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乾元殿外,钟鼓声刚刚停歇,余音还缭绕在飞檐翘角之间,仿佛天地也在屏息等待朝会开启。晨光斜照,洒在汉白玉阶上泛出冷冽的光泽。百里爵立于武官之首,身姿挺拔如松,左手按剑,右肩的布条被血浸透了一角,暗红未干,隐隐渗出新的血珠。他面色苍白,唇色发青,显然伤势未稳,可脊背却未曾有半分弯曲。他的目光沉静而深远,越过层层文武官员,落在玉阶尽头那道玄色身影上——那是执掌江山、也执掌他命运的女人。
玉沁妜已端坐凤座之上,玄袍广袖,金线绣着九凤盘云纹,威仪天成。她并未立刻开口,只是指尖轻轻敲了下案几,声音极轻,却像一道无形的寒流扫过大殿。刹那间,原本低语议论的群臣纷纷噤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户部侍郎缓步出列,衣袖微动,脸上挂着恭敬的笑意,语气却不无讥讽:“陛下明鉴,奇袭苍梧谷虽毁敌粮草,确为一时之胜。然主将亲赴险地,深入敌境三百里,实属孤注一掷之举。若百里将军途中遭遇不测,或被俘受辱……届时玄国以此为由大举压境,两国战端恐骤然激化,后果不堪设想。”
他说完,眼角微微上挑,似有意无意地扫过百里爵肩头的血迹,嘴角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
工部老尚书拄着拐杖颤巍巍上前,花白胡须微微抖动,声音沙哑却带着几分义正辞严:“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岂能凭一人之勇断而决?此番行动侥幸得手,乃上天庇佑;可若下次再行此险招,未必还能全身而退。将士性命非儿戏,边关安危更不容赌!”
他话音落下,几位年长官员纷纷点头附和,有人低声私语,有人面露忧色,更有甚者眼中闪过幸灾乐祸的光。他们心中所想各不相同:有人担忧国运,有人忌惮百里爵功高震主,更有人早已暗中与外邦勾连,唯恐这场胜利动摇其利益根基。
玉沁妜缓缓抬眼,眸光如冰刃般扫过二人。她的神情依旧平静,没有怒意,也没有波澜,可那双眼睛深处,却似藏着风暴前的寂静。
“你们口中的‘侥幸’,”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刀刻石,“是三百死士攀悬崖栈道七昼夜,以命换来的火雷图?是在毒雾弥漫的谷底潜行三日,靠吞食腐叶活下来的探子用最后一口气画下的标记?”
她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视满殿群臣,每一个字都像钉子般扎进人心:“还是说,在你们眼里,只要不出现在奏折上的牺牲,就都不算牺牲?”
群臣心头一震,不少人垂下了头。那位户部侍郎脸色微变,喉结滚动了一下,却不敢再接话。
玉沁妜手掌一展,凌霄立即从袖中取出一方油布包裹,双手捧上。黄绫铺展于御案之上,图纸徐徐展开——密密麻麻的线条纵横交错,标注详尽,机关结构精细入微,甚至标注了引信长度、药量配比、引爆方式。
礼部一位年轻官员忍不住低声问身旁同僚:“这……这是何物?”
“三号火雷。”玉沁妜站起身,玄袍翻动,步履沉稳地走向殿前栏杆。她俯瞰群臣,声音陡然转冷:“可裂土三丈,一发即毁千人阵。玄国已在试制列装,预计明年春便可部署北境全线。”
大殿内霎时陷入死寂。有人瞳孔骤缩,有人额头冒汗,还有人死死盯着图纸,仿佛要将其烙印进脑海。几名老臣互相对视,眼中满是惊惧与不安。他们忽然意识到,这不是一场普通的军事行动,而是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技术之战。
“昨夜,他们在苍梧谷放出猎犬追杀我军残兵,犬齿撕咬的是我们将士的皮肉,啃噬的是大胤的尊严!”玉沁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与痛惜,“今日你们却在这里谈稳妥?谈规矩?谈什么‘不宜冒险’?若不先发制人,等这种武器遍布北境,你们拿什么守城?拿《礼经》去挡炮火吗?拿仁义道德去填弹坑吗?”
