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发自内心的亲昵与喜悦,让所有人都看明白,这位新晋的义子在宁王府的地位,绝非虚名。
顾炎作为程凡的恩师,今日亦是座上贵宾,他看着自己的弟子被众星捧月,老怀甚慰,捋着胡须的手几乎就没停下来过。
吉时将至,宁王正准备当众举行认亲仪式,将程凡的名字正式写入宗谱。
就在这时,府门外传来一声高亢的唱喏,声音划破了整个宴会厅的喧闹。
“太子殿下驾到——!”
一瞬间,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愣住了,随即脸上露出惊愕与玩味的神情。
谁也没想到,太子萧景瑞竟然会亲临!
宁王虽然是亲王,论身份比太子低一级,但他是皇帝的亲弟弟,是太子的皇叔,两人平日里并无过多交集。今日这不过是一场王府的家宴,太子亲至,这其中的意味,可就深远了。
宁王眉头微微一挑,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arle的精光,但脸上瞬间堆起热情的笑容,亲自带着程凡迎了出去。
“臣弟不知太子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宁王与程凡一同躬身行礼。
萧景瑞一身明黄色的太子常服,面带温和的笑容,亲自上前扶起宁王,姿态做得十足。
“皇叔言重了。听闻皇叔喜得麟儿,为我皇家宗室再添俊才,孤身为子侄,岂有不来道贺之理?”
他的目光越过宁王,落在了程凡身上,那目光温和中带着审视,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这位,想必就是程凡,程大人了吧?果然是仪表不凡,人中龙凤。”
程凡垂眸拱手,不卑不亢地说道:“草民程凡,参见太子殿下。殿下谬赞,愧不敢当。”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看似温和的目光背后,隐藏着针尖般的锐利与审度。
“诶,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何必如此生分?”萧景瑞笑着摆了摆手,随即对身后的太监示意了一下。
那太监立刻高声唱道:“太子殿下贺宁王新收义子,特送上——东海夜明珠一对,前朝大家王羲之《平安帖》真迹一幅,黄金千两!”
“嘶——”
倒吸冷气的声音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这礼单,太重了!
重得已经超出了“祝贺”的范畴,更像是一种姿态,一种宣告。
东海夜明珠价值连城,千金难求。而王羲之的真迹,更是无价之宝!这份贺礼,几乎快赶上皇帝的赏赐了。
宁王脸上的笑容不变,心中却是一沉。
太子此举,看似是给足了他和程凡面子,实则是在用这份厚礼,提醒所有人——无论程凡得了谁的青眼,他萧景瑞,才是未来的储君,是大夏朝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可以捧你,自然也可以……踩你。
这是一种不动声色的敲打与警告。
“殿下厚赐,臣弟愧领了。”宁王朗声笑道,示意管家收下贺礼,随后将太子请至首席。
太子入座,宴会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原本的轻松喜庆,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与凝重。
众人推杯换盏,言语间却都小心翼翼,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瞟向首席的太子和宁王。
仪式照常举行。
在宗正寺官员和满堂宾客的见证下,宁王亲手将“程凡”二字,工工整整地写入了宁王府的宗谱。
礼成的那一刻,程凡正式成为了宁王义子,皇室宗亲。
她对着宁王和宁王妃(已故)的牌位,行三跪九叩大礼,口称“父亲”、“母亲”。
宁王亲自将她扶起,眼眶微红,激动地拍着她的背。
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温情脉脉。
然而,就在仪式结束,宴席正式开始后,太子萧景瑞举起了酒杯。
他遥遥对着程凡,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无害的笑容。
“程凡,孤再敬你一杯。”
程凡立刻起身,双手举杯,恭敬道:“殿下客气了,草民敬殿下才是。”
“不必多礼。”萧景瑞慢悠悠地说道,“孤听闻,你不仅文采斐然,智谋过人,更有一身不俗的武艺,当初在曲江雅集,曾一箭惊鸿,技压全场。不知是真是假?”
来了。
程凡心中一凛,知道正戏开始了。
她平静地回答:“不过是些粗浅功夫,当不得殿下夸赞。”
“哦?是吗?”太子轻笑一声,话锋陡然一转,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压迫感,“孤的东宫卫率中,有一位指挥使,名叫李虎,素来以箭术自负,平生最敬佩的便是神射手。今日听闻程大人在此,他心痒难耐,特向孤请命,想与程大人切磋一番,为今日喜宴助助兴。不知……程大人可愿赏光,满足他这个小小的心愿?”
这话一出,全场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集中在了程凡身上。
谁都听得出来,这哪里是“切磋助兴”,这分明就是“下马威”!是赤裸裸的挑衅!
东宫卫率指挥使李虎,那是什么人?那是从千军万马的战场上杀出来的神射手,弓马娴熟,箭无虚发,是太子麾下最得力的猛将之一!
让一个文官出身的程凡,去和这样一位百战猛将比试箭术?
这不等于让一个三岁孩童去和成年壮汉扳手腕吗?
赢了,是理所应当,胜之不武。
输了,那丢的可是程凡和整个宁王府的脸!
太子此举,用心何其歹毒!他就是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狠狠地折辱程凡,告诉所有人,你程凡就算成了宁王的义子,在我太子面前,也终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
宁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用力,骨节泛白。
萧月儿更是气得小脸通红,噌地一下站起来,就要发作。
顾炎也是眉头紧锁,眼中满是忧色。
大厅之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程凡身上,等着看他如何应对这个必输之局。
答应,是自取其辱。
不答应,就是畏战怯懦,是看不起太子,同样是丢人现眼,还会落下一个“恃宠而骄”的口实。
这简直就是一个死局!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程凡却忽然笑了。
她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对着太子萧景瑞,从容一拜。
“殿下有令,草民岂敢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