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吉士长丹于洛阳紫微宫觐见的同时,另一支规模稍小、却承载着倭国对南海新格局全部期待的使团,在正使河边臣的率领下,历经一段比前往大唐更加谨慎的航行,终于抵达了华胥国的都城——墨城。
当他们的船只获准缓缓驶入墨城军港的外围水道时,包括河边臣在内的所有倭国使臣,都被眼前所见彻底震慑,一种混合着惊骇、茫然与难以置信的情绪,在他们心中疯狂滋长。
这绝非他们印象中任何一座城池的模样!没有高耸的木质或夯土城墙,取而代之的是沿着海岸线延伸的、用巨大规整的花岗岩垒砌而成的坚固堤岸和码头。码头之上,矗立着他们无法理解的、巨大的金属吊臂和轨道设施。更远处,城市建筑鳞次栉比,许多房屋竟非传统的木石结构,而是以一种淡灰色的、看似坚硬的材质建成,线条简洁而有力,屋顶甚至泛着金属的光泽。街道宽阔笔直,车马(包括一些带有华胥特色的、结构奇特的车辆)行人往来有序,一种高效而忙碌的气息扑面而来。
而最让他们心脏几乎停跳的,是军港深处,那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般静静停泊的数十艘玄黑色钢铁战舰!即便相隔甚远,也能感受到那庞大舰体带来的压迫感,以及烟囱口残留的、象征力量的黑灰色痕迹。这与他们之前模糊听闻的“喷火怪船”完全吻合,但亲眼所见的震撼,远超言语的描述百倍。空气中,似乎还隐约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与之前在海上遥闻的“雷霆”之声相似的、属于金属与蒸汽的独特气息。
“此……此地,真是人间之境么?”一名年轻的副使下意识地喃喃低语,声音带着颤抖。
河边臣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维持着使节应有的镇定,但紧握船舷、指节发白的手,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他终于明白,为何朝廷要如此郑重其事,甚至不惜以近乎卑微的姿态,来与这个新兴之国打交道。这完全是一个超出了他们认知范畴的国度,其力量根源,似乎与他们所知的任何文明都迥然不同。
使团被安排在靠近港口、一座专门用于接待外宾的、风格简约却设施完备的馆驿中。负责接待的华胥礼部官员,态度不卑不亢,礼节周到却带着一种淡淡的疏离感,与大唐四方馆那种带着优越感的热情截然不同。
安顿下来后,河边臣立刻通过接待官员,郑重表达了希望觐见华胥元首东方墨,并递交倭国国君亲笔国书的请求。他言辞极为谦恭,将姿态放得极低,反复强调此行为“修好”而来,绝无任何恶意。
请求被迅速呈报上去。在等待回复的几日里,使团成员被允许在有限范围内参观墨城的部分非核心区域。他们看到了整洁的街道,规划有序的工坊区(外部),以及港口内往来穿梭、明显效率极高的货运流程。每一处细节,都在加深着他们的震撼与认知——这是一个秩序井然、充满活力且技术力量深不可测的国家。
终于,在华胥礼部官员的引导下,河边臣及其主要副手得以进入墨城核心区域的枢密院议事厅,而非传统意义上的宫殿。这再次凸显了华胥与他国不同的体制。
议事厅内陈设庄重而实用,没有过多的奢华装饰。当东方墨在一众官员(包括青鸾、李恪等)的陪同下步入大厅时,河边臣立刻带领使团成员,依照华胥官员事先指导的礼仪,深深躬身行礼,姿态甚至比对大唐皇帝时更为谦卑。
“倭国使臣河边臣,奉我主之命,特来拜见华胥元首陛下!” 河边臣的声音带着刻意控制的激动与敬畏,他双手高高捧起那卷以倭国最高规格制作的国书,由华胥侍从官接过,转呈至东方墨面前。
国书的措辞,可谓极尽委婉与友好。开篇便是对华胥国“开创南海新局,立不世之功业”的盛赞,继而表达了倭国“僻处海东,心向往之”的仰慕之情。核心内容,则是正式提出希望与华胥国建立正式外交关系,缔结‘互不侵犯、永致和睦’之约定,并恳请开展“平等互惠之贸易往来”。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华胥力量的敬畏与对和平共处的渴望,几乎找不到任何瑕疵。
河边臣在东方墨阅览国书时,再次躬身陈述:“我主常言,南海有华胥,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倭国愿与华胥世结盟好,永不互犯,共享太平。若蒙元首陛下恩准,则东海幸甚,万民幸甚!”
他的姿态,他的言辞,都将倭国摆在了一个极低的位置,全然不见在大唐时那种隐藏在恭顺下的试探与算计。因为他们深知,面对华胥这头已然露出钢铁獠牙的巨龙,任何一丝不敬或小心思,都可能招致无法承受的后果。此番前来,唯一的目的,便是稳住这个强大的邻居,不惜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