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胥国以铁腕手段封锁了“惊澜”舰队成军的核心机密,如同给墨城军港罩上了一层无形的厚重铁幕。然而,五十艘钢铁巨舰的存在,尤其是它们那迥异于时代的运行方式,终究无法在频繁的出海训练与部署中完全隐匿行迹。一些难以完全掩盖的“迹象”,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开始在外界激起一圈圈不断扩大、且愈发扭曲的涟漪。
最先感受到异常的是偶尔航行至华胥控制海域边缘的倭国商船。一艘名为“扶桑丸”的朱乌船,在试图靠近链州(冲绳)以北海域,寻找可能的新渔场或走私路线时,船上的水手们于某个雾气弥漫的清晨,目睹了令他们魂飞魄散的景象。
远方的海平面上,浓密的、笔直的黑色烟柱如同不祥的妖云,接连不断地升起,数量之多,远超任何已知的船队。紧接着,透过尚未散尽的晨雾,他们隐约看到了数个巨大而模糊的黑色轮廓,正以一种完全违背常理的速度移动——没有帆!那些船竟然没有升起任何风帆!唯有沉闷如远方雷鸣的“咚咚”声,伴随着一种尖锐的、从未听过的鸣响,穿透雾气传来。
“鬼船!是喷吐黑云的鬼船!” 一名年老的水手瘫软在甲板上,惊恐地划着十字(此处应为某种倭国当时的宗教手势,或直接描述为“惊恐地跪拜”)。船长肝胆俱裂,立刻下令转舵,全速逃离。回到九州后,关于“喷吐黑云、无帆自行、声若雷霆”的“唐之鬼船”(他们仍习惯称南方海域的势力为唐)的恐怖传说,迅速在倭国水手和低级武士中流传开来,最终层层上报,引起了贵族乃至宫廷的注意。恐慌在蔓延,却无人能说清那到底是什么,各种荒诞的猜测甚嚣尘上。
几乎与此同时,大唐东南沿海的某些州县,也开始有零星的、看似荒诞的奏报传入洛阳。有渔民信誓旦旦地声称,在远海目睹了“吐火冒烟之铁鲸”,速度奇快,转瞬即逝。有负责观察海疆的基层小吏,在呈送给上官的文书里,谨慎地提及“偶闻海上异响,似雷非雷,持续不绝”,并观察到天际有时会出现异常的、非自然形成的连续黑烟。
这些消息起初被当作无稽之谈或海市蜃楼,被州县官员压下。但随着类似报告从不同地点零星传来,终于有官员觉得事有蹊跷,将其作为“海疆异象”附在常规奏报中,送达了紫微宫。
李治在批阅这份夹杂在一堆日常政务中的简短汇报时,眉头微蹙。他放下朱笔,看向身旁的武媚,将奏报递了过去:“媚娘,你看这……东南沿海屡有奏报,言及海上见喷火冒烟之巨物,声若闷雷……朕记得,去岁似也有类似风闻。”
武媚接过,快速浏览,凤眸之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凝重。她放下奏报,语气平静无波:“海外奇谈,荒诞不经者众。或是海气蒸腾所形成的幻象,亦未可知。陛下不必过于挂怀。” 她轻描淡写地将此事定性为自然现象或谣传。
然而,在她平静的面容下,心思却在急速转动。她比李治更清晰地记得关于“火轮舰”的零星情报,也更笃定南方那个海外之国所拥有的奇技淫巧。这“喷火冒烟之巨物”,绝非空穴来风。但她此刻绝不会点明,反而要尽力淡化,以免刺激李治,也避免朝堂因此过早地将过多注意力投向海外,干扰她正在进行的内部布局。
李治闻言,沉吟片刻,虽未完全释疑,但眼下西域、北疆事务繁杂,也确实无暇深究这飘渺的海上奇谈。他最终提笔,在奏报上批了“知道了,着沿海州县密切注意,详加探查,随时奏报”的字样,便将其搁置一旁。一道看似寻常的探查指令,就此发出,却不知将在未来掀起何等波澜。
与外界的困惑与隐隐恐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华胥国内部日益高涨的信心与凝聚力。尽管普通国民并未亲眼目睹舰队的雄姿,但官方有意无意释放出的“国之重器已成”、“海疆永固”的信号,以及那些偶尔从军港方向传来的、低沉而有力的汽笛轰鸣,都如同强心剂一般。市井之间,酒馆之内,国民们谈论起未来时,脸上多了几分底气与自豪。商人们更是敏锐地察觉到,几条主要航线上,以往偶尔出没的海盗仿佛一夜之间绝迹,航行变得前所未有的安全。他们虽不知具体缘由,却都将此归功于朝廷(华胥)的强大,对国家的认同感与归属感空前强烈。
无形的惊雷,已然在寂静中炸响。钢铁舰队掀起的波澜,正从被严格封锁的墨城军港为核心,悄无声息地向外扩散,触动着各方敏感的神经,悄然改变着南海乃至更广阔区域的势力平衡与人心向背。一个全新的、充满不确定性的时代,正伴随着那远方的黑烟与隐约的雷鸣,缓缓揭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