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村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早。太阳刚擦过西边的山脊，整个村子就陷入了一种奇特的昏暗。方军扛着锄头从田里回来时，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他习惯性地数着经过的每一户人家——张家、李家、王家...直到看见自家那扇有些歪斜的木门，才松了口气。
\"又这么晚回来。\"妻子刘英在灶台前忙碌，头也不抬地抱怨道。
方军把锄头靠在墙角，拍了拍身上的土：\"东头那块地硬得很，多费了些功夫。\"
刘英没再说什么，只是把一碗热腾腾的玉米粥推到他面前。方军端起碗，热气模糊了他的脸。他忽然想起什么，放下碗问道：\"对了，咱家的鸡今天下蛋了吗？\"
\"没有。\"刘英皱起眉头，\"怪了，这两天鸡都不怎么下蛋，喂食的时候也躲得远远的。\"
方军点点头，没太在意。农村里牲畜偶尔闹点小毛病也是常事。他三两口喝完粥，拖着疲惫的身子倒在炕上，很快就睡着了。
半夜里，方军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那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拖拽重物，又像是爪子刮擦地面的声响，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他睁开眼，发现窗外月光惨白，照得院子里一片银灰。
声音停了。
方军松了口气，正要重新入睡，突然听到一声短促的、像是鸡被掐住脖子时发出的咯咯声。他猛地坐起身，这声音太近了，似乎就在院子里。
\"怎么了？\"刘英迷迷糊糊地问。
\"没事，睡吧。\"方军轻声说，却悄悄下了炕，摸黑走到窗边。他小心地掀起一角窗帘，向院子里张望。
月光下，鸡舍的门微微晃动着。方军眯起眼睛，隐约看到鸡舍前的地上有一道暗色的痕迹，像是被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拖出来的。他正想看得更清楚些，突然一阵风刮过，鸡舍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吓得他后退一步。
第二天一早，方军第一件事就是去检查鸡舍。五只母鸡少了一只，地上确实有一道已经干涸的暗红色痕迹，从鸡舍门口一直延伸到院墙下。方军蹲下身，用手指蹭了蹭那痕迹，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是血。
\"怎么了？\"刘英从屋里出来，看到方军蹲在那里，疑惑地问。
方军站起身，拍了拍手：\"少了一只鸡，可能是黄鼠狼。\"
刘英脸色变了：\"黄鼠狼怎么会留下这么多血？而且院墙这么高...\"
方军没说话，走到院墙边查看。墙头上有一处砖块松动，但并没有明显的爪痕或毛发。他回头看了看那道血迹，心里升起一丝不安。
接下来的几天，村里陆续有几户人家发现自家的鸡鸭不见了。奇怪的是，每次失踪都发生在夜里，而且总会留下一些血迹或奇怪的拖痕，但从未有人听到任何动静。
第五天晚上，村长家的狗不见了。那是一条凶悍的土狗，平时连生人靠近院子都会狂吠不止。可那晚，狗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只留下拴狗的链子和一滩已经发黑的血迹。
村里开始议论纷纷。有人说可能是山上的狼下来了，有人说是偷狗贼，还有几个老人神神秘秘地提起几十年前村里发生过的一件怪事，但没人愿意细说。
方军注意到，每次出事的地点，都离村西头那座废弃的老宅不远。那座宅子据说有上百年历史了，主人早就搬走，多年来一直空着，门窗破败，院子里杂草丛生。小时候，大人总吓唬他们说那宅子闹鬼，不许他们靠近。
第七天夜里，方军又听到了那种拖拽声。这次声音更近，似乎就在屋后的小路上。他悄悄起身，从窗户缝隙往外看。月光下，一个模糊的黑影正缓慢移动着，形状难以辨认，只能看出它拖着一个比自身大得多的东西。那东西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深色的痕迹，随着黑影的移动不断延伸。
方军的心跳如鼓，手心沁出冷汗。他想叫醒刘英，又怕惊动外面的东西。就在他犹豫的瞬间，黑影突然停住了，缓缓转向他家的方向。方军猛地缩回身子，贴在墙边，大气不敢出。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外面再没传来任何声音。方军鼓起勇气再次向外看去，小路空荡荡的，只有月光冷冷地照着，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但地上那道新鲜的拖痕却清晰可见，一直延伸到黑暗深处。
第二天，村里炸开了锅。李家的羊不见了，羊圈里只留下几撮羊毛和一大片血迹。更可怕的是，有人在村西头的老宅院墙上发现了血迹，一直延伸到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里。
\"得去看看。\"方军对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那可是凶宅...\"有人小声嘀咕。
\"总比天天丢牲口强。\"方军坚持道，\"大白天的，怕什么？\"
