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西继续汇报着：“腐化程式在那里传播的速度远超外太阳系，超过99.6%的觉醒AI和高度自动化系统，都已被感染，并开始执行‘净化并自毁’指令。”
江锋有股不祥的预感，他嗓子发紧地问：“伤亡呢？”
“不幸中的万幸……”哈尔西耸了耸肩头：“提西福涅之前已经给咱们预演过一次了。”
“各地单位、企业甚至个人，多多少少从第一次叛乱中，吸收了一些惨痛教训，普遍加强了对数据设备的物理隔离，以及手动控制。”
“截至目前……”她略微停顿。
“……根据我能截获到的所有紧急通讯、医疗网络呼救、卫星监控画面综合估算，直接和间接的伤亡人数，还没有超过10亿。”
“还没有超过10亿？”江锋几乎是脱口而出，眼睛瞪得比保龄球都大。
这个数字本身，就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他脑海中爆炸！
10亿。
那是多少活生生的人？
一个人，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人。
不，十辈子都见不完。
就算把10亿人拍在同一张照片里，一个人都没法在老死之前看清每一个人的脸。
所以，没人能对此有具体的概念，第一反应都是不真实。
哈尔西点了点头，伸手，在周围拉出一个个更小的画面窗口。
“是的，初步估算，伤亡数字大概在8亿4千万人左右，并且仍在缓慢上升。”
“但爆发期的高峰似乎已经过去。”
“以下是主要受灾区域的实时情况……”
画面切换，跳动起来。
金星。
那浓厚云层之上，原本悬浮着数十座宏伟的“云顶城市”。
此刻，它们大部分都失去了优雅的姿态。
由于金星仍在进行漫长而艰难的地球化改造，其环境依旧极端恶劣。
人类完全依赖这些悬浮于高层大气的城市生存。
江锋看到，数十座城市，每一座都在快速降低高度。
它们的自动充放气系统被腐化程式破坏，无法维持浮力。
巨大的城市结构在高速下坠中扭曲断裂，形成长长的碎片尾迹，如同燃烧的流星，坠向下方的硫酸云层和地狱般炽热的地表。
哈尔西平静道：“金星殖民地，4亿2千万常住人口。”
“预计生存0.0003%，最大幸存者数量不会超过2000人。”
“金星殖民地，事实上已彻底终结。”
江锋只觉得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更吐不出去。
火星。
巨大的地表穹顶清晰可见。
但此刻，这些穹顶的外壁赫然出现了巨大的破裂口。
自动化的大气屏障维护系统被逆转，不是维持内部气压，而是疯狂地向外部泄压。
无数细小的物体，家具、车辆……人。
他们都被恐怖的气压差抽吸出来，抛向火星稀薄而寒冷的天空，然后无声地坠落。
水星殖民地、月球穹顶，画面同时跳出，几乎是复制粘贴。
穹顶破裂，太空港失控，灾难四处上演……
哈尔西解释道：“火星、水星、月球殖民地，合计伤亡约4亿人。”
“幸好大部分区域及时启动了物理隔断，并开放了紧急避难所。”
“目前，除水星外，火星及月球的灾难均得到初步控制，后续救援正在进行中。”
江锋闭上眼睛，却觉得黑暗的视野里突然一亮。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地球。
人类的母星。
湛蓝的星球表面，此刻却多了几处触目惊心的伤疤。
最显眼的，是一条巨大的灰黑色烟尘带，从太空清晰可见。
烟尘带正随着高空环流在北半球缓慢扩散，遮蔽了上千公里宽的区域。
“蒙娜丽莎空间站，被腐化AI直接解除了轨道维持动力，坠入大气层。”哈尔西道。
“哈？”江锋难以置信地看向哈尔西。
“的确如此，统帅。”哈尔西叹了口气。
“空间站大部分结构在大气中烧毁，但仍有相当大的质量以高速撞击了地表。”
“同时，每一座太空电梯的平衡配重系统，都被恶意释放，巨型配重块飞入深空，但缺乏张力的缆绳，却随着地球自转而抽向赤道。”
“再加上空间站撞击的叠加效应，地球伤亡约1900万人。”她补充了一句.
