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重新收徒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修仙界。
众人纷纷猜测,到底是天资多么超群的弟子,才能得仙尊青眼。
溯光峰山脚下开始热闹起来,经常有不知名弟子来来回回的路过,想看看这仙尊亲传弟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人来得多了,就对跪在结界外,一身狼狈满脸胡茬的宁沉之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这人是谁啊?上次来的时候他就在这里跪着了,怎么今天还在?”
“不知道啊,是仙尊罚他的?”
“没听说仙尊有这么罚人的先例啊?该不会是想用这种方法拜入溯光峰吧?”
“那咱们观察一下,要是他成功了,改明儿咱们也来跪着!”
“好主意……”
窸窸窣窣的咬耳朵声音一字不落的传入宁沉之耳中。
他扭动僵硬的脖子,空洞的目光看向正在窃窃私语的两个内门弟子。
“不是。”
声音哑的不像话,像是破败的风箱,听着吓人。
那两个弟子两眼骤然瞪大,捂着嘴连连后退。
他们刚才声音都那么小了,这人居然还能听到?
看来修为在他们之上啊!
得罪不起,先溜为敬。
二人讪笑着后退。
宁沉之继续道:“不是受罚,也不是想用这种方法拜入溯光峰,我只是……在赎罪。”
然而后面的话没有人听到。
那两个弟子已经跑远了。
宁沉之苦笑一声,垂下头。
他在这已经跪了七天了。
废了修为遭受重创的灵脉也始终没有好好修复,两腿像是完全没有知觉一样。
天色渐晚,天上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
雨落在他乱糟糟的头发上,更添几分颓然。
一把红色雨伞自后方而来,慢慢走到他身边。
雨被挡住,宁沉之不用转头就知道来者是谁。
鹿醒。
苦笑一声,宁沉之不由得想起儿时的事。
他、鹿醒、白梨梨,曾在一起修习过半年。
自那时候起,鹿醒就格外看不惯他,处处给他使绊子,把他害惨了之后又装无辜装可怜。
因此后来他们的关系一直都不好,属于见面都装不认识的那种。
今日鹿醒突然过来,应该是看他的笑话的。
一旁的鹿醒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眼中神情复杂。
他竟能为了白梨梨做到这种地步——
听说七日前宁沉之跑到练剑场陪师尊练剑,然后他忽然跪下似乎在求什么,师尊应当是没有同意,然后他就一下子跪到了现在。
本来他还不理解,究竟是什么事,能让宁沉之这么拼命,也让师尊如此抵触,任由他在这里跪了七天都不曾松口。
直到前日师尊当着无妄仙宗所有人的面收了鹤宁海为徒。
他一下子明白过来,只怕宁沉之是为了白梨梨,想求师尊重新接纳白梨梨,可师尊没有同意。
师尊一向是个倔脾气,被惹烦了随便收一个徒弟……也有可能。
上一世的宁沉之可是一门心思扑在白梨梨身上,心里眼里就白梨梨一个人。
有这个先入为主的观念,鹿醒自然而然地将原因归结在白梨梨身上。
他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是上一世的他,此时恐怕还会把宁沉之当作假想敌,来冷嘲热讽一通。
但是这一世,他知晓白梨梨并非他观念中那般纯洁美好,放下了对白梨梨的执念,再看宁沉之这样的作为就觉得有些唏嘘。
他上一世对白梨梨死心塌地,是因为一个刻意编造的美丽谎言。
那宁沉之呢?
会不会也同他一样,被什么东西蒙蔽了双眼,才对白梨梨如此忠贞不贰。
同为男人,他从心底隐隐生出了些“同病相怜”的怜惜。
他的目光落在宁沉之胸口处,那里有一处鼓鼓的东西,里面安放着一个巴掌大的布偶娃娃。
“宁兄。”
他语气平和的开口。
“那个娃娃法器,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之前内门比试,他和宁沉之对上时,无意间看到了掉出半个身子的娃娃,当时就觉得十分眼熟。
看宁沉之如此珍视的样子,随时随地都将这东西贴身放着,鹿醒心中隐隐有个猜测,这东西怕不是和白梨梨有关。
宁沉之此时心境如一片死水,好像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
鹿醒就当他默认同意了,左手指尖一挑,将那娃娃就从他领口拽了出来。
宁沉之僵硬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似乎是想要阻拦。但抬头看到头顶上方的雨伞,又鬼使神差的没动。
鹿醒拿着娃娃仔细看了很久。
娃娃做工粗糙,身上的结界纹路也早已磨的七七八八。
或许一开始刚制作出来的时候可以当成护身符用,能勉强抵挡一些磕磕碰碰的伤害。
但现在它就是个普通玩偶,还有点丑。
玩偶的裙子已经褪色,针脚有好几处开着线,裙子背后还歪歪扭扭的绣着一个“念”字。
“这是谁给你的?”
或许是因为两人难得没有针锋相对,宁沉之也没了那么多抵触的心理,平静道:“梨梨给的。”
鹿醒轻笑一声:“这是当年白家一个叫白念的弟子做的,那弟子天赋不是很好,做了很多残次品,这就是其中之一。”
宁沉之霍然抬头,死死盯住鹿醒的眼睛。
“你什么意思?”
“陈述事实而已,不信你自己把外裙拆了看看,是不是还有个‘白’字被缝在里面。”
宁沉之还是保持着盯着他的动作,但是眼底翻涌的情绪已经快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这娃娃分明是梨梨亲手做的,那个“念”字是对他的情分的念想。
怎么可能是个旁人做的残次品?
宁沉之劈手将娃娃夺回来,翻开外裙裙边,三两下拆开缝的歪歪扭扭的线。
里面被折进去的布料露出,一个颜色比周围新一些的‘白’字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他颤抖着将整个外裙布料展开,布料下方绣着的“白念”两个字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始终把白梨梨当成自己唯一的光,当成活着的精神支柱。
现在告诉他,他心中最美好的那段记忆,是假的。
梨梨拿着别人不要的残次品来送给他,说这是她亲手做的,要让这个娃娃保护你。
那所谓的“我会一直念着你,等你将来功成名就,再来娶我”,也是逗傻子的谎言。
而他曾经做了什么?
他为了这个谎言,为了那根本不存在的虚情假意,亲手杀了他的师尊!
宁沉之苍白的脸上更添一层灰色。
他止不住的颤抖着,分明不是很冷,他却好像处在极寒的冰窖,抖的根本无法自控。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六神无主的转身,踉踉跄跄往回走。
他不信,他不信上一世导致他犯下如此大错的背后是这样的笑话。
他要去找白梨梨,他要问清楚这究竟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