她的质问如雷霆炸响,震得梁柱嗡鸣。许多官员不由自主后退半步,连呼吸都不敢太重。那些曾想借题发挥的人此刻只觉冷汗涔涔,脊背发凉。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百里爵向前迈了半步。
他动作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心跳都随之一滞。他仍站着,肩上的血已顺着布条滴落,在青砖上留下几点暗痕。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整个大殿,清晰得如同刀锋划过铁器:
“臣,请命组建器械司,专研破敌之器,反制火雷,研制新械。此图一日不解,边关一日不得安枕;此患一日不除,大胤百姓便永无宁日。”
他说完,没有再多言,只是静静抬头,望向玉沁妜。那一瞬,两人目光交汇——一个是浴血归来的将军,一个是孤身临渊的帝王。无需言语,彼此皆懂:这不仅是战事之争,更是信念之搏。
玉沁妜凝视着他苍白的脸、干裂的唇、未曾低头的脊梁,心头蓦然涌起一阵酸涩与敬意。她知道,这个人本可以留在京城享功名富贵,却一次次选择奔赴绝境。她也知道,今日若不准奏,不只是辜负一人,更是寒了天下忠勇之心。
她缓缓点头,声音坚定如磐石落地:
“准奏。”
两个字落下,宛如定鼎乾坤。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刚才还咄咄逼人的户部侍郎低下了头,手指紧紧攥住袖口,指节发白,微微颤抖。工部尚书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可对上玉沁妜冰冷的目光,终究咽下了所有话语,颓然退回原位。
风从殿外吹来,卷起一角帷幔。阳光洒在百里爵身上,映出他肩头斑驳的血迹,也照亮了他坚毅的侧脸。他依旧站得笔直,像一座不会倒塌的山。
而在那高高的凤座之上,玉沁妜重新落座,指尖轻轻抚过图纸边缘。她的眼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深不见底的忧虑与决意。
她知道,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玉沁妜缓步走回凤座前,衣袖轻拂,神情稍霁,声音却依旧沉稳有力:“自今日起,设立军机参议制度,由护国大将军百里爵总领外患应对诸事。凡边防调度、军械研制、谍报传递等一切与国家安全相关之要务,皆可直达御前,不必经由内阁中转。”
百里爵上前一步,双手抱拳,躬身领命。他低垂着眼眸,指尖微微收紧。这一道旨意的分量,他比谁都清楚。过去他虽常随驾议事,但始终被隔在真正的权力中枢之外,仅能以武将身份参与战事谋划。而今不同了,这道制度一立,意味着他正式跻身朝政决策的核心圈层,不仅握有兵权,更被赋予直接面圣奏事的特权。这是信任,更是重托,背后承载的是山河安危与社稷存亡。
偏殿门口,凌霄静静伫立,身影半隐在雕花门框的阴影里。他望着殿内那一袭明黄凤袍的身影,指尖不自觉地抚过腰间悬挂的旧香囊,布料已有些磨损,边缘微微起毛,却是他多年来从未离身之物。他嘴角轻轻牵动了一下,似要笑,却又在瞬间敛去。他知道,姐姐这一次是真的动了怒,也是真的下了决心。
以往的她,行事总是谨慎周密,步步为营,从不轻易暴露底牌。哪怕局势再危急,也惯于以柔克刚、以退为进,在权谋的缝隙中悄然布局。可今日不同,她选择在众臣面前当众颁令,毫不遮掩地将权力交予百里爵,如同亮出一柄藏锋已久的利剑。这不是冲动,不是失态,而是迫不得已——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外敌压境,内廷暗涌,朝中派系林立,忠奸难辨。若再犹豫拖延,等到风雨倾覆之时,便再无翻盘之力。所以她必须快,必须狠,必须在风暴来临之前,牢牢握住最后一张可用的王牌。而这一切,凌霄都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没有出声,只是默默转身,消失在长长的廊道尽头。
退朝之后,玉沁妜并未返回寝宫。她独自留在御书房内,殿中烛火未熄,晨光却已悄然透窗而入,映得案几上的墨迹泛着微润的光泽。她低声吩咐侍从,将那卷沉甸甸的图纸即刻送往军机密室,务必严加看管。百里爵跟在她身后,脚步略显滞重,肩头的伤早已渗出血痕,洇湿了半边衣袍,可他依旧挺直脊背,一声不吭。
“你不必硬撑。”她坐在紫檀木案前,抬眸望向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关切,“我知道你的伤,不止表面这般轻。”
他轻轻摇头,唇角扬起一丝极淡的笑:“这不是撑,是职责所在。若连这点痛都受不住,又如何对得起这身官服,对得起……你交付的信任。”
她凝视着他,目光如水般缓缓流淌过他的眉眼、肩头、指尖——那双曾翻山越岭带回图纸的手,此刻微微颤抖,却仍稳稳地垂在身侧,不肯倚靠任何支撑。良久,她终于移开视线,低声道:“图纸我已亲自锁入暗格,机关只有你知道破解之法。若有人强启,整间密室会自毁成灰。”
“我知道。”他点头,语气沉稳,“但我建议,尽快召集精通机关术的匠师秘密研究。一人之力终究有限,万一疏漏,后果不堪设想。”
“人选呢?”她问,“谁可信?”
