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过小年。清溪镇的宅子里早已年味十足，廊下挂着一串串风干的腊肉、香肠，窗台上摆着腌好的腊鱼和酱鸭。
春桃正踩着梯子，往门框上贴大红的春联，动作麻利又熟练。
商青青站在一旁，手里拿着剪刀，仔细修剪着刚买回来的银柳，时不时叮嘱一句：“春桃，贴正些，左右对齐了。”
胡八郎则在院子里劈柴，斧头落下，木柴应声断裂，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穿着一身红褐色的棉袍，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丝毫不见疲惫。
商青青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噙着笑意，可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
自上次从镇上听闻北边的消息后，她心里就一直不安，既担心江东的安危，更牵挂着金陵城里的高凌。
“小姐，你又在想什么呢？”春桃贴完春联，跳下梯子，见商青青望着远方出神，忍不住问道。商青青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在想今晚过小年，咱们吃点什么。”
胡八郎放下斧头，走过来擦了擦汗：“我去镇上买些羊肉回来，咱们围炉煮茶，烤羊肉吃，暖和又热闹。”
正说着，院外传来管事的声音：“少夫人，胡先生，有外客来访，说是从金陵来的，还带着几位随从。”
商青青心里一动，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道：“快请他们进来。”话音刚落，就见两道身影走进院子，为首的少年身着月白色锦袍，腰间系着玉带，身上披着一间貂皮大氅。
正是高凌。
他身形比往日挺拔了不少，脸上虽还带着几分年轻，却已褪去了少年的稚嫩，眉宇间隐隐透出帝王的气度。
他身后跟着的，则是当朝金吾卫大将军，身着铠甲的王虎。
“姑姑！”高凌看到商青青，眼中瞬间亮起光芒，快步走上前，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与委屈，“我来看您了。”
商青青连忙迎上去，上下打量着他，见他神色低迷，眼下还有淡淡的青黑，显然是许久没有休息好了。
心里不由得一疼：“陛下，你怎么来了？金陵出什么事了？”
“先进屋再说。”胡八郎看出高凌身后的随从都带着兵器，神色警惕，连忙招呼众人进院
子。
进了堂屋，高凌才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说：“商素素要收拢各州府军队的兵权，想趁机全部掌控在手，肯定会激起各个州府的反抗。唉，姑姑，在金陵，我就像一个透明人一般，谁都不拿我当回事。我没办法，带着王虎和几名亲信来姑姑这里散散心。”
商青青闻言，脸色瞬间变了：“她竟然敢这么放肆！”
胡八郎在一旁沉声道：“看来商素素的野心已经藏不住了。”
春桃站在一旁，看着高凌，又看了看王虎，神色复杂。
她没想到再次见到王虎，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王虎也注意到了春桃，看到她穿着银鼠皮袄，比往日越发俊俏，眼神闪烁了一下，却终究只是低下头，没有说话。
“别想这些烦心事了。”商青青定了定神，强压下心头的担忧，笑着道，“既然来了，就先安心住下。今晚过小年，咱们围炉煮茶，烤羊肉吃，其他的事，明天再从长计议。”
高凌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心里的不安渐渐消散了些。
很快，胡八郎就买回来了新鲜的羊肉，春桃则去厨房烧了热水，准备煮茶。
客厅里生起了一盆炭火，火光映得每个人的脸上都暖融融的。
铜壶里的茶水沸腾着，冒出袅袅的热气，散发出淡淡的茶香。胡八郎将切好的羊肉片放在烤架上，油脂滴落，发出“滋滋”的声响，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来，陛下，尝尝这羊肉。”商青青夹起一片烤好的羊肉，递给高凌。
高凌接过，尝了一口，只觉得鲜嫩多汁，暖意从喉咙一直蔓延到心底。
他看着眼前的众人，眼眶不由得有些湿润：“还是姑姑这里好，能让我安心。在金陵，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哪一天就被商素素给害了。”
“陛下别担心，商素素现在还是有所忌惮，她不敢的。”胡八郎一边烤着羊肉，一边道，“商素素虽然势大，但各州府都是臣服于陛下，再者清溪镇有谢大人的军队驻守，她不敢轻易过来。我们可以在这里暂时稳住阵脚，陛下也可以先好好过一个年。”
王虎也开口道：“臣已经派人去联络之前忠于朝廷的旧部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只要我们能集结足够的力量，就一定能抗衡商素素和平阳侯。”
高凌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有你们在，我就放心了。”
春桃在一旁默默给众人添着茶水，偶尔抬头看向王虎，却发现王虎也在偷偷看她，两人目光相遇，又都连忙移开，脸颊都泛起了红晕。
商青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却也没有点破。
炭火越烧越旺，茶烟袅袅，肉香四溢。客厅里的气氛渐渐变得温馨起来，之前的沉重与担忧仿佛都被这暖意驱散了。
夜深，安置好的西厢房内，烛火摇曳，映得墙壁上人影晃动。
高凌褪去锦袍，只着一身素色里衣，坐在桌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王虎解下铠甲，露出里面的粗布短打，神色凝重地站在一旁。
见高凌沉默不语，终是忍不住开口：“陛下，此次我们离开金陵，身边只带了几名亲信。虽暂避于清溪镇，可商素素若发现您不在金陵，定会派人四处搜寻。若真能得到商夫人和胡先生出手相助，我们……真有胜算吗？”
高凌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担忧，却也藏着几分笃定：“王虎，你还记得离京前，陆国师找过我吗？”
王虎一愣，随即点头：“臣记得，那时陆道长刚与平阳侯割席，还说愿助陛下夺回大权。”
“正是他。”高凌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看着王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