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的静室之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那份若有实质的审视目光隔绝在内。鹿笙步履平稳地行走在灯塔内部光洁如镜的廊道上,面色无波,唯有识海中《弈天筹》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推演着方才的对话。
“有所得,必有所承……” “特殊发现,紧急程序……”
每一个词都被拆解、分析、重组。墨渊的言语如同雾里看花,看似勉励,实则处处机锋。他必然察觉到了虚空鲸事件中的能量流向异常,甚至可能对铁骸星带、巽风崖等一系列事件背后隐藏的线索有所联想。但他没有点破,反而给予了一个更具弹性的空间——或者说,一个更具风险的观察期。
“这是将我从‘需要保护的潜力股’,提升到了‘需要监控的合作者’层级了。”鹿笙心中明镜似的。炼虚大修的眼光毒辣,她之前的种种表现,或许可以用“机缘”、“聪慧”来解释,但当这些因素累积到一定程度,本身就成了需要被重新评估的变量。
回到居所,层层阵法光华流转,将内外彻底隔绝。鹿笙没有立刻投入修炼,而是静坐良久,重新审视自己的“藏”与“显”。
一味地藏,在低层次时是护身符,到了更高层面,若无法展现相匹配的价值与可控性,反而会引来更彻底的探查与忌惮。但过度地显,则如同稚子抱金过市,死路一条。
关键在于“衡”。
她需要找到一个精妙的平衡点:既展现出足够让灯塔重视、甚至依赖的价值,让他们觉得“此子可用,且值得投资”,又要将真正核心的秘密(如薪火残片、归墟之眼、青铜巨构协议等)牢牢隐藏在价值光环的阴影之下,将其归因于“独特的道途领悟”与“不错的运气”。
“价值……”鹿笙指尖轻叩桌面,《弈天筹》的光流在眼前汇聚,最终定格在几个方向上。
其一,便是“技术价值”。铁骸星带的污染分析报告已经引起了技术部兴趣,这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她可以“偶然”再提供一些基于“上古残卷”和“个人推演”的、关于异常能量或上古禁制的“独特见解”,不求全对,但求思路新颖,能启发研究方向。这将巩固她“技术型人才”的定位,相对安全,且受人尊重。
其二,是“任务价值”。她需要更高效、更完美地完成巡风使的任务,尤其是在涉及复杂推算、危机处理方面,建立起“交给她,能搞定”的口碑。这将为她换取更多的自由行动时间和资源倾斜。
其三,或许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是“信息价值”。墨渊提到了“紧急程序”,这意味着灯塔,或者说墨渊本人,对某些“特殊”信息有着迫切需求。这“特殊”信息,很可能就与“噬”组织、影渊,乃至更深层的大寂灭秘密相关。她需要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有选择地、通过“合理”渠道,透露一些无关自身核心秘密,却又对灯塔极具价值的情报。例如,未来若再遭遇“噬”组织成员,在确保灭口或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可以“上交”部分经过处理的战利品或信息碎片。
思路渐清,鹿笙不再犹豫。她首先取出了那批刚兑换来的丹药与灵物。冲击化神大圆满是当前第一要务,实力是践行一切策略的基础。
丹药入腹,精纯的药力化开,如同甘霖滋润着干涸的河床。与此同时,她心神沉入道基,那枚“薪火残片”静静悬浮,散发着温润而坚韧的光芒。与寂灭道则的融合并非易事,寂灭代表终结与消亡,薪火象征传承与延续,两者看似对立,却在“于绝境中掘光”的道心上找到了奇异的共鸣点。
她小心引导着一丝寂灭道韵,如同最精细的刻刀,去触碰、解析薪火残片中蕴含的“延续”真意。这个过程缓慢而艰难,稍有不慎便可能引起道基震荡。但每一点成功的融合,都让她对自身道途的理解更深一层,法力也变得更加凝练、包容,带着一种枯荣交替、死生轮转的奇异特质。
数月时间在闭关中悄然而逝。
当鹿笙再次睁开眼时,她的气息更加内敛,眸中神光却愈发深邃,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星空与时光。化神九层巅峰的瓶颈已然松动,只差一个契机便能彻底踏破。
她出关后,并未张扬,先是去任务殿接取了一个看似普通的巡查任务——巡视一片近期有微弱异常空间波动的荒芜星域。任务等级不高,正好用来检验闭关所得,并适应提升后的实力。
驾驭着升级后的“破界”星槎,鹿笙穿梭在冰冷的星尘之间。她的神识在《弈天筹》与初步融合的“寂灭薪火”道韵加持下,感知范围与敏锐度提升了数成不止。
突然,她心神微动,星槎悄然悬停在一片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前。
“这里的空间结构……有被人工干涉过的痕迹,非常隐蔽,手法古老。”她眸光闪动,“寂净之瞳”无声开启,眼前的空间呈现出细微的、几乎与背景辐射融为一体的能量纹路。
“不是灯塔的技术,也非星痕阁或幽冥船会的风格。”鹿笙仔细分析着,《弈天筹》快速对比着数据库中的信息,“倒有些像……铁骸星带那些器灵残念中携带的、属于‘噬’组织的某种标记信号?”
她沉吟片刻,并没有贸然触动这隐藏的标记,而是小心翼翼地记录下其能量频率、结构特征以及坐标信息。
“一份关于疑似‘噬’组织外围联络点或监测点的详细分析报告……”鹿笙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价值足够,又不至于暴露自身核心秘密。正好,可以用来测试一下墨渊前辈所说的‘紧急程序’,以及……灯塔对此类信息的重视程度。”
她调转星槎方向,决定立刻返回灯塔。这份“投石问路”的礼物,应该能让她在接下来的“藏”与“显”的平衡游戏中,赢得更多的主动。
星槎化作流光,消失在星空深处。而那片被标记的虚空,依旧寂静,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