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完那最后一句话，坐回椅子上，把舞台彻底让给了王丹。
王丹心领神会，脸上依旧是那副“全世界欠我八百万”的冷漠表情，重新翻开文件夹，用她那毫无波澜、却能冻死人的声音，开始宣读最终的条款：
“基于上述谈判基础，现将最终收购方案确认如下：”
“一、收购标的：德海园艺名下所有核心经营性资产，包括但不限于：清单A所列苗木存货（按尽调评估价）、清单b所列生产设备、清单c所列温室大棚及相关构筑物、清单d所列品种专利权\/商标权、清单E所列未到期土地使用权\/租赁权…等相关资产权益。”
“二、债务处理：我方仅收购上述资产，不承担贵司任何历史及现有债务、担保、赔偿及其他任何形式的给付义务。所有债务均由贵司原股东自行负责清偿。”
“三、交易对价：确定为人民币【最终敲定的超低金额】元整。”
“四、支付方式：分期支付。首期款为总价款的15%，于本协议生效且资产开始交接后【 】个工作日内支付；尾款于全部资产清点过户完毕、且无任何未知债务纠纷发生后【 】个月内支付。”
念到这里，对方三个人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简直是死灰一片。
但王丹的话还没完，她翻到了新增的那一页。
“五、特别约定：作为本次收购的组成部分，双方同意将《员工安置方案》 作为本协议附件四，具备同等法律效力。”
“该方案明确：我方成立的新经营主体，将原则上接收德海园艺所有非张德海先生直系亲属且无重大过失的非管理层员工；对其中核心技术骨干，经评估后直接录用，待遇维持现有水平或根据新公司标准略有上浮；对其他员工，设定一个月过渡观察期，观察期后择优正式录用；对所有录用员工，承认其在德海园艺的连续工龄…”
这条款一念出来，对面那个一直缩着的妻弟副总猛地抬起头，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下意识地看向张太太。
连那个律师都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们会来这一手。
张太太嘴唇哆嗦着，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们，犹豫和挣扎更明显了。
我一看火候又有点要变，赶紧趁热打铁，目光直接跳过律师，锁定张太太，语气放缓，带着点推心置腹的意味：
“张太太，”我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公司是老板的，可干活吃饭的是底下几百号员工。老板决策错了，不能让他们跟着砸了饭碗，没道理啊。”
“我们艺霖接手，头一件事，就是想保住这些岗位，让公司能转起来，让大家还有口饭吃。您经营这么多年，也不忍心看到公司就这么散了吧？这些人，好多都是跟着张家干了多年的老人了，没有功劳，总有苦劳吧？”
我瞥了一眼那位试图开口的律师，没给他机会，继续对张太太攻心：
“对您和您家里，我们也不会把事情做绝。首付款一到账，我们可以优先支付一部分给您，让您家里先能周转开，该打点的关系（我眼神意有所指地看向她，暗示她丈夫的案子）也得赶紧打点不是？咱们针对的是这个事儿，不是您这个人。”
这番话，像最后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捅开了张太太心里最后那把锁。
钱，能拿到一点，能救急。
丈夫，或许能轻判。
员工，也有了交代。
公司…虽然没了，但好歹没彻底烂掉。
她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眼泪无声地流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用尽全身力气般，对着旁边的律师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那律师仿佛也松了口气，至少不用再硬扛了，他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原则上，我们接受这个框架。但一些细节条款，比如首付款支付的具体时间、员工工龄认定的具体标准…”
“细节问题，我的律师会和王副总对接。”王丹直接打断他，合上了文件夹，动作干脆利落，表示大局已定。
她拿起一支笔，递到我面前。
我深吸一口气，接过笔，感觉这支笔比平时重了好几斤。我看向王丹，她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肯定。
然后，我俯下身，在那份厚厚的、注定要改变很多人命运的协议甲方位置上，签下了我的名字。
字迹有点微微的抖，但落笔无比清晰。
从这一刻起，德海园艺，这个曾经想置我于死地的名字，连同它的辉煌与罪恶，正式成为了历史。
而我，赵梅梅，以近乎废品回收的白菜价，拿下了它最核心的生产资料和市场份额，同时将所有的历史包袱和债务风险，彻底地、干净地剥离在外！
南都花卉市场的天，要变了。
会议室里安静极了。
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落在协议上，晃得人有点眼晕。
林九渊吹了个无声的口哨，冲我挤挤眼。
任五六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王丹开始一丝不苟地整理文件。
刘晓曼则已经开始准备后续的法律文书。
我看着对面仿佛老了十岁的张太太，心里没有狂喜，只有一种巨大的、沉甸甸的踏实感，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江湖路远，这才刚刚起步。
半个月的时间，足够南都商圈消化一个不大不小的新闻：曾经也算一方诸侯的德海园艺，彻底凉凉，从工商名录里抹掉了名字。
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听起来挺文艺的新招牌——南都艺霖种植基地，归属风头正劲的艺霖商贸旗下。
基地规模：
· 员工小一百号人，里头有当初德海的老班底，也有王丹新招的嫩茬子。
· 有正经职称的园艺师就有七八个，都是王丹在小姚帮助下，精准挖来的宝贝疙瘩。
· 现代化温室大棚整了二十多栋，里面恒温恒湿，娇贵的花儿们享受得跟VIp似的。
· 外加外面露天的苗圃将近两百亩，一眼望不到头，绿油油一片，看着就让人心里踏实。
就这么着，艺霖商贸，这家注册不到俩月的公司，愣是靠着一场“蛇吞象”的经典操作（外加一点非人类的外挂辅助），一跃成了南都市花卉行业里谁都不敢小觑的一匹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