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爸妈往家走,脚步有点沉。手里被妈攥着,暖暖的,可心里还是冷。刚才三奶奶的话,像块石头压着,喘不过气。
我家的老房子就在二伯家隔壁。院门是木头的,漆掉了不少,看着旧。爸推开院门,“吱呀”一声响,吓了我一跳。院子里的草被除了,干干净净的,应该是二伯帮忙收拾的。
“进屋坐,玲子。”爸推开屋门。屋里有点暗,家具还是老样子。一张方桌,两把椅子,靠墙放着个旧柜子。墙上挂着我小时候的奖状,纸都黄了。
妈拉我坐在椅子上,上下打量我。“瘦了,玲子。在城里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吃了,妈。”我扯出个笑,“就是工作忙点。”
爸在一旁抽烟,没说话,眉头皱着。他肯定听说我离婚的事了,二伯三叔不会不说。
“玲子,”爸抽完一支烟,把烟头摁灭,“离婚的事,你二伯跟我说了。别难过,没啥大不了的。咱好好过日子。”
“嗯。”我点头,眼泪又想掉。在爸妈面前,藏不住委屈。
妈叹了口气,“建明那孩子,咋就不懂事呢?以前看着挺好的……”
“别说了。”爸打断妈,“过去的事,不提了。玲子回来,就好好歇着。”
中午,妈简单做了点饭。我没胃口,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妈看着我,眼里全是心疼,也没劝我多吃。
下午,我帮着妈收拾屋子。把落灰的家具擦干净,把窗户打开透气。阳光照进来,屋里亮堂了不少。妈一边收拾,一边跟我说村里的事。谁家的孩子考上大学了,谁家的老人病了,絮絮叨叨的,像以前一样。
听着这些,心里稍微松快了点。也许,爸妈在身边,事情不会那么糟。
傍晚的时候,二伯和三叔来了。手里拎着点东西,二伯拎着一捆青菜,三叔拎着两瓶酒。
“哥,嫂子。”二伯进门就喊,“玲子爸妈回来了,我跟老三过来看看。”
“来了啊。”爸迎上去,“还拎啥东西,家里啥都有。”
“这不是玲子爸妈回来了嘛,得热闹热闹。”三叔笑着说,把手里的酒递给爸,“哥,晚上咱哥俩喝点。”
妈赶紧去厨房忙活。二伯和三叔坐在屋里,跟爸聊天。我在旁边坐着,没说话,心里有点慌。他们这个时候来,是不是要说张老栓的事?
果然,没聊几句,二伯就把话头转到我身上了。
“玲子,”二伯看着我,“今天跟你三叔去地里转了,累着没?”
“没累着,二伯。”我说。
“那就好。”二伯点点头,“玲子啊,你还年轻,离婚不算啥。女人家,总得有个家,有个男人疼着。”
我心里一紧,没接话。
三叔在一旁帮腔:“是啊,玲子。一个人过,太难了。有个头疼脑热的,连个递水的人都没有。”
爸皱了皱眉,看了看他们,说:“玲子刚回来,这事不急。让她先歇歇。”
“哥,我知道不急。”二伯说,“但咱得为玲子打算啊。她一个姑娘家,离婚了,在村里难免有人说闲话。早点找个好人家,安定下来,别人就没啥好说的了。”
“我觉得张老栓就不错。”三叔突然开口,语气挺认真,“昨天我跟玲子提了一嘴,她好像也不反感。”
我噌地一下站起来,“三叔,我没说不反感!我根本就不同意!”
我的声音有点大,吓了大家一跳。妈从厨房探出头,不知道发生了啥。
“玲子,你咋咋呼呼的干啥?”二伯脸沉了沉,“三叔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就不该逼我嫁给一个快六十的人!”我急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比我爸还大,我咋跟他过?”
“年龄大咋了?”二伯提高了声音,“年龄大才会疼人!张老栓老实,会干活,手里还有钱,你嫁过去,不受罪!”
“我不嫁!”我咬着牙说,“我就算一个人过一辈子,也不嫁给他!”
“你这孩子,咋这么犟呢?”三叔也有点不高兴了,“张老栓咋了?他哪点配不上你?你一个离婚的,有人要就不错了!”