“眼下不宜扩大知情范围。”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可以先拟一份初步应对方案,待确认万无一失后,再交由专人跟进。每一步,我都亲自把关。”
玉沁妜沉默片刻,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案上玉镇纸的边缘。窗外风动竹影,扫帚划过青石板的声音清脆而规律,像是宫墙深处最安稳的呼吸。
“你受伤了,该去歇息。”她忽然说,语气柔软了几分。
“敌人不会等我休息。”他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况且……我答应过要把图完好带回。如今图虽归,战未终。任务,还没完。”
她蓦然转身,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一瞬,帝王的威仪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更深、更隐秘的情绪——不是怜悯,也不是感激,而是理解,是心疼,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的懂得。
“你总是这样。”她轻声说,嗓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把所有重担都压在自己肩上,从不喊累,也不肯卸下一分。”
“因为我能扛。”他说,目光坦然迎上她的,“只要你还信我,我就还能走,还能战,还能为你守住这片江山。”
她没有回答。但她缓缓起身,走向案角,从一堆奏折下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指尖微颤,却坚定地递到他手中。
他接过,展开——三个字赫然入目:保其归。
心口猛地一窒,仿佛有温热的潮水猝然涌上眼眶。他抬头看她,声音竟有些发紧:“这是你写的?”
“是我写的。”她望着他,眼神清澈而深邃,“在你出使玄国之前。我把它压在案头,日日看着,提醒自己——一定要等你回来。”
他久久无言,只是低头,将那张薄纸小心翼翼地折好,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片落花、一缕晨光。然后,他将其贴身收进怀中,紧贴心口的位置。
那一刻,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在两人之间悄然系紧。
“接下来怎么办?”她重新坐回案前,声音恢复了冷静,却比先前多了几分温度。
“第一,立即封锁沧州水闸周边区域,严禁无关人员出入。春汛将至,若敌军引水决堤,下游三州必将沦为泽国;第二,加强边境哨所巡查,尤其是夜间岗哨,增派暗卫轮值,防止敌探潜入;第三,择精锐细作潜入玄国境内,查明火雷的实际部署位置与数量,同时查证他们是否已在边境埋设地下引信。”
“太危险了。”她蹙眉,“尤其是第三条,一旦暴露,便是死局。”
“我知道。”他点头,神色平静,“所以路线必须由我亲自设计,人选也得我一一甄选。我要确保,每一个踏上这条路的人,都有活着回来的机会。”
她盯着他看了许久,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作一句低语:“不准再亲自去。我不许。”
“我不上前线。”他答应得干脆,“但计划,必须由我来定。这是底线。”
她叹了口气,嘴角却浮起一抹无奈的笑:“你总能找到漏洞,一句话就能绕过我的命令。”
他笑了,那笑容终于有了几分真切的暖意:“不然,你怎么会留我到现在?”
她也笑了。阳光正斜斜照进窗棂,落在她的白玉凤钗上,折射出一点莹润的光,像是一颗星子坠入人间。殿内寂静,唯有风穿过檐角铜铃,发出细微清响。
那一瞬,空气仿佛松动了,紧绷数日的心弦悄然舒展。他们依旧身处权力旋涡的中心,肩扛千钧重任,可就在这一刻,彼此眼中,都不再只是君与臣。
门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寂静的廊下格外清晰。片刻后,凌霄推门而入,手中握着一封刚送达的密报,纸页边缘已被风磨得微微卷起。
“刚收到的消息。”他声音低而稳,目光在屋内两人之间轻轻一扫,“沧州方向一切如常,陈七已顺利接掌账房,这几日行事谨慎,尚未发现任何异常联络的迹象。”
玉沁妜端坐于案后,指尖轻叩檀木桌面,眉宇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继续盯紧。”她缓缓开口,语调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一旦有风吹草动,即刻汇报,不得延误。”
凌霄点头应下,目光随即落在百里爵身上。那人倚坐在角落的椅中,肩头衣料已被血浸透一片暗红,脸色略显苍白,却仍挺直脊背,神情冷峻。
“你要不要先去医馆处理一下伤口?”凌霄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开口,“血一直没止住,再拖下去不是小事。”
百里爵抬眼看了他一眼,声音沙哑却不容反驳:“等会儿。我还有话要说。”
玉沁妜转过头,目光如水般落在他脸上,静静等待。
“绝杀堂那边——”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每一个字的重量,“现在能调动多少人手,执行秘密任务?必须是信得过、能闭嘴、敢动手的人。”
她眸光微动,声音很轻:“你想动用他们?”
