在她缠着纱布的左手上——那只手曾无数次替她挡开危险,此刻安静地蜷在被子边缘,指节上还能看到未褪的旧疤。

她在床沿边的椅子上坐下,从口袋里摸出那半枚刻着\"伊\"字的徽章,小心翼翼地放在掌心。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落在徽章上,把\"伊\"字的刻痕照得格外清晰。

\"我把它带来了。\"李茗玉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起什么,\"你那半枚……等你好点了,咱们就找出来拼上。\"

陈凯伊的眼睫颤了颤,李茗玉立刻屏住呼吸。过了几秒,那睫毛缓缓掀起,露出半只蒙着水汽的眼睛,目光精准地落在她掌心的徽章上。

\"看,在这儿呢。\"李茗玉把掌心凑得近些,指尖轻轻碰了碰徽章边缘,\"没丢,跟我在一块儿呢。\"

陈凯伊的喉咙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只是那只蜷着的手慢慢舒展,掌心朝上,像在重复清晨那个\"我等你\"的手势。李茗玉赶紧握住她的手,指腹擦过她手背上的针孔,温温的触感让眼眶突然发烫。

监护仪的声音依旧规律,可这一次,李茗玉听出了安稳的意味。她就这么握着那只手,看着掌心的半枚徽章,在安静的病房里数着阳光移动的轨迹——半小时很短,可只要能这样待着,好像再长的等待也能熬过去。

护士进来提醒时间时,李茗玉才发现陈凯伊又睡着了,只是握着她的手没松。她轻轻抽回手,把徽章重新塞回口袋,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按了按,像在盖一个无声的印章。

\"明天我再来看你。\"她站起身,最后看了眼病床上的人,\"带着它来。\"

关门的瞬间,她好像看见陈凯伊的嘴角,轻轻向上弯了一下。

陈曦每天都会给陈凯伊换药,刚揭开胸口的纱布,陈凯伊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搭在被子上的手艰难地抬起,指尖颤巍巍地往心口探,像是在摸索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凯伊姐,您别动。\"陈曦连忙按住她的手腕,目光顺着那颤抖的指尖往下移——忽然想起李副科长特意叮嘱过,凯伊姐贴身藏着半枚银徽章。

她屏住呼吸,轻手轻脚掀开最里层的纱布边角,果然在靠近心脏的位置摸到个硬硬的小物件。指尖小心勾出来时,半枚刻着\"玉\"字的银徽章赫然在目,边缘还沾着点未干的药膏,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陈凯伊的眼神瞬间亮了,像蒙尘的星子被拭净,喉间溢出极轻的气音,紧绷的下颌线悄悄松了些,像是终于松了口气。

\"是这个吗?\"陈曦用无菌纱布细细擦净徽章,小心翼翼放在她视线能及的地方,\"李副科长说这是您的宝贝,我先收在床头的盒子里,换药时再拿给您看,好不好?\"

陈凯伊却轻轻摇了头,原本微张的手先是松了松,随即又攥紧,指节泛出淡淡的白,像是在传递某种坚持。

陈曦愣了愣,盯着她反复松握的动作,忽然懂了——她不是要把徽章收起来。

\"您是想自己拿着?\"陈曦试探着将那半枚\"玉\"字徽章放进她蜷曲的掌心。

指尖触到冰凉金属的刹那,陈凯伊的手猛地收紧,指腹死死摩挲着背面的刻痕,连急促的呼吸都渐渐平稳下来。她的目光牢牢锁在徽章上,像盯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原本因换药而绷紧的肩膀,缓缓垮了下来,连眉峰的褶皱都浅了些。

陈曦这才彻底明白,这枚徽章对她而言,早已不止是念想,更像剂无形的止疼药。她放柔了换药的动作,声音轻得像羽毛:“那您拿着吧,我轻点弄,不碰到它。”

镊子夹着消毒棉球擦过伤口边缘时,陈凯伊的指尖在徽章背面的刻痕上反复打圈,呼吸始终保持着平稳的节奏。陈曦注意到,每当棉球触到最深处的缝合线,她攥着徽章的力道就会紧一分,指节泛白的瞬间,总能硬生生把到了喉咙口的闷哼咽回去。

