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学着张远的样子，也靠在石狮子冰凉的底座上，抱着膝盖，侧头看着他。
“我不知道什么是幸福。”
她很认真地说道。
“我只知道，除了村里那几个老得快走不动路的长辈，其他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他们巴不得我赶紧走，赶紧离开这里。”
“因为只要我走了，他们就不用再守着那些无聊的规矩了。”
张远闻言，夹着烟的手指顿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了钱钟书先生的那句话。
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
生活，不就是一座巨大的围城吗？
闻疏月想逃离这个村子，奔向她以为的自由。
而自己呢？
自己何尝不是想从韩家、董家那些破事里脱身，找个清净地方躲几天。
结果，躲到了一个规矩更多，更让人看不懂的地方。
真是讽刺。
他掐灭了烟头，弹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行吧，我不劝你了。”
张远转过头，看着闻疏月那双清澈又迷茫的眼睛。
“咱俩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闻疏月立刻来了兴趣。
“以后，只要你不拿那些小玩意儿对着我，也别来打扰我干活。”张远伸出一根手指，“我就陪你聊聊天，跟你说说外面的事儿，怎么样？”
对张远来说，这姑娘虽然有点中二，但本质不坏，就是被憋坏了。
找个人说说话，总比天天想着怎么离家出走要强。
闻疏月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真的？”
“真的。”
“一言为定！”她生怕张远反悔，伸出白皙的小手。
张远愣了一下，随即伸出手跟她击了一下掌。
“成交。”
“那我先回去了！你记得我们的约定！”
闻疏月得到了承诺，整个人都变得雀跃起来，蹦蹦跳跳地跑远了，像一只终于被放出笼子的小鸟。
张远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真是个小屁孩。
他转身，朝着自己住的小院走去。
回到住处，张远把自己扔在床上。
脑子里乱糟糟的。
本来他的计划很简单。
只要安安分分当好自己的厨子，等寿宴结束，拿钱走人，从此山高水远，江湖不见。
多好。
可现在，计划好像有点跑偏了。
先是那个活了一百多岁还精神矍铄的闻老爷子。
再是这个身手敏捷，能把飞刀玩出花的闻疏月。
最让他心里痒痒的，是这个村子。
一个与世隔绝，却能让村民普遍长寿的村子。
闻疏月提过，他们村里的人都会练一种功法。
能延年益寿的功法？
这玩意儿要是真的，那可比什么山珍海味、灵丹妙药牛叉多了。
张远的好奇心，彻底被勾了起来。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
不行，得去看看。
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与其在这胡思乱想，不如出去走走，探探这个村子的虚实。
打定主意，张远推开房门，溜达了出去。
他刻意避开了早上那个巨大的广场，专挑一些小路走。
村子里的路都是青石板铺成的，踩上去很有质感。
路两旁是些古色古香的民居，偶尔能看到几个村民坐在门口闲聊，看到他这个生面孔，也只是投来好奇的目光，并没有过多的盘问。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一阵阵整齐划一的呼喝声，顺着风传了过来。
张远精神一振，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很快，他发现了一个广场。
这个广场比早上见到的那个小了一半左右，但人气却旺得多。
粗略一看，至少有四五十人。
这些人年纪都不大，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一个个穿着宽松的练功服，在烈日下站着整齐的队列。
他们正在练一种拳法。
这拳法动作很奇怪，说慢不慢，说快不快，一招一式都透着一股子古朴的韵味，和他以前见过的任何一种拳法都不同。
有点意思。
张远的好奇心更重了，他下意识地就想往前凑凑，看得更清楚一点。
他刚抬脚，还没走出两步。
“站住！”
一个粗壮的男人，猛地从旁边闪了出来，像一堵墙，直接拦在了他的面前。
这男人约莫四十来岁，国字脸，皮肤黝黑，穿着和广场上那些人一样的练功服，浑身都是结实的肌肉，眼神锐利得吓人。
“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男人的语气很冲，充满了警惕和不善。
张远眉头一挑。
“我？我是你们请来的厨子。”他指了指自己，“来随便逛逛，不行吗？”
中年男人的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充满了审视的意味。
“随便逛逛？”
他冷哼一句。
“村里其他地方你可以逛，这里不行。”
“这里是我们闻家村子弟练功的地方，不是你做饭的地方！”
这话说的，火药味十足。
张远本来还没什么，被他这么一呛，火气也上来了。
他最烦别人用这种命令的口气跟他说话。
“哟，怎么着？”
张远双手插兜，歪着头看他。
“这里面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吗？这么怕人看？”
“你！”
中年男人被他这句话噎得脸色一变，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
他强压着怒火，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闻家的拳法，对村里人来说不是秘密！但祖宗规矩，不能让外人知道！”
“你是我们请来的贵客，我们敬着你。但规矩就是规矩，谁也不能破！”
他的态度很强硬，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张远撇了撇嘴。
他本来也就是好奇，既然人家不让看，那就算了呗，多大点事。
他再次瞥了一眼广场上那些人的动作，心里有点不以为然。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切，什么破拳法，软绵绵的，跟公园老头打的养生操似的，还当个宝……”
他声音不大，但在这相对安静的环境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中年男人的耳朵动了动。
他本来看张远要走，都已经准备转身了。
可这句话，却让他猛地停住了脚步。
男人的身体瞬间绷紧，一股怒气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他豁然转身，两步就跨到张远面前，几乎是脸贴着脸，双眼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张远。
“你说我们的拳法是破拳法！是养生操！”
他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张远的鼻子上。
“小子，口气不小啊！”
“听你这意思，是觉得我们闻家的拳法不行？”
“怎么？”
“难道……你有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