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无边的、吞噬一切的冰冷。
海水如同亿万根淬毒的冰针,瞬间刺穿了云知微单薄的衣衫,狠狠扎进她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肺部的空气在巨大的水压下被强行挤出,带出一串徒劳的、破碎的气泡。喉间骨哨碎片造成的伤口被咸涩的海水浸泡,传来钻心蚀骨的剧痛,更多的鲜血涌出,在她周围的海水中晕开淡红的雾霭。
窒息感如同铁箍,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胸腔因缺氧而灼痛欲裂。意识在黑暗与冰冷的夹击下,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她挣扎着,徒劳地挥动手臂,沉重的衣裙和虚弱的身躯却带着她不断向下沉沦。目光所及,只有一片令人绝望的、幽邃的墨蓝。光线从上方迅速消退,仿佛通往人间的道路正在她眼前彻底关闭。
沈砚……
他在哪里?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一点星火,在她即将彻底熄灭的意识中微弱地闪烁。她拼命转动僵硬的脖颈,在昏暗的海水中仓皇搜寻。
然后,她看到了。
就在她下方不远处,那抹熟悉的墨色,正如同断线的风筝,缓缓地、无声地,向着更深、更黑暗的深渊坠落。他的衣袂在暗流中寂寞地飘荡,长发如同失去了生命的海藻,那张曾令她心悸也令她心碎的脸庞,在模糊的水光中,苍白得如同海底的月影。
他沉得比她更快。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猛地支撑起云知微近乎僵硬的四肢。她不顾喉间撕裂的痛楚,不顾肺部爆炸般的煎熬,拼命划动着海水,向着那道不断下坠的墨色身影,挣扎着靠近。
不能……不能让他独自沉在这冰冷的黑暗里……
终于,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他冰冷僵硬的衣角。那触感,比海水更寒,瞬间冻结了她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她用手臂死死环住他冰冷的身体,仿佛这样就能挽留住什么,却只换来更深的、彻骨的绝望。
他死了。
真的死了。
这具躯壳,再无一丝暖意,再无一丝回应。
就在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刺入她喉管、口腔的**骨哨碎片**,在被她的鲜血浸泡、又被这深海极寒刺激后,仿佛活了过来!它们不再仅仅是带来痛苦的异物,而是像拥有了自己的意志,顺着她破裂的血管,如同微小的、冰冷的游鱼,开始在她体内**缓缓移动、游走**!
所过之处,并非更加剧烈的疼痛,而是一种奇异的、**冰封般的麻痹感**,仿佛将她的痛苦和生机一同冻结。更让她心悸的是,这些碎片游走的方向,似乎隐隐受到下方沈砚遗体的某种**牵引**,直指她的……**心脉**!
与此同时,她腕间那枚沉寂的银铃,在深海巨大的压力下,竟再次发出了声响!并非清脆的“叮铃”,而是一种被水波扭曲了的、沉闷而悠远的**嗡鸣**,如同来自幽冥的呼唤。
这嗡鸣似乎与云知微体内游走的骨哨碎片产生了共鸣,碎片游走的速度骤然加快!
而下方,原本只是匀速下沉的沈砚遗体,在这嗡鸣响起的刹那,下沉的速度似乎**微微一顿**,随即,竟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改变了下坠的方向,向着侧下方一片更加幽暗的、隐约呈现出巨大轮廓的阴影沉去。
云知微紧紧抱着他,被这股力量一同带往那个方向。
近了,更近了。
那阴影的轮廓逐渐清晰——是一艘巨大的、不知沉睡了多少岁月的古代沉船!船体倾斜,覆满了厚厚的珊瑚与海藻,如同海底蛰伏的巨兽残骸。船身有一处巨大的破裂口,如同怪兽张开的口器,内部幽深漆黑,散发着腐朽与神秘的气息。
沈砚的遗体,正被那股无形的力量,精准地带向那个破裂口!
云知微别无选择,只能紧紧跟随。
穿过那道如同伤口般的裂口,进入了沉船内部。光线几乎完全消失,只有一些发光的深海生物,如同鬼火,在扭曲的廊道和残破的舱室间幽幽闪烁,映照出森白的船骨和锈蚀的器物。
那股牵引力并未停止,带着他们穿过迷宫般的船舱,最终抵达了一个相对完整的、位于沉船最深处的密室。
密室中央的景象,让云知微几乎停止了呼吸。
那里,并排放置着两具通体由**透明水晶**雕琢而成的……**棺椁**!
水晶棺打磨得极其光滑,即便在幽暗的海底,也折射着微弱生物光的冰冷辉晕。而棺盖,竟然是**敞开**的,仿佛早已等待着主人的降临。
牵引着沈砚遗体的那股力量,在抵达此处后,缓缓消散。他的身体,如同一片轻盈的落叶,无声地滑入了其中一具水晶棺中,平静地躺下,墨色长发在棺中铺散开来,宛如沉睡。
而云知微,也被一股残余的力量带着,不受控制地跌入了……**另一具**水晶棺中!
“砰!”
她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水晶棺底,震得她喉间伤口再次涌出血来。她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发现那棺椁之内,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牢牢禁锢,动弹不得!
她侧过头,透过透明的水晶棺壁,能清晰地看到旁边棺椁中,沈砚那张近在咫尺、却远隔生死的苍白面容。
就在这时,那两具敞开的水晶棺盖,仿佛被无形的手操控着,开始**缓缓地、无声地……合拢**!
“不!不要!”云知微在心中疯狂呐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透明的棺盖,一点点隔绝了外面的海水,也一点点隔绝了……她与沈砚之间,这最后一点可视的距离。
“咔哒。”
一声轻微的、却如同惊雷般的契合声响起。
棺盖,彻底闭合了。
她与他,被并排封存在了这两具冰冷的水晶棺椁之中,置身于这艘永寂的深海沉船里。
窒息感并未因棺椁闭合而缓解,胸腔的灼痛越来越强烈,意识开始模糊。在最后的光景里,她的目光绝望地扫过禁锢她的水晶棺内部。
然后,她看到了。
在她头顶上方的水晶棺盖内侧,不知用何种方法,镌刻着一行细小的、却在幽暗中微微发光的字迹——
那是她的**姓名与生辰八字**。
她猛地侧头,看向旁边棺椁中的沈砚,在他那具棺盖的内侧,同样镌刻着一行字——
**“生同衾,死同穴。”**
六个字,如同六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扎进了她濒死的心脏。
原来……这竟是……他早已备好的……**归宿**吗?
以沉船为墓,以水晶为棺,将她与他,以这种永恒禁锢、永恒凝视的方式,囚禁在这不见天日的深海……
冰冷的泪水,混合着喉间涌出的鲜血,滑过她的鬓角。
黑暗,带着这极致残酷的“如愿以偿”,彻底吞噬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