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问道:“你确定,真的不跟我走?”
张和清耳根有些发红,盯着自己沾满雪泥的靴尖,他的神情竟显出几分大姑娘般的扭捏。
“我知道小殿下的心意,但我真的不能同你走,还请殿下体谅。”
明霜戈越发看不懂他莫名其妙的情绪。
但她不必懂。
明霜戈对着张和清身后那片幽暗的虚空,干脆利落地打了一个响指。
响指声犹在寒风里回荡,一道破空之声便已疾至。
张和清被石子击中了脑后的风池穴,眼前骤然一黑,人直挺挺地向前栽倒,埋进了厚厚的积雪中,只能望见一颗后脑勺。
“影子,带上他,我们走。”
明霜戈看也不看倒在雪地里的人,转身时裘衣划出利落的弧线,她大步走向隐藏在雪林中的马车。
影子无声地自暗处闪出。
先是看了一眼倒地不省人事的张和清,又看了看地上那篮子吃食。
很快,影子选择了先转移这些吃食,将其小心翼翼地抱进怀里,蹦蹦跳跳去了马车。
还趁着无人注意,偷偷将一颗大枣塞进了嘴里。
将一切都安顿好后,影子才回头来,像拎麻袋一般,将张和清拽到了马车上,塞到了车厢角落。
一辆马车沿着官道旁侧的小路,驶离了盛都。
*
与此同时的紫宸殿,灯火通明。
凤座之上,崔皇后端坐着,凤袍在烛火下流光溢彩,却掩不住她周身弥漫的怒火。
“废物!一群废物!”
负责带人捉拿明霜戈的江桂跪在地上。
“娘娘,奴才领人去到荣华宫时,已经没了人影,床褥连热乎气都没有,应该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以上。”
江桂卑微地伏着,“都是奴才没有办好差事,请娘娘责罚。”
崔皇后怒道:“给本宫彻查,究竟是谁胆大包天,竟敢走漏风声?十三皇女到底逃去了何处?!”
这些时日,明霜戈缠着自己为她招婿,一直住在宫中,但今夜却在崔皇后动手前,离奇不见了。
这般凑巧,定是人为,定是有人暗中通风报信。
崔皇后指向殿门,道:“江桂,你自己去殿外领罚!”
芳椿捧起一盏温热的参茶,奉上前去,轻柔地劝慰,“娘娘,您千万息怒,保重凤体要紧,此事或许未必就是咱们宫里人走漏的消息。”
崔皇后挥袖将茶推洒,溅了芳椿满身。
她疾言厉色地道:“息怒?!这么好的时机都没抓住,本宫的心痛得在滴血!”
放西愈皇女归去,无异于放虎归山,崔皇后现在心中满是无尽的悔恨。
她提前得知消息又暗中部署,本以为能稳操胜券,最后却功亏一篑。
叫她难以接受的是,自己还不知计策为何会失败,心中充满巨大的落差和失控感,这叫崔皇后的怒火如何能平息。
江桂知道此事的严重性,慌忙再次叩首,额头撞得通红。
“娘娘,十三皇女兴许还在城中,据城门守军回报,并未见十三皇女车驾出城,西愈使臣团也没有异常。”
“娘娘让奴才再去带人去搜,将盛都城里里外外翻个底朝天!定要将那十三皇女搜捕回来!”
听后,崔皇后沉思着,在权衡着。
“不必了。”
坐在上首,一直沉着脸的封宸安开了口。
崔皇后将屋中人挥退,望向他,心怀希冀地问。
“宸安,可是你得到了什么消息?”
封宸安摇头,皱眉道:“母后,您不觉得这一切太奇怪了么?有些事,未免太过顺利,我们想要之物便有人拱手奉上。”
“而另一些事,又太过不顺,不顺得如同撞上铁壁铜墙。”
崔皇后的心沉了下来,明白了他所说的奇怪,怪在何处。
“宸安,你的意思是.......”
封宸安道:“先是前几日,有人将军中账本放到了儿臣的书房案头,而后,十三皇女身边的侍女不小心将西愈要增兵攻打东离这等绝密军情,给了我们安插的宫人知晓。”
他顿了顿,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一连串的巧合荒谬得可笑。
“昨夜又恰巧来了异域的胡医,为父皇治病,要求静养,不得惊扰。”
桩桩件件,环环相扣,这网织得太密了。
崔皇后描摹纤长的眉毛皱起,她仍旧不愿相信这是有人在背后做局。
“可这些事,都是有利于我们之事。”
封宸安颔首道:“母后,这才是最可怕之处,对方算准了我们的心思,所以儿臣虽然想不通,明知可能有诈,却也忍不住伸手去接。”
接二连三发生的巧事之多,简直就像一个为他们量身定做的陷阱,由不得他们不跳。
就算再来一回,他们恐还是会选择这般做。
这才是背后之人的精妙之处。
今日,五皇子和崔皇后陷入了各自心中最看重之事。
文睿帝对郁攸迟偏心不是一两日,终于捉到胡医要为其医治不得惊扰的空档,封宸安如何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良机。
崔皇后意外得知西愈增兵之事,满脑子想的都是若能擒住十三皇女为人质,便能反制西愈。
东离百姓得知此事后,届时她的势力与五皇子的地位便会更稳固。
她殚精竭虑,部署入夜捉拿西愈皇女之事,本以为万无一失,却功亏一篑。
但是,封宸安不该失手才是。
崔皇后皱眉道:“宸安,你将郁攸迟下了大理寺,为何又将他放走?”
封宸安想到此事,脸色也阴沉下来,道:“母后,并不是我将他放走,而是严忠那个老狐狸,他翻了供。”
崔皇后怀疑地问:“严忠怎会反口?当年之事,亦有严家的参与,他竟然敢反水,就不怕严家满门都受到牵连?”
封宸安叹了口气,眉宇间满是疲惫地道:“严忠此人,虽惧怕崔家强权,但他也实打实地失了一个儿子,丧子之痛足以叫他反口。”
崔皇后道:“你这是责怪母后?”
封宸安道:“儿臣不敢,只是母后想将严墨臣的死嫁祸给郁攸迟,操之过急,那所谓的证据链,看似完整,实则漏洞百出,经不起深究。”
“而且,当晚还有一个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