“老三,咋说话呢?”爸把脸一沉,“玲子是我闺女,啥叫有人要就不错了?”
“哥,我不是那意思。”三叔赶紧说,“我是说,张老栓确实是个好人,适合玲子。”
“玲子不愿意,你们就别逼她。”爸的语气挺硬,“婚姻这事儿,得她自己愿意。”
“哥,你咋也这么说?”二伯急了,“咱不都是为了玲子好吗?张老栓说了,只要玲子肯嫁,他愿意出十万块彩礼!”
十万块?我愣了一下。在村里,这确实是不少钱了。
“你们是为了彩礼吧!”我突然想明白了,三奶奶说的没错,他们就是为了给小伟娶媳妇凑彩礼,“小伟要结婚,你们拿不出彩礼,就想把我卖了换钱,是不是?”
“你胡说八道啥!”二伯气得脸通红,一拍桌子站起来,“我们是那种人吗?我们是看着你一个人可怜,想让你有个依靠!”
“有依靠也不用靠他!”我说,“我的事,不用你们管!”
“我们是你叔伯,咋能不管你?”二伯瞪着我,“这事,由不得你!”
“你们敢!”爸也站起来,挡在我前面,“玲子的婚事,我说了算!谁也别想逼她!”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僵住了。二伯和三叔瞪着爸,爸也瞪着他们,谁都没说话。妈站在厨房门口,急得直搓手。
过了好一会儿,三叔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哥,嫂子,玲子,咱都别激动。有话好好说。张老栓真的不错,你们再想想。他那十万块彩礼,玲子嫁过去,也是她的私房钱,以后过日子有底气。”
“钱钱钱,你们就知道钱!”我喊了一声,“我不是东西,不能卖钱!”
“玲子!”妈拉了我一把,“别跟你叔伯吵。”
二伯看了看爸,又看了看我,重重地哼了一声:“行,今天咱不吵。哥,嫂子,你们也好好劝劝玲子。张老栓那边,我还得回话呢。”
他说完,转身就往外走。三叔看了看,也赶紧跟上去。
“你们……”爸想喊住他们,又停住了。
院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我的喘气声。
妈走过来,拉着我的手,眼泪掉了下来,“玲子,这叫啥事儿啊……”
爸坐在椅子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眉头皱得紧紧的,脸色很难看。
“爸,妈,对不起,我不该跟他们吵的。”我也哭了,“但我真的不能嫁给张老栓。”
“不怪你,玲子。”爸摇摇头,声音有点哑,“是爸没本事,护不住你。”
“他爸,你别这么说。”妈说,“玲子不愿意,谁也逼不了。大不了,咱不在村里待了,明天就走。”
走?我愣了一下。刚回来,就要走吗?可不走,二伯三叔肯定不会罢休的。他们连十万块彩礼都惦记上了,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我?
“明天再说吧。”爸叹了口气,“先吃饭。”
晚饭吃得很沉闷。谁都没说话,只有筷子碰碗的声音。爸没喝酒,那两瓶酒被他扔在一边。
吃完晚饭,妈去洗碗。爸把我叫到跟前,“玲子,你别怕。有爸在,谁也不能逼你做不愿意做的事。明天要是你二伯他们再来闹,咱就收拾东西,回城里。”
“嗯。”我点点头,心里稍微踏实了点。有爸妈在,真好。
可我没想到,二伯和三叔,根本没打算给我们走的机会。
夜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隔壁屋,爸妈还在小声说话,应该是在商量我的事。
窗外的月亮,被云挡住了,屋里黑乎乎的。我心里有点怕,总觉得有啥不好的事要发生。
二伯刚才说,要给张老栓回话。他们会回啥?他们会不会瞒着我,直接答应张老栓?
越想越害怕,我干脆坐起来,靠着床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又梦见二伯和三叔拉着我,往张老栓家走。张老栓站在门口,咧着嘴笑,露出黄黑的牙。我吓得大喊,可没人来救我……
“啊!”我一下子惊醒了,浑身是汗。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的虫鸣。我摸了摸心口,跳得飞快。
还好,是个梦。
我躺下来,想接着睡,可怎么也睡不着了。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