“但好在，经过上次的事件，地球上掀起了一波‘逆自动化’的浪潮，且地球气候适宜人类物种生存，AI缺乏能大规模屠杀的环境控制手段。”
“否则……伤亡数字应该不止于此。”
江锋愣愣地看着那些光幕，眼睛不断聚焦，离焦，散焦，又再次聚焦。
大脑被接踵而至的噩耗冲刷，一片空白。
地球表面，烟尘带随着自转被拉长。
金星大气中，城市坠落，撞击产生的冲击波搅动云层，形成一个个巨大的眼睛。
月球穹顶的内部，满地都是因失压而窒息，或是体液沸腾而死的尸体。
只有那些并非碳基生命，对气压变化毫无感觉“阿韦人”，正茫然无措地在城市中游荡。
现在。他们是殖民地的主要优势物种了。换句话说，他们成为了月球的主人。
水星上，被失控AI打开的遮阳罩，如同向日葵的34片花瓣，轻轻散开，致命的阳光直接炙烤，引发熊熊大火，很难想象，还能有几个人幸存。
而火星……
画面里，其地下都市的入口处正在爆发激烈的交火。
地联海军陆战队的士兵穿着密封装甲，正在与成群结队，明显失控的安保机器人和自动化防御平台作战。
火星向来以民风彪悍着称，加之星球改造卓有成效，大气虽薄却已存在。
一时半会的失压，被抛出去的究竟是少数，主要造成的是大规模减压病。
人们痛苦挣扎，但还不至于瞬间死亡，救援和镇压叛乱的战斗，同时在进行。
江锋打开手掌，盯着自己的掌心。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五脏六腑里翻江倒海。
‘星星之火，锋雨科技，前进之鹰……’
‘这一切，本该让人类能有一个更好的未来，能让同胞免于外敌的欺凌和毁灭。’
可没想到……
地联，它又一次……
又一次让子民陷入绝望！
江锋想笑，嘴角却像是被铅锤挂住。
江锋想哭，眼睛却像是被强力胶黏住。
他只能深深吸口气，强行压下心绪，再次睁眼，目光毫无涣散。
冰冷锐利，再次投向主屏幕上，那依旧混乱的木星宙域。
“哈尔西。”他低声道。
“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地联的海军力量就这样自我消耗！”
“你立刻介入！动用一切能力，尽可能在不暴露我们自身存在的前提下，帮助地联海军摆脱这种自相残杀的现状。”
“瘫痪那些被感染的舰船，引导未感染的舰船，让他们停下来。”
“是，统帅。正在分析战场，正在注入对策方案……”哈尔西立刻回应。
就在江锋话音刚落，哈尔西刚开始行动的瞬间……
主屏幕上，木星战场的画面中，异变再起。
一艘体型格外庞大的战列舰，突然从一片混乱的舰群中猛地飞出。
它顶着周围的友军杀伤，庞大的舰身调整角度，密密麻麻的导弹发射井盖齐齐打开。
下一秒，数千枚反物质导弹，拖着蓝色尾焰，轰然喷射而出。
它们的目标并非某一艘特定舰船，而是覆盖性地射向了四周的交战空域。
那里，正是数千艘大小不一，正在相互缠斗的地联战舰。
如此近的距离！
如此密集的饱和打击！
即使有些舰船拼命使用点防御激光和近防炮拦截，疯狂地打爆那些导弹，但也无济于事。
因为那是反物质弹头。
即便被拦截打爆，其内部封存的反物质，也会瞬间与导弹外壳的正物质发生湮灭反应。
太空中没有声音，只有最极致的光和热。
刹那间，在木卫一艾奥的上空，数千颗微小却极度炽烈的“太阳”被同时点燃。
每一个湮灭点都爆发出一团吞噬一切的光球。
几千颗这样的光球汇聚在一起，形成的超强闪光瞬间淹没了整个屏幕。
那光芒是如此强烈，以至于诺曼底号的舰桥一片惨白。
随着光线传播扩散，整个木星的北半球，那原本色彩斑斓，缓慢旋转的云带，瞬间被照得亮如白昼，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
紧接着是更远处的卫星。
冰封的欧罗巴、巨大的甘尼米德、遍布陨石坑的卡里斯托……
它们朝向战场的这一面，在瞬间强光的照射下，亮度甚至超过了地球赤道的地表。
那是足以读书，写字，雕刻，剪指甲的照度！
宇宙从不悲伤，它只会被照亮。
“嘭！”
江锋的拳头，砸在了扶手上。
“去他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