换完药重新盖纱布时,陈凯伊的手始终没松开。那半枚“玉”字徽章被她牢牢握在手心,手缝中隐约能看到凸起的轮廓,像颗嵌在血肉里的星子。

“李副科长说,等您能坐起来了,就把她那半枚带来拼上。”陈曦替她掖好被角,看着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浅影,忽然觉得这病房里的阳光都柔和了些,“她说您俩的徽章拼在一起时,比任何止痛药都管用。”

陈凯伊的喉结动了动,没出声,只是攥着徽章的手指轻轻蜷了蜷,像是在回应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傍晚李茗玉来探视时,一眼就看到了陈凯伊手中的徽章,那姿势太过熟悉——卧底任务结束后,凯伊在医院养伤,也是这样攥着拼合的徽章睡觉,说“摸着它,就像你在这儿守着”。

“陈曦说你把它找出来了。”李茗玉在床边坐下,从口袋里摸出自己那半枚,轻轻放在两人中间的床单上,“我这半也带来了,你看,离得很近了。”

陈凯伊的目光慢慢移过来,在两枚徽章上打了个转,她伸出手把握着徽章举起来,但因为力气不够,很快就垂落回被子上。即便如此,那半枚“玉”字徽章仍被她牢牢攥着,仿佛那是支撑她的最后一点力气,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李茗玉连忙倾身向前,指尖虚虚护在她手腕旁,声音压得比棉花还轻:“别使劲,放着就好。”她把自己那半枚“伊”字徽章往她手边又推了推,近得能感受到金属相触的微弱震颤,“这样也能看见,对不对?”

陈凯伊喘着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顺着鬓角滑进衣领。她没再抬手,只是眼珠动了动,让视线牢牢锁在两枚靠近的徽章上,喉间发出细碎的气音,像在努力平复呼吸。那攥着徽章的手因为用力,指节泛出青白,却把“玉”字的刻痕衬得愈发清晰。

李茗玉抽了张无菌棉,轻轻擦过她的额角:“你看,它们现在离得这么近,比前几天近多了。”她边说边用指尖比了比两枚徽章的距离,“等你有力气了,咱们一伸手就能拼上。”

陈凯伊的呼吸渐渐匀了些,眼皮却开始发沉。她望着那半枚“伊”字徽章,忽然用几乎看不见的幅度,把自己握着的“玉”字往那边又挪了挪。金属碰撞的轻响落进李茗玉耳里,像根细针轻轻挑了下心脏。

“睡会儿吧。”李茗玉替她掖好被角,指尖碰了碰她手背上的针管胶布,“我在这儿坐着,等你醒了再看。”

陈凯伊没回应,只是攥着徽章的手松了松,又紧了紧,像是在确认那点冰凉的存在。监护仪的滴答声重新变得规律,李茗玉看着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浅影,忽然发现那半枚“玉”字徽章从指缝里露出个边角,正对着自己手边的“伊”字,像两个隔着呼吸的拥抱。

10分钟过得像眨眼,陈曦进来时,陈凯伊已经睡熟了,只是那枚徽章仍被她牢牢攥在掌心,连睡姿都带着点不肯松手的执拗。李茗玉把自己那半枚放进了凯伊的手心,让她能一起攥紧!轻声道:“我明天可要检查啊!看你攥得紧不紧!”

陈凯伊的手指在睡梦中动了动,像是被那突然加入的冰凉触感惊扰。李茗玉屏住呼吸,看着她无意识地收紧掌心,将两枚徽章一并攥住,指缝间露出交错的“玉”与“伊”字刻痕,像被揉进掌心的星子。

“可得攥紧了。”李茗玉的指尖轻轻敲了敲她的手背,声音里带着点玩笑的认真,“明天我来检查,要是松了,可得罚你多醒十分钟。”

监护仪的滴答声里,陈凯伊的呼吸忽然匀净了些,攥着徽章的手也没再动,仿佛那句玩笑成了无声的约定。李茗玉站起身,最后看了眼那被紧握的两枚碎片,转身时脚步放得极轻,生怕震散了这片刻的安稳。

走廊的灯光落在无菌服上,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徽章的凉意。她忽然想起警校时两人在宿舍夜聊,凯伊说“以后要是分开了,看到这半枚徽章,就当我在你身边”,那时只当是少年人不知离别苦的戏言,如今才懂,有些羁绊早被岁月淬成了比钢铁还硬的承诺。

