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大明宫地底。
秦昭的银瞳映照着漫天银丝。
青铜巨门已经开启一掌宽的缝隙，门后涌出的不是妖物，而是某种更为古老的气息——像深海下的暗流，沉重而窒息。镜花仙子倒在他怀中，心口的青霜剑残柄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每消融一分，她的身体就透明一分。
\"门...不能开...\"
仙子的手指抓住秦昭的衣襟，力道轻得如同垂死的蝶。她的瞳孔开始涣散，但声音却异常清晰，直接传入秦昭脑海：
\"仙界三戒：不杀人、不逆天、不动情...我全破了...\"
地窟突然剧烈震动。穹顶剥落的碎石中，夹杂着闪闪发光的冰晶——那是镜花溃散的仙元！
绯烟挣扎着爬过来。小狐妖的尾骨已断，生命力正随着金色妖血流逝，但她仍用爪子勾住镜花的袖角：\"仙子...姐姐...\"
\"听好...\"镜花突然抬手，指尖点在秦昭眉心。
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强行灌入——
三十年前的神龙政变夜。镜花并非下凡除妖，而是私逃仙界！她跪在九霄云殿，任由戒律鞭抽得仙骨寸断，只为求一个下界的机会...
记忆跳转。
韦后寝宫内，真正的韦氏早已死去多时。镜花看着师姐——那位因动情被贬的仙子——自愿戴上韦后的面皮，成为玉面狐的傀儡...
最后一段记忆最为震撼：
冰棺中的秦昭妹妹睁开眼，额心的青霜剑碎片映出真相——她不是凡人，而是镜花用自己的一缕情魄所化的分身！
\"所以...你是我妹妹？\"秦昭的嗓音沙哑得可怕。
镜花摇头，唇角溢出银色的血：\"我是...犯了戒的仙...你妹妹是...我的罪证...\"
她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青铜门后的吸力骤然增强，无数银丝如触手般卷来，首先缠住了昏迷的老七！
逆鳞匕斩断银丝的刹那，秦昭看清了门后的景象——
那不是妖界，而是一片浩瀚的星海。九条狐尾在星云中舒展，每根尾毛都是一颗星辰。而星海中央，悬浮着一座白玉宫殿，匾额上赫然写着\"广寒\"二字！
\"广寒宫？\"秦昭的银瞳刺痛，\"玉面狐在月亮上？\"
镜花苦笑。她的手指向自己心口，那里有个几乎不可见的锁形印记：\"不是玉面狐...是我师姐...嫦娥...\"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劈在秦昭脑海。
传说中偷吃不死药飞升的嫦娥，竟然是镜花的师姐？而且...成了玉面狐？
\"当年她私藏不死药...是为救夫君后羿...\"镜花的身体开始光化，\"师尊罚她永镇月宫...她却斩断情丝...化身九尾...\"
一段新的记忆涌入。
月桂树下，嫦娥的长发寸寸变白。她挖出自己的心脏，将其化为玉兔；抽离思念，凝成吴刚；最后将爱欲炼成九尾...
