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泥土湿软，每一步都让齐岁靴底沾染上更多暗红的液体。随着向反方向前进，这些张牙舞爪的植物渐渐变得疏朗，最终他选择了一处疏密适中的区域停下脚步。
这里的荆棘既不似外围那般稀疏，会有很多魔物徘徊，也不像深处那样密集得令人窒息，正好形成天然的屏障。
他靠向一株虬结的枯树，树皮早已剥落殆尽，只剩下扭曲的枝干像垂死者的手臂般伸向天空。
后背贴上树干，粗糙的触感让他久违地感受到一丝真实。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片刻喘息，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重的忧虑。
放眼望去，暗红色的荆棘海无边无际，这里不是人界，没有熟悉的星空，没有可以求助的同伴，只有永恒的魔界之夜笼罩着这片死寂的土地。
“这不是我们的S级魔法师暗影吗？怎么这副狼狈的模样？”
戏谑的嗓音突然滑入耳膜。齐岁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肌肉瞬间绷紧，整个人立刻跃起摆出防御之态。当他看清来人的面容时，眼中惊疑不定。
那张永远挂着得体微笑的脸，那双在谈判桌上令对手胆寒的黑眸，高大挺拔的身形，儒雅得体的着装，不是路西恩又是谁？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魔界，空气中飘荡的魔力足以让普通人类在几分钟内器官衰竭。而眼前这个男人，明明连最基础的魔法回路都没有，怎么可能……
路西恩抬手整理袖口，他满意地欣赏着齐岁震惊的表情，嘴角勾起一个商人特有的算计笑容。四年了，这个夜鸦家族最后的传人，并没看穿他的真面目。
四年间，齐岁虽然共享了部分暗影魔法的运转方式，但对那些珍贵的魔界笔记和禁忌魔法却始终守口如瓶。
他提供的这些东西还远远不够。所以，才需要路西恩亲自出手，将信息从这个人的口中撬出来。
“很惊讶吗？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是我研发出了魔力供给器？”
路西恩缓步向前，伸出双手侃侃而谈，举手投足间尽是商场上谈判的从容。他的言语将挫败对手，赢得利益。
随着距离拉近，一个可怕的猜想如闪电般劈开迷雾，种种疑点在这个可能性的解释下都变得合理起来。齐岁的眼神骤然锐利：“你是魔物。”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即使眼前的身影依然保持着人类形态，连最细微的魔力波动都掩饰得天衣无缝。
完美的伪装，过去齐岁和路西恩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几乎没有，他也没有怀疑过这位老板是魔物。
毕竟，一只魔物开了一家魔法偶像的娱乐公司，听起来都挺匪夷所思的。
路西恩低笑出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声音突然变得危险而低沉：“齐岁，来到魔界，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聊。”
他抬起手，指甲不知何时变得尖锐，“告诉我，夜鸦家族真正的传承在哪里？你究竟还隐瞒了多少秘密？”
这一刻，齐岁心中豁然开朗。
当年星辰奇迹愿意花天价将他从“养父”手中买下，他就觉得事情有蹊跷。但他当时只是单纯的以为，这位老板收集所有魔法家族的魔法，是为了打造更多强大的魔法偶像。
如果路西恩真是高阶魔物，那么他想要的绝不只是打造几个魔法偶像那么简单——难道他是想要彻底打开魔界与人界的通道？！
绝对不能说出来！即便付出生命的代价。
“现在，让我们好好谈谈。”月光在路西恩身后拉出细长的影子，他的指尖延伸出黑色利爪。
这里没有人类社会规则的约束，也没有讨人厌的政府，他尽可以动用属于恶魔的手段，让他吐出情报。
现在该怎么办？
齐岁的后背紧贴着枯树，两个选项在脑海中飞速闪过：反击？以他现在的状态连对方的衣角都碰不到；又或者说，为了保守秘密而……自杀？
他的心中有了定论，这道题选c！
走投无论的魔法使猛地抓住身旁的血色荆棘，尖锐的倒刺深深扎入掌心，鲜血顺着手腕滑落，在暗红土地上绽开一朵朵妖艳的花。
路西恩的瞳孔收缩成细线：“愚蠢！”
他看出了齐岁的意图，用新鲜的人类血液引来附近的魔物。在这片领地，没有比人类灵魂更诱人的饵食了。
这里是血棘领主的领地，如果被那位领主发现，就算是他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优雅的面具终于碎裂，路西恩的面容开始扭曲，皮肤下浮现出暗紫色的纹路：“我倒要看看，是那些肮脏的魔物来得快，还是我先把你的灵魂抽出来！”
路西恩的速度远比齐岁想象中的还要快，他能看清楚路西恩的动作，脑袋和眼睛能跟上，但他的身体根本动不起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
“噗嗤——”
覆盖着漆黑鳞甲的利爪从路西恩胸口贯穿而出，鲜血飞溅而出，几滴落在了齐岁的脸上。
“聚会怎么能不邀请我呢？真是太令我伤心了，你这只……”带着笑意的嗓音在月光下流淌，如同陈年美酒般醉人。
那只手猛地抽出，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已经落在了他的手中。
流淌着血液的心脏从手中坠落，恶魔影子中窜出的黑色生物一口将其吞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猩红的眼瞳锁定了路西恩，恶魔嘲讽道：“混血…小鬼。”
黑色火焰在指尖跳动，将残留的血迹焚烧殆尽。
路西恩将痛呼咽在嘴里，胸口的大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踉跄着立刻离开原地，出现在几米开外。齐岁与恶魔相距不足两米，看清月光下的身影时，连呼吸都为之一滞。
血月原本位于另一个方位，却不知何时悬在那恶魔的头顶，巨大得令人产生生理上的恐惧与厌恶，为他镀上一层妖异的红光。
羊角如黑曜石般闪烁着冷光，双翼的薄膜上流淌着暗红色的纹路，尾巴在身后悠闲地摆动，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但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张脸，那副张扬不可一世的神情，完美得近乎罪恶，让人看一眼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这就是站在所有魔物顶端，拥有智慧通晓人类语言的恶魔，人类从来没有实际见过的魔物。
齐岁的喉咙发紧。这难道是魅魔？
不，不对！翅膀没有长在腰部，并不是魅魔。既然不是魅魔，那他为什么会使用魅惑魔法呢？看着这双眼睛，就仿佛坠入一片温暖的红色海洋，想让人永远地这样沉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