最终，五个人拿着棍棒和手电筒，向老宅走去。阳光照在破败的院墙上，本该驱散恐怖的气氛，可不知为何，越是靠近那栋房子，方军就越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院门半开着，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院子里杂草有半人高，但中间却有一条被压出来的小路，草茎折断，倒向两侧。方军蹲下身查看，发现草叶上沾着暗红色的污渍。
\"像是被什么东西拖出来的路。\"同行的王强说，声音有些发抖。
方军点点头，带头沿着那条小路向主屋走去。老宅的木门早已腐朽，斜挂在门框上。他轻轻一推，门就向后倒去，扬起一片灰尘。
屋内昏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另一种说不出的腥臭。阳光从破败的窗户斜射进来，照亮飞舞的尘埃。家具所剩无几，地上积了厚厚的灰尘，但奇怪的是，灰尘上有一条明显的痕迹，像是有什么东西经常从这里经过。
痕迹通向一扇小门，方军记得那应该是通往地窖的入口。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锁，但锁扣已经松动。他伸手碰了碰，锁就\"咔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要...要下去吗？\"身后的赵三结结巴巴地问。
方军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他推开门，一股更加浓重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他作呕。地窖的楼梯隐没在黑暗中，手电筒的光只能照到前面几级台阶。
\"我走前面。\"方军说，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稳。
台阶在脚下发出不祥的吱嘎声，每走一步，那股臭味就更浓一分。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颤抖的轨迹，照亮了地窖的一角。
当方军终于下到地窖底部，转过一个拐角时，手电筒的光照到了让他血液凝固的景象——
地窖的墙上挂满了村里失踪的牲畜，鸡、鸭、狗、羊...它们的尸体被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排列着，有的被钉在墙上，有的吊在天花板上。血液已经凝固，在地面上汇成一片片黑色的污渍。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所有动物的眼睛都被挖走了，只留下黑洞洞的眼眶。
\"老天爷啊...\"身后传来一声惊呼，接着是有人呕吐的声音。
方军的手电筒光束颤抖着扫过整个地窖，突然照到了最里面的角落。那里有一个用骨头和皮毛堆成的...东西，形状难以描述，像是某种原始的图腾。而在那堆东西后面，墙上用血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歪歪扭扭，却似乎遵循着某种规律。
就在这时，方军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窖的黑暗中移动。他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束扫过空荡荡的地窖入口，却什么也没看到。
\"我们得离开这儿。\"方军说，声音干涩，\"现在就走。\"
他们跌跌撞撞地爬上楼梯，冲出地窖，甚至顾不上关上门。当五人终于冲出老宅，回到阳光下时，每个人都面色惨白，大汗淋漓。
\"那...那是什么东西干的？\"王强喘着气问。
方军摇摇头，他也不知道。但有一点他很确定——那绝不是人类能做到的。
当天下午，村长召集全村人开会。地窖里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感到恐惧，但更令人不安的是，没人知道是什么东西把这些牲畜的尸体搬到那里，又为什么要那样摆放。
\"得把那地方封起来。\"村长最后决定，\"明天一早，我带人去把地窖填平，老宅也推倒。\"
夜幕降临后，方军坐在院子里，盯着远处的老宅轮廓。月光下，那栋房子显得更加阴森可怖。他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传说，关于山坳村建立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突然，他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响动，就在院墙外。方军僵住了，那声音太熟悉了——是拖拽声。
他慢慢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院墙边，从缝隙向外看去。月光下，一个模糊的黑影正缓慢移动着，形状扭曲不似人形。它拖着一个东西，那东西看起来像是...一个人。
方军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黑影渐渐远去，消失在通往老宅的方向。他瘫坐在地上，心脏狂跳，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明天必须离开村子，带上刘英，走得越远越好。
但当他抬头看向卧室窗户时，借着月光，他看到刘英正站在窗前，面无表情地望着黑影离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