\"三戒...\"镜花的声音越来越弱，\"不杀人...她屠尽广寒宫...不逆天...她强改星轨...不动情...她恨透了...\"
银丝突然暴长。绯烟被拦腰卷住，拖向青铜门。秦昭的血刃斩出，却劈中了某种无形屏障——门缝处荡漾着月光般的波纹！
\"没用的...\"镜花艰难抬手，掌心浮现三枚冰晶，\"这是...月华结界...\"
冰晶旋转着组成微型阵法，映出骇人真相：
每根缠住绯烟的银丝末端，都连着一口冰棺。而最大那口棺中，嫦娥——或者说玉面狐的本体——正在苏醒！
秦昭的逆鳞匕刺向冰晶阵法。
龙气与月华相撞，炸开的冲击波掀翻了整个地窟。碎石雨中，镜花用最后的力量护住秦昭和绯烟，自己却彻底透明化，只剩一道模糊的轮廓。
\"三戒破...仙骨消...\"她的声音开始飘忽，\"但还有...最后一次...\"
她的\"手\"按在秦昭心口。没有实体的触感，只有刺骨的寒意渗入血脉，暂时压制了沸腾的妖血。
\"第一戒...不杀人...\"镜花的虚影指向青铜门，\"用逆刃...斩银丝...不算破戒...\"
\"第二戒...不逆天...\"她又指向绯烟，\"小狐狸的命数...本该绝于今日...\"
最后，她虚幻的指尖轻触秦昭右眼的青霜剑碎片：
\"第三戒...不动情...\"
这句话不是传音，而是直接烙印在秦昭灵魂深处。他忽然明白了镜花的所有布局——
从三十年前私逃下界，到将情魄化作秦昭妹妹，再到自愿被锁入冰棺...都是为了今日！
绯烟突然惨叫。她的身体被银丝拉扯得变形，皮肤下凸起九个肉瘤——正是玉面狐的九尾本源！
\"快...决定...\"镜花的声音几不可闻，\"斩丝...还是...斩情...\"
秦昭的银瞳锁定绯烟。小狐妖的金瞳满是泪水，却拼命摇头：\"大人...斩了我...门不能开...\"
逆刃在手中震颤。秦昭突然想起父亲临终的话：
\"斩妖人的刀，永远向着最痛的方向。\"
刀光如雪。
不是斩向绯烟，也不是劈向银丝，而是径直刺入自己的心脏！
逆刃贯穿血肉的刹那，秦昭的银瞳看到不可思议的景象——他的血不是红色，而是银色与金色交织的流光！这些光顺着刀身逆流，注入青铜门缝...
门后的星海突然凝固。
九条狐尾同时痉挛，星辰一颗接一颗熄灭。广寒宫崩塌的轰鸣声中，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不！！！\"
那是玉面狐——或者说嫦娥——的声音。
镜花的虚影笑了。她残存的仙元化作无数光点，在空中组成一行古老的仙文：
\"情为劫，亦为解\"
光点突然飞向绯烟。小狐妖的身体被银丝洞穿的伤口开始愈合，新生尾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而更惊人的是，她断尾处的鎏金铃铛自动重组，变成了半截青霜剑的形状！
青铜门剧烈震动。缝隙开始缩小，但仍有几根银丝顽固地缠绕着绯烟。秦昭的左臂完全妖化，银鳞覆盖的爪子抓住银丝，硬生生将其扯断——
每断一根，就有一口冰棺炸裂。
当最后一根银丝断开时，最大的冰棺中传来玉面狐歇斯底里的诅咒：
\"镜花！你以为赢了？三戒已破...仙界...容不下你了！\"
镜花的虚影没有回答。她最后看了一眼秦昭，光化的手指轻抚过他右眼的青霜剑碎片，然后...
消散如烟。
亥时，地窟废墟。
青铜门消失了，只留下满地冰晶。
秦昭单膝跪地，逆刃仍插在心口。奇怪的是没有血流出来，只有丝丝缕缕的银雾从伤口溢出——那是镜花留下的最后封印，暂时锁住了他暴走的妖血。
绯烟的新尾巴缠着他的手腕。不同于之前的金色，这根尾巴泛着月华般的银光，尾尖的半截青霜剑残片与秦昭右眼中的碎片共鸣。
老七拖着残躯爬过来。他的独眼已经瞎了，但耳朵还能用：\"秦帅...地面在震动...\"
不是地震。
是马蹄声——成千上万的马蹄声！
\"李隆基的...龙武军...\"老七咳出血沫，\"来收尸了...\"
秦昭的银瞳穿透地层，看到大明宫外的景象：
真正的李隆基骑着白马，身后是黑压压的军队。而队伍最前方，跪着个华服少年——正是\"李瑁\"！
少年的脖颈被铁链锁住，链子另一端握在李隆基手中。当皇帝抬手时，所有人都看到了骇人一幕——
少年的天灵盖被掀开，里面没有脑浆，只有一团跳动的银火！
\"三百年布局...\"李隆基的声音传遍地窟，\"今日...该清算了...\"
他猛地扯动铁链。少年的身体像破麻袋般被提起，露出后背刻着的三个血字：
\"锁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