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用灵力击开一块冰面，把手伸进微凉的溪水里，出一声舒服的轻叹。
两天之内于各地奔波，对他来说，也是非常辛苦的事情。
纵然是修行者，体能、精神力各方面异于常人，但毕竟还没有达到那种超凡脱俗的境界。
衣服上满是灰尘，眉眼间尽是疲惫。
与他相比，苟十步则要显得强悍很多。
毕竟苟十步是天枢初境，在境界上的差距总是有所体现的。
朝暮看着溪水深处的几只小鱼，说道：“我还是不相信会这里面会有人叛变了。”
苟十步说道：“已经有四个人被毒死，既然我们确定这秘境中没有魔族和妖族，那么下毒的人肯定就是内奸。”
这是非常简单而清晰的推论。
但朝暮还是很难接受。
人类受到妖族和魔族的的双重夹击，这场战争是场灭族之战，叁方都极少会出现叛变者。
“虽然战争其实一直在北方和西方边缘继续，但对大陆绝大多数生命来说，已经很多年没有战争。
很多人类早就忘记了魔族和妖族的恐怖，忘记了这是场灭族之战。”
苟十步情情漠然说道：“在塞北里，我曾经见过很多次给魔族做向导的人类，秘境里的人类修行者当中有魔族和妖族收买的内奸也不足为奇。”
朝暮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一直不想承认有内奸存在，是因为现在大家都已经开始怀疑彼此，这种不信任我认为更加危险。”
苟十步承认，玩弄人心向来就是魔族最可怕的地方。
魔族根本不需要进这里，只需要断绝秘境内外的联系，再让内奸在其中扇风点火，做些险恶的事情，那么人类修行者之间便会乱起来。
这种事情在历史上生过很多次。
朝暮继续说道：“这数百名守元境修行者，是人类的将来，里面有很多优秀而强大的人。
妖魔族能够收买的内奸，数量不可能太多，所以只要这数百名修行者不要彼此猜疑、警惕，甚至对峙，只要人心不散，他们便什么都做不成。”
苟十步面无表情说道：“如果能够做到这点，我想玄天宗就能统一整个大陆了。”
朝暮沉默无语。
根据这两天，尤其今天在林中的观察，他可以确认的是，数百名修行者的人心已经散了。
他是玄天宗的代表，那么他就有责任将这些修行者团结起来，苏老的器重，则让他的责任感变得更重。
可是，人心散了，队伍还怎么带？
“只要停留在这片林间，应该便无事，被毒死的人，都是死在山野里，所以先不要管这些人，得抓紧时间把其余的人找到。”
朝暮把手从溪水里抽出，湿答答任由水流向下，望向天际下隐约可见的另两道山脉。
已经数过，此时被找到、然后聚集在树林里的修行者，距离进来时的人数，还差着一百余人。
“有些人是不想被你找到，那你怎么找？”
苟十步无表情说道：“像赵冷和周天凉、黎歌落，还有那些守元上境的各宗派强者，一个都没有见着。”
朝暮抖了抖手，把头重新束紧，说道：“就算魔族真的买通了一些奸细，也不敢对这些人下手。”
苟十步说道：“但他们肯定在暗中窥视着。”
“咱们去断剑之地看看，说不定刀地也在那边。”朝暮看着远方说道。
就算没能与赵冷和周天凉会合，如果能找到这两者其一，也是很好的事情。
在辛苦奔波了两天两夜之后，他觉得有资格为自己考虑一下了。
朝暮和苟十步离开溪畔，向山林里走去。
他们会替别的修行者考虑那些隐藏在山野里的危险，却似乎根本没有担心过自己的安全。
因为他们都是少年人，虽然表面看不到什么热血，自信却从不欠缺，一起踏上征程，当然无惧。
而就在他们穿山越岭的另一边，那一头。陆晨晨也在向远方的山林走去。
她单身一人，依然无惧，神情平静，不知何时，肩上多了一把金弓。
……
……
来到最先抵达的那条溪河，走的依然是老路，逆流而上。
经过前日天墟观观主与水云涧赵师姐战斗的地方，朝暮和苟十步看都没有看一眼河滩上残留的乌色血渍，沉默着继续前行，很长时间里都没有说话。
他们两个人都不擅言谈，也不怎么喜欢说话。
这两天在秘境里的交谈，已经算是交流频繁。
幽静的森林里，偶尔响起鸟鸣，那是被他们的脚步声惊醒的生灵。
朝暮在典籍里看到过记载，很多年前，有人在这片森林里找到过一柄古剑的剑鞘和一把古老的朴刀。
赵冷和周天凉，还有黎歌凉都是消失在这条溪河的上游，更是坚定了他的判断。
如果寒丘秘境中真的有这两个地方，那边，这个方向便是正确的。
离山剑宗想要找到传说中的剑池，这是太过自然的事情。
朝暮和苟十步这时候并不知道，都说从来没有人在秘境里看到过一柄剑，这个说法是错的。
很多年前，玄天宗的苏流云，曾经在这里找到过一柄剑，并且带出了秘境。
只不过，不知道因为什么塬因，这件事情没有流传开来。
这条溪河的水量并不是太充沛，尤其是往上游去，路过几条支流之后，更是水势变缓，清浅如镜。
但这条溪河很长，他们二人从清晨开始行走，直到日上中天，才终于走到尽头。
如很多溪河一般，这条溪河的尽头，也是一片山崖，崖上泻一条如银练般的瀑布。
瀑布下是一座幽潭，落水入潭，不停出低沉的轰鸣声。
苟十步抬头眯眼，望向瀑布上方，只见炽烈的阳光下，崖畔那层浅浅的水，仿佛琉璃一般透明，确认这里已经是山巅。
“我上去看看。”
说完这句话，不待朝暮反应，他便向山崖里急掠而去。尚在途中，他的身体忽然低了下来。
嗖的一声。
化作一道灰影，便跳到了十余丈高的崖壁上。
锃锃锃锃。
在崖壁间不停快奔掠，竟只用了瞬间，便去到了崖上。
朝暮在下面看着，隐约能够看到他趋纵之间，双手仿佛散出了寒光。
苟十步的身影消失在瀑布上方，应该是去真正的源头处处查看。
朝暮收回视线，望向瀑布下的水潭，心头微动。
此地已是峰顶，青山出泉，水量也不可能太大，他和苟十步看到的画面也如此。
瀑布很细，水量很小，为何下方这座水潭，却如此之深？还全未结冰？
他走到潭边，向水里望去，只见一片幽暗，根本看不到底。
他静神宁意，缓缓释出神识，向潭底探去。
神识潜入不知多远，忽然间，他觉得眼睛微痛，仿佛被片细叶刮了一下。
他闭上眼睛，开始流泪。
那是一道剑意。
那是一道刀诀。
那是一道剑意，和一道刀诀。
虽然飘渺难以捉摸，但他很确认，那就是真实的物理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