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的清河镇像是被揉碎的星子撒了满地,家家户户的屋檐下都挂着彩灯,走马灯上画着《牛郎织女》《嫦娥奔月》的故事,转起来时,灯影在墙上投出流动的画;兔子灯的耳朵竖着,被孩子们举在手里,跑过青石板路时,灯笼穗子扫过地面,带起细碎的雪粒。
林澈站在启明堂的院门口,看着赵猛踩着梯子往老槐树上挂灯,树上已经缠满了彩绳,绳上缀着无数小灯笼,红的、绿的、黄的,像结了满树的果子。“林兄弟,你看这灯够不够亮?”赵猛拍了拍手上的灰,“我让镇上的木匠做了个最大的走马灯,就挂在树顶上,保证十里地外都能看见!”
小石头抱着布偶挤在人群里,布偶今天穿了件新做的红披风,是苏凝用染了蓝花汁液的丝线绣的,披风边缘缀着小铃铛,走动时叮当作响。“苏姐姐,我的兔子灯比阿宝的亮!”他举着自己糊的灯笼,灯面是用桑皮纸做的,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星轨,是他照着灵犀玉画的,“你看这星纹,天轨肯定能看见!”
苏凝正往灯里换蜡烛,新换的蜡烛是用沉星谷的羊油和定慧寺的檀木末混着做的,点燃后,烟是淡紫色的,带着股奇特的香气。她笑着帮小石头扶正灯笼杆:“你的灯最亮,天轨不仅能看见,说不定还会跟着灯影跳舞呢。”墨玉在她腕间泛着光,指尖划过灯面时,那些歪扭的星纹突然变得清晰,与空中的星轨隐隐相合。
灵犀玉在林澈怀中轻轻发烫,玉面投射的星图上,清河镇的光点被一片璀璨的灯海包裹,灯海中有无数光丝向上延伸,与天上的星辰相连,在星图上织成一幅流动的长卷。长卷上,各地的上元景象依次展开:沉星谷的牧民在雪地里点起篝火,火光中有人在跳引星舞;定慧寺的僧人在佛前供起莲花灯,灯油里漂着晒干的蓝花瓣;北境的不冻湖边,莲生的母亲正用冰灯摆出星阵,冰灯的光映在冰面上,与星辰交相辉映。
“是天轨在铺长卷。”林澈望着星图,指尖拂过那些流动的光丝,“每个地方的灯火都是画笔,把上元的热闹画在天上,让所有被守护的土地都能看见。”
早饭后,孩子们聚在学堂里猜灯谜,林澈把谜题写在彩纸上,贴在灯笼上,猜对的孩子能得到块麦芽糖。“‘小时穿黑衣,大时穿绿袍,水里过日子,岸上来睡觉’,打一动物。”阿宝盯着谜题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灯笼上的穗子。
“是青蛙!”小石头立刻举手,布偶被他举得高高的,像在替他作证,“苏姐姐说过,开春后池塘里就有青蛙了,呱呱叫个不停!”
苏凝笑着把麦芽糖递给小石头:“对了,不过青蛙是益虫,不能欺负它们。”她指着另一盏灯笼上的谜题,“这个‘有头无颈,有眼无眉,无脚能走,有翅难飞’,你们猜猜是什么?”
孩子们凑过去七嘴八舌地猜,有的说是鱼,有的说是蛇,最后还是赵猛路过时喊了句“是鱼!”,赢得了满堂喝彩。赵猛得意地挠挠头:“我小时候常去河边钓鱼,这点难不倒我!”
午后的镇中心渐渐热闹起来,戏台前搭起了临时的灯棚,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灯,有纱灯、琉璃灯、纸灯,甚至还有孩子们用萝卜挖的灯,里面点着小蜡烛,昏黄的光从萝卜的纹路里透出来,像块会发光的璞玉。
“定慧寺的僧人送莲花灯来了!”有人喊了一声,只见了尘和尚领着几个小沙弥走来,他们捧着个大木盆,盆里浮着数十盏莲花灯,灯芯是用棉线做的,浸了灯油,点燃后,火光在花瓣间跳动,像真的莲花在绽放。“住持说,这些灯放去河里,能顺着水流带去祝福。”了尘和尚笑着说,“贫僧等也来凑个热闹,猜几则灯谜。”
林澈接过莲花灯,往木盆里加了些清水:“正好,镇外的小河冻得差不多化了,咱们去放灯吧。”
孩子们立刻欢呼着跟上来,小石头举着布偶跑在最前面,布偶的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铃铛声在人群中格外清脆。赵猛扛着最大的走马灯跟在后面,灯上画的是清河镇的秋收图,转起来时,能看见稻穗在风中摇晃,镇民们弯腰收割,像一幅活的画。
到了河边,大家依次把莲花灯放进水里,灯盏顺着水流漂向远方,连成一条发光的河。小石头的兔子灯也被他放进水里,他趴在岸边喊:“顺着河漂到沉星谷去!让牧民们也看看我的灯!”
灵犀玉突然飞至河面上方,玉面投射的星图与灯河重叠,清河镇的灯海与沉星谷的篝火、定慧寺的莲灯、北境的冰灯在星图上汇成一片光海。光海中央,那幅流动的长卷突然定格,上面浮现出一行字:“灯火相连,心意相通,此为上元之真意。”
“是天轨在说话呢。”苏凝轻声说,墨玉的光芒与光海相触,激起一圈圈涟漪,“它说,不管隔多远,只要心里记挂着,就是在一起过节。”
夜幕降临时,河面上的灯盏已经漂远了,只剩点点微光在黑暗中闪烁。镇民们聚在戏台前看花灯,吃汤圆,王婆婆支了个摊子,煮的芝麻汤圆甜糯可口,碗里还特意放了颗蜜枣,说是吃了能甜一整年。
“快看!树顶的走马灯亮了!”有人指着老槐树喊,只见赵猛做的大走马灯被点燃,灯影在地上投出巨大的光斑,秋收图在光斑中缓缓转动,与天上的星辰交相辉映,像天轨也在看这幅画。
小石头抱着布偶坐在林澈肩头,布偶的星纹在灯火中亮闪闪的,他指着天上的花灯问:“林先生,天轨的长卷会一直挂着吗?”
“会的。”林澈点头,望着那片璀璨的灯海,“只要还有人记得这些灯火,记得这些日子,天轨就会一直记着。”
夜深时,灯渐渐灭了,孩子们打着哈欠被大人接回家。林澈和苏凝最后离开河边,赵猛正收拾着剩下的灯盏,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雪又开始下了,细小的雪粒落在灯笼的骨架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你看,”苏凝指着河面,最后一盏莲花灯的光还在远处闪烁,“它还在漂呢。”
林澈握紧她的手,两人的影子被最后一盏灯笼的光照得很长,交叠在一起。他知道,上元的灯海不只是为了热闹,更是为了证明——所有的思念与祝福,都能借着灯火传到远方,像地脉里流动的暖意,从未真正消散。
小石头的梦里,布偶的披风变成了最大的灯笼,带着他飞到天轨的长卷上,长卷上画满了清河镇的灯、沉星谷的火、定慧寺的莲,而他和阿宝、沉星谷的孩子、北境的莲生,正手拉手在灯影里奔跑,笑声像铃铛一样,洒满了整个长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