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沙哑低沉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铁片刮过石板，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瞬间刺透了书楼内凝滞腐朽的空气。
“找到你了。”
“把东西交出来。”
苏渺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冰封，心脏骤停了一拍。逆光中，那瘦高身影的轮廓模糊而充满威胁，帽檐下那双眼睛，没有任何属于活人的情绪，只有纯粹的、捕猎般的锁定。
他看到了！看到了她手里的笔记！
电光火石间，苏渺甚至来不及思考这人是如何找到这里的，是跟踪了小桃？还是这破书楼本身就在某些存在的监视之下？求生的本能已经压倒了一切！
她猛地向旁边一扑，不是冲向门口，而是扑向那个歪斜的巨大书架！同时，她的左手狠狠一挥，将桌上那盏唯一的、光线昏黄的油灯扫落在地！
啪嚓！
油灯碎裂，灯油四溅，微弱的火苗触碰到干燥的书籍和木质地板，瞬间“呼”地一下窜起一小片火焰，虽然不大，却足以在昏暗的光线下制造出瞬间的混乱和阴影！
“唔！”那门口的身影显然没料到她会直接放火，动作下意识地一滞，似乎是为了避开溅开的燃烧的灯油。
就是现在！
苏渺借着那一扑的势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那个本就摇摇欲坠的书架！
吱嘎——哐当！！
巨大的书架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带着上面堆积如山的破旧书卷，朝着门口的方向轰然倒塌！尘土、纸页、碎木如同雪崩般倾泻而下，瞬间堵塞了大半个门口，也暂时隔绝了那道可怕的视线！
“咳咳咳！”苏渺被漫天扬起的灰尘呛得几乎