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者方舟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悄无声息地没入星门中心那令人不安的暗沉。预想中的空间扭曲或能量冲击并未出现,只有一种万物归寂般的“失重”感,仿佛连同方舟本身的存在概念,都在这一刻被短暂剥离。
当感知重新恢复时,舷窗外的景象,让赵莽与玄璃长老等人,即便是以他们的修为与见识,也不由得心神剧震。
没有星辰,没有光芒,没有物质,甚至没有“空间”与“时间”的明确概念。
这是一片绝对的“无”。
并非旧纪元归墟之海那种充满毁灭与吞噬欲望的“死寂之无”,而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原始的“空无”。它如同一张无限延伸的、未经任何涂抹的纯白画布,又像是一片万物诞生之前最本初的混沌未开状态。
在这里,神念延伸出去,感受不到任何反馈,仿佛自身就是这片“无”中唯一的“有”。连方舟引擎的微弱轰鸣,都被这绝对的寂静所吞噬,不留丝毫痕迹。
“这里……法则不存,万道皆空……”一位擅长法则感知的随行修士脸色发白,他的道基与外界法则紧密相连,此刻如同鱼儿离水,感到极度的不适与虚弱。
赵莽闭目感应,他那已臻化境的太初衍界之力,在此地也受到了极大的压制。他体内那方初成的内天地,与外界失去了所有联系,运转变得晦涩缓慢。但他能感觉到,这片“空无”并非死物,它似乎在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呼吸”,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道”本身的脉动。
“并非法则不存,”赵莽缓缓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明悟,“而是……法则尚未诞生。此地,是‘存在’之前的状态,是万法归零的‘奇点’。”
“奇点?”玄璃长老若有所思,她尝试引动一丝自身参悟的“曙光道韵”。那缕蕴含着秩序与生机的光辉,在这片“空无”中亮起,如同黑夜中的孤灯,格外醒目。
然而,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缕曙光道韵并未像在归墟之海那样受到侵蚀或排斥,反而引动了周围“空无”的某种共鸣!只见以道韵为中心,那绝对的“无”开始微微波动,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投入石子,荡漾开一圈圈无形的涟漪。涟漪过处,似乎有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结构”在生成又湮灭,如同创世之初的泡沫幻影。
“它……在响应!”玄璃长老惊呼,“这片‘空无’,能对我们的‘道’产生反应!它在……学习?或者说……模拟?”
赵莽心中一动,也尝试引动自身的太初衍界之力。这一次,他并非攻击或防御,而是将自身内天地中,关于“地水火风”基础元素衍化的道则片段,小心翼翼地投射到外界的“空无”之中。
刹那间,以他为中心,更大范围的“空无”被引动了!那片区域不再平静,开始剧烈地翻腾、扭曲,隐约间,竟有极其模糊的、类似原始星云、混沌气流的景象一闪而过!虽然下一刻便重归“空无”,但那瞬间的景象,却深深烙印在众人心中。
“我明白了……”赵莽眼中精光爆射,“此地并非绝地,而是一处……‘道之胚盘’!它空无一物,却也因此能容纳一切,演化一切!我们的‘道’,在此地如同种子,能引动它衍化出对应的‘可能性’!”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激动不已。这意味着,这片“空无”可能蕴含着超越当前纪元认知的创世奥秘!若能在此地悟道,或许能直指万法根源,甚至……补全太初之道,找到通往那最终超脱的捷径!
然而,机遇往往与风险并存。
就在众人沉浸于这惊人发现时,方舟的探测系统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并非侦测到了实体威胁,而是探测到一种无法理解的“信息回响”,正从“空无”的深处,以超越时空的方式,向着他们涌来!
那“回响”并非声音或能量,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认知层面的“信息洪流”。其中充斥着无数混乱、破碎、光怪陆离的“记忆片段”——
有星辰在奇点爆炸中诞生的炽烈光辉; 有文明在战火中哀嚎崩塌的绝望场景; 有法则在碰撞中崩坏又重组的诡异轨迹; 甚至……有上一纪元,太初天尊林凡化身神光,与虚无印记同归于尽的壮烈画面的……扭曲倒影!
这些回响杂乱无章,仿佛是所有曾经“存在”过的事物的印记,在这片能记录一切的“空无”中留下的、永不磨灭的“回声”!
“小心!紧守道心!”赵莽厉声喝道。
那信息洪流已然冲刷而至!
众人只觉脑海中仿佛被塞进了无数个世界的生灭,无数种文明的兴衰,无数种道途的碰撞!庞杂混乱的信息几乎要撑爆他们的神魂,更可怕的是,其中蕴含的那些负面、绝望、混乱的“记忆”,开始疯狂地冲击、污染他们的道心!
一位随行修士惨叫一声,抱头翻滚,眼中充满了不属于他自己的疯狂与恐惧,道基竟有瓦解的迹象!
玄璃长老全力催动曙光道韵,化作一圈柔和的光罩护住众人,但那光罩在信息洪流的冲击下也摇摇欲坠。
赵莽脸色凝重,他知道,这“虚无回响”的危险性,丝毫不亚于旧纪元的归亡使者。它攻击的不是肉身,而是存在根基与道心认知!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仅仅防御,而是将自身太初衍界之力催发到极致,在方舟周围强行撑开了一片微型的、稳固的“太初秩序领域”,暂时隔绝了大部分信息洪流的直接冲击。
“此地不宜久留!记录所有数据,我们需立刻建立稳定坐标,然后撤离!”赵莽当机立断。这片“初生之无”蕴含的奥秘太过庞大也太过危险,需要从长计议。
然而,就在方舟试图启动返程程序时,异变再生!
那原本只是被动回响的“空无”,似乎因为方才众人道韵的引动以及信息洪流的激荡,开始发生某种……主动的变化!
在方舟正前方,那绝对的“无”中,一点“意念”般的波动,如同沉睡的巨人苏醒,缓缓凝聚!
那并非生灵的意念,更像是一种……基于方才接收到的所有“回响”信息,自发凝聚而成的、混乱而原始的……“集体潜意识”?或者说,是一个由无数纪元残响拼凑而成的……“空无之灵”的雏形?
一股冰冷、好奇、又带着一丝本能吞噬欲望的宏大意志,缓缓锁定了探索者方舟!
赵莽瞳孔骤缩。
他们似乎……唤醒了一个不该醒来的“东西”!
在这片能演化万法的“初生之无”中,一个以他们带来的“存在”信息为食、正在诞生的……未知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