“不是我想。”他低声回答,语气里没有情绪,却有一种深埋的决绝,“是局势已经逼到这一步,不能再靠寻常手段周旋了。对方不是街头混混,也不是地方势力,这是冲着命来的杀局。若还按部就班,只会被人一步步逼进死胡同。”
屋内一时静了下来,只有窗外风掠过檐角铜铃的轻响,断续如叹息。
玉沁妜沉默良久,指尖缓缓滑过紫檀木桌沿那道细密的裂痕,像是在回忆什么,又像在权衡什么。终于,她开口:“墨刃手下有两组精锐,一组擅长潜行刺探,另一组专司清除与灭口。他们从不露面,也不留痕迹,随时可以出动。”
“够了。”百里爵说,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我会拟一份行动计划,详尽部署每一步,今晚就交到您手上。”
她望着他,目光深邃如夜潭。“去吧。”她轻声道,“但别熬太晚,身子撑不住,再多的谋略也无用。”
他应了一声,起身欲走。脚步刚迈至门槛,却又忽然停住。阳光斜斜地洒在他月白色的长袍上,袖口银线绣成的云纹在光影中一闪,宛如流星划过。
他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站着,背影挺拔而孤寂。
“玉沁妜。”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得如同落在水面的一粒石子。
她抬眸。
“谢谢你。”他说,嗓音低沉,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重量,“谢谢你愿意信我。”
她没有答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像是风拂过湖心,涟漪未起,却已荡开千层波澜。
他推门而出。门外风起,卷起衣袂翻飞,身影渐行渐远,最终融入那一片明亮的日光之中。
凌霄站在原地,望着那道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许久才低声开口:“义姐……你真的不怕吗?不怕他有一天反手夺权,将我们所有人,都推入深渊?”
玉沁妜依旧坐着,手指缓缓抚过桌角那道旧痕,动作轻柔,仿佛触碰一段尘封的记忆。
风从窗隙吹入,撩动她鬓边一缕碎发。
“如果他想。”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秋日的湖水,“早就动手了。”
凌霄怔住,再未言语。屋内归于寂静,唯有光阴流转,无声无息。
阳光斜斜地穿过大殿高处的雕花窗棂,洒在冰冷的石阶上,映出斑驳的光影。空旷的大殿里回荡着百里爵缓慢而坚定的脚步声,那声音仿佛敲在时间的缝隙里,沉重得几乎能听见心跳的节奏。他沿着长长的廊道前行,右手不自觉地扶住墙壁,指尖深深嵌入石缝,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像是要借这冰冷的支撑撑住整个摇晃的世界。
他的呼吸略显急促,每一次吸气都牵动左肩深处那道未愈的伤。血痂在衣料下微微渗开,疼痛如细针般一寸寸刺入骨髓,但他没有停下,也不能停下。脚步虽沉,却从未迟疑。他知道,此刻每一步都踩在命运的节点上,容不得半分退让。
图纸已经安全送入密室,封存在青铜匣中,唯有他腰间那枚刻着龙纹的铜钥才能开启。那是他用三年光阴、无数个不眠之夜换来的希望,是扭转局势的唯一可能。方案必须在今夜完成,墨迹未干之前,天就要亮了。明日清晨,军机处将召开第一次会议——那不是寻常议事,而是一场风暴的开端。
真正的战争,从来不在战场上打响。它始于密室中的烛火,藏于纸页间的算计,发于人心深处的权衡与抉择。而现在,它正随着他的脚步,一步步逼近。
他忽然停下,抬起左手,目光落在掌心那道横贯生命线的旧疤上。疤痕早已褪成淡褐色,却依旧清晰,像一道无法抹去的记忆。那是三年前在玄国边境留下的,那一夜风雪漫天,那时的他,眼里只有血色,心里只装着仇恨,活着的意义仿佛就是为了等一个复仇的时刻。
可如今,肩上的伤不再是为私怨而受,脚下的路也不再通向个人的救赎。他所背负的,是千军万马的性命,是山河将倾的危局,是一个时代悄然翻页的声响。
他缓缓握紧拳头,疤痕在掌心划过,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却让他更加清醒。风从廊外卷进来,带着秋末的寒意,卷起地上零落的枯叶,扑打在他的靴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低语,又像是催促。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长廊尽头的光影,望向那扇紧闭的军机处大门。
然后,他继续向前走去,步伐沉稳,一如命运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