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料舱并没有出现什么差错。
男人决心与卖花女共赴未来时，就已经趁着当晚夜色将他听从安排放置在燃料舱里的东西分离出来。
出问题的是邮轮的发动机。
想要完成一件事的人总不会将所有希望只寄托在一个人的身上。所以除了那个对燃料舱下手的男人，还有几个破坏引擎的人。
他们的目的在画面中并未显示出来，观看这场破坏的人也只能从昏暗的灯光中勉强辨别出几个鬼祟的人。
他们训练有素地吸引船员的注意，有几个人弓着腰走进引擎室，在里面捣鼓半天，又擦着汗走出来。
几个人对视过后各自点了点头，带着对任务完成的满意，很快四散开来，仿佛他们从未认识过。
那九个被安排登船的人察觉到燃料舱被动过手脚之后也曾逐一排查，直到最后一一排除只剩发动机没有检查，有一个耳朵极为灵敏的人听出引擎的转速有问题，报告上去后他们九人立刻就找到了船长沟通这件事。
船长起初总在推脱，一直不肯让他们进入引擎室进行周到的排查。不管出于怎样的顾虑，他一直都在避免正面回应九人的要求，只是不停强调他的人一定会把他们反映的事进行详尽的检查。
九人被再三敷衍，买花的男人终于出手了，他三两步上前将护在船长身前的四个船员打翻，把船长摁在驾驶室的操作台面上，恶声恶气地让他带着他们九个人去引擎室。
可惜他们还是迟了一步，看着邮轮因为引擎故障从而漂在这片海域无法继续行程，做主的人迅速做出反应，强迫船长立刻放下救生艇让乘客及船员驾驶救生艇离开。
船长一开始非常不愿意，如果毫无缘由地就照做了，那面临的巨额赔付远不是他们公司能承担的。他非常笃定自己的人在开船之前做好了全面的检查，引擎故障也一定能在几个小时内得到解决。
船长在那几分钟里，考虑的完全只有利益。
直到邮轮发出一阵剧烈摇晃，有船员慌张地跑过来，说预计还有三个小时，船上的许多主要功能都需要停止运作才能让整船人撑得更久。
引擎的故障带来了一系列恐怖效应，巨大的邮轮在船员的话之后，很快就真正地成了大海上漫游的浮木。
声音渐渐褪去，船长发出了求救信息，画面变得嘈杂起来，有不少原本在做着自己事儿的乘客都纷纷朝甲板跑去。为了自己的性命，无论如何也要做早一个登上救生艇的人。
唐宋的心也揪了起来。他对接下来发生的事心知肚明。
“档案里记载着，这艘邮轮沉没前两天就发出过求救信号，不幸的是，附近的船都或多或少的受到天气与其他状况的影响，等救援的船到达海域时，那片海域同时承受了海上飓风与海底风暴。有许多原本已经登上救生船的人，也都在这场海上风暴里被卷进了海底。幸存者寥寥无几。”
桩桩件件卡的严丝合缝，巧合累积起来造成了这桩惨案。
唐宋看到档案时就怀疑过这件事是否有人为干预，可是到底又有谁会有这么大的能耐，同时让那么多邮轮、船只停摆；又有谁能呼风唤雨，让原本平静的大海发出这般怒吼，造成这么大规模的飓风与风暴？
他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最后也只能将它归因于巧合。
可现在，唐宋不由得将目光停留在无休身上。
她站在那里，微微仰着头看向半空中由无数冰粒汇聚成的画面。
唐宋见识过卜知的很多本事，在无休刚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表现下，他们以往经历的九死一生都只像是小打小闹。
会不会有一个像无休的人，策划了这场风暴？目的是什么呢？
哦，目的就是夺舍他们的同胞，融入他们的社会，最后伺机而动，妄图取代他们。
卜知这时看向地上八人，“他们不是有九个人吗？怎么活下来的只有八个？”
唐宋也在同样的眼眶通红看着他们，问出一个困惑他的问题：“海难发生之前，他们是否已经被夺舍？”
无休静静看着他，发出一声轻叹，随即才说：“他们是身为幸存者被夺舍的。”接着，她又看向卜知，为他答疑解惑，“因为原本他们准备的九条灵魂只能用这八个躯壳。更确切地说，是只剩这八个躯壳可以用。”
“第九个躯壳呢？”冰川问。
唐宋听见这句话，瞳孔剧烈地缩了一瞬，他已经不需要无休再说什么，就已经从自己的人生轨迹中，找到了接下来的答案。
卜知察觉唐宋情绪的波动，疑惑地朝他望去，“怎么了吗？你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
唐宋说：“知道。”
他的声音变得很沙哑，是看破真相后强忍泪意的苦涩。
“我的舅舅，你见过的。他的爱人死在那次海难后。我刚才想起来，那个在邮轮上买玫瑰花的男人，我觉得他很眼熟的原因。
他的照片一直在我舅舅的钱包夹层里。
他甚至不能被称作英雄，因为在海难中，他救下了敌人。
那个卖花女，为了被救的那个男人，把子弹射入了他的胸膛。”
唐宋数度哽咽，短短几句话足足用了一分钟才说完。
“他的敌人都没有将枪口对准他，海难没有杀死他，敌人没能杀死他。杀死他的，是我们的同胞。”
卜知心神一震，不知复杂的情绪来源于哪里。
原来第九个躯壳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亡了，所以活到现在的只有他们八个。
他见过太多的反目，也经历过太多的背叛。唐宋所描述出来的这一场，竟让他有一种原本不至于此，却也只能如此的悲怆感。
唐宋眼泪再次落了下来，他说：“我舅舅说，那个女人杀了他，还要向他道歉。她想嫁给那个男人！哈哈！嫁给敌人，杀掉同胞来换取嫁给敌人的资格？可笑，可笑至极！”
卜知同情地看向唐宋。
他的确见过唐宋的舅舅，那是一个枭雄。浑身的杀伐气息在这种和平的年代少见至极。
一生都在朝前看的男人，从来都不会为自己做过的决定后悔的男人，终年被困在那场亲眼目睹爱人死亡的梦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