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琰被吓了一跳,“六哥,这个玩笑开不得!”
“钱弘俶是来我们这做质子的,他也仰慕你的锦绣文采,还说久居此地定能学习进益。”
虽然大周天子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但诸国之中,国主李瑾的知名度比天子还高,各处皆有人吟诵他的诗词,甚至有人为见他一面千里跋涉而来。
钱弘俶来此为质,长居宫中,经常与李瑾往来,确实能学到不少。
李瑾却没放过小妹,笑着继续道:“以我唐国现在的实力,真拿他当童养夫也没什么不妥。况且吴越国即将并入我国,真要想收服人心的话,你俩结为秦晋之好,岂不是更好?”
李琰惊觉他不是在说笑,吓得连连拒绝:“他才十七岁,小我四岁呢!”
“男的年纪小,更会对姐姐俯首帖耳。再说他现在十七,过几年就长大了。所谓童养夫,就是在我们家好好养着,得过许多年才是成婚的时候。”
李瑾端详着十妹,觉得她最近忙得又瘦了些,心中忧虑更深:妹妹忙于政事军务,虽然有群臣将帅辅佐,也很是辛苦。
若是男性王侯,自然有醇酒美人可以消遣,像他这般洁身自好的,也有爱妻郑嘉月这朵解语花。
女子要承担如此权位,注定比男人更加辛苦,身边也没什么人可以给予温情慰藉。
钱家世子他仔细看过,确实是芝兰玉树、修竹临风一般的人物。最难得的是他性情温和宽厚,真要给十妹当王夫,承担起辅佐之职,他是绝好的人选。
更何况,吴越国与唐国本就是同出一源,如今两国要并成一块,最稳妥的合并方式就是联姻。
若是唐国下一代国君身兼两家王族之血,很多心怀不服的将领和地方豪门就会偃旗息鼓。
李瑾算盘打得很好,无奈李琰不接这茬,说起了潘磊攻占南汉的事。
“南汉陈家天天乌烟瘴气的杀人取乐,简直是恶名昭着。他们家被灭国亡族,天下间都没什么人替他们鸣不平的。”
“但这样一来,倒是给唐国的后方增添了危险。”
李琰没有被大周朝的气焰吓住,反而下定了决心:“刘子桓既然做了初一,我们也做得了十五。”
这是要马不停蹄,起兵攻打江东十四州的意思。
这是之前两人谈好的长期国策,李瑾自然没什么意见,但说到此事,他顿时眼前一亮有了主意。
“世子来我们这儿为质,长居深宫也是不好,人家还以为我们软禁他呢。我想让他跟随你左右,既能当文书幕僚用,也能让他从实战中学到点东西。”
这是硬要把人塞给她是吧?
李琰又好气又好笑,想了想,居然答应下来:“倒也可行,钱弘俶看起来是个聪明人,带在身边也能帮上点忙。”
她不愿再讨论这话题,跟兄长说起了吴越之行,尤其提到了周瑛钱蕙真二女的恩怨故事。
“其实她们两人都是聪慧多才的女子,这世道逼得女人无法存身,只能挥刃与同性互斗互害。”
“钱蕙真那一星半点的权势,是靠她和亲出卖自己换来的,就这样也引得郭怀素负心另娶,逼得周瑛求告无门,心怀怨恨地投入了邪教。”
李瑾身为文人,本就多愁善感,听了这事,也是心有戚戚然:“这里面最可怜的就是周瑛,因为她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他又问道:“他们三人这么一死,剩下那孩子该怎么办?”
李瑾跟郑嘉月生有二子,长子才七岁,刚刚因病过世,他们夫妻因此悲痛难当。
这桩案件中孩童与长子年岁相仿,李瑾因此更加怜悯。
“我已经让徐铉在杭州城外找了家仁善富户,暂时寄养在他家。”
“这孩子一直哭着喊娘。他已经略微懂事,知道自己被人挑唆,骂走了母亲,哭着要找她道歉,却不知道周瑛已经死了。”
李琰想起那在自己眼前飞燃的黑色火焰,来不及挣扎就化为灰烬的身影,眼圈也微微发红——
“她也没什么雄心壮志,只是想活着,挣扎着活下去,为什么就这么难?”
李琰说到此处只觉得心头憋闷,仰头喝了一大杯酒。李瑾静静看着小妹,心中隐痛不已。
李琰既是在说周瑛,也是在说自己。
前世的她只是想活下去,为什么这么难?
李瑾又想起妹妹这几年来对任何男子都是冷淡的态度,就连他提议让钱弘俶入赘,她也转移话题……
他知道:在男女之事上,小妹已经结下了心魔。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大周王朝那个魏王!
李瑾性情恬淡,很少发怒,但说起这个人来,他就咬牙切齿。
他把十妹害得如此凄惨,这辈子都有了心理阴影!
若说这是前世之事,这辈子还没发生。那他之前写的那封文书,李瑾看完之后,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阁下负文学盛名,当知《左传》有云:‘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今尔上窃王号,下蓄刺客,外饰恭顺,内怀甲兵。是欲效勾践卧薪尝胆之故事,待时而动乎?”
这段话在朝堂上当众读出的时候,这般刻薄逼问和嘲讽口气,让朝臣们都炸开了锅。
李瑾也是气得眼前一黑: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指着鼻子骂他。
居然还威胁他“祸福之机,在尔一念”!
可以说,这封信一出,许多原本犹豫甚至想偏安一隅的朝臣们,都气得同仇敌忾,誓跟大周王朝势不两立。
幸亏这个混蛋已经死了!
李瑾轻咳一声,不愿再去想这个死人,开始跟妹妹说起正事。
渡江用兵之事非同小可。虽然军政大权都由李琰处置,但李瑾留守金陵,也听到了一些朝野议论,不得不引起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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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为李琰接风洗尘的宫廷晚宴上,果然有人提出了异议。
清辉殿学士章洎朗声道:“若是能速战速决,那当然是好,若是久攻不下,只怕国库支撑不住巨额的军费开支。”
李琰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利芒。
前世的很多事,因为今世还没有发生,所以她也没有对当事人加以惩罚。再说亡国之后,很多人也是处境艰难、迫不得已,她也没法苛责。
唯独这个章洎,他真的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