“她那只手……还攥着徽章吗?”李茗玉的声音发紧,总想起术前陈凯伊死死攥着徽章的模样,指节泛白得几乎要嵌进金属里。

“攥得紧着呢,我试着松了松,没掰开。”陈曦往她手里塞了个热乎的肉包,“张主任说这是保护性握持,是潜意识里的执念,能帮她对抗疼痛。”

话音刚落,陈凯伊的眼皮剧烈颤动,眼缝里透出极细的光,精准落在李茗玉脸上,带着茫然与确认的执拗。“醒了?”李茗玉屏住呼吸,“能看清我吗?眨眨眼。”

那道光在她脸上停了两秒,缓缓闭上又睁开。陈凯伊喉间动了动,只发出嘶哑的气音,胸口起伏牵扯得监护仪轻响两声。

李茗玉赶紧按住她的肩膀,隔着纱布能感觉到胸腔震动的疼:“别说话,省力气。”她拿起棉签蘸了温水,想润润她干裂的嘴唇,动作迟疑间,陈凯伊却偏过头主动凑过来。微凉的水分触到唇瓣时,她睫毛颤了颤,原本攥着东西的手松了松,转而抓住李茗玉拿棉签的手腕。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李茗玉心头发酸,顺着她的力道递近棉签,看着她小口啜着水分,忽然觉得这短短十分钟,比昨天七小时的手术还要漫长,又还要短暂。

监护仪曲线渐渐平稳,心率回落到78。陈凯伊的眼睛慢慢闭上,像耗尽了力气,只有抓着她手腕的手没松开。“睡吧,我明天带老周新烤的饼干来。”李茗玉抽出被抓的手,替她擦净唇角水渍,“这次没烤糊,还放了你喜欢的蔓越莓。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存书签
站内强推吞噬神域重生之冷面王爷的娇俏王妃九阳生死变绝代武神三国:赵云师兄,简化技能就变强万古神帝飞天鱼无弹窗神级小坏蛋破产后,大佬千亿哄她领证神王令绿茵三十六计震惊!疯批摄政王的发妻竟然是我福妻嫁到原神:我南宫问雅,摸谁谁傻阴阳先生嫁死人?她随军一夜怀双宝了真千金修仙内卷回归后飒爆了侧妃每天都想逃跑霸道首席嗜宠妻乱世枭臣斗罗:唐三带我加入武魂殿
经典收藏四合院:什么档次?跟我比道德!谍战:我靠空间隐身系统横行无忌手持药物空间,她被幼崽团宠了姐弟恋:好想和你一起长大我,赤犬大将,开局轰杀逃兵王叶罗丽之重生归来,我依旧爱你海贼:骑马与砍杀身有玄术自悠闲,算命抓鬼我在行遮天之阴阳道爷,您夫人又管不住了相亲当天,和偏执首富领证了人在斗罗,从反杀千仞雪开始锦鲤四岁半捡的妹妹超旺家我被女鬼缠上当她老婆豪门团宠,玄学大佬在上流圈杀疯曦日永恒我的男友是先知七零军婚:重生后被兵哥哥盯上了团宠王妈,男女通杀修己心:如何做这个世界的旁观者
最近更新烟雨青云城重生八零小福女七零:相亲被拒?我转身另嫁糙汉电竞女神超A的人在木叶,开局灭了猿飞一族拐了个病娇小太监快穿:当弱渣系统绑定大佬后一百个方法让你喜欢我穿成相府嫡女,我带头造反了恶雌怀崽,众兽夫又争又抢师兄已忘本:小师妹这人特较真和闺蜜穿越兽世:收服各类美男暗恋十年,庄先生他藏不住了七零:娇气包大小姐随军闹翻天月下飞天镜快穿:开局就被苏妲己强撩了末日求生:我的手机刷出万亿物资小师妹摆烂了,师兄们又争又抢系统要我成恶母,我非养他成男主恶女娇娆,诱哄阴鸷大佬为她痴狂
烟雨青云城 玉梦蝴蝶 - 烟雨青云城txt下载 - 烟雨青云城最新章节 - 烟雨青云城全文阅读 - 好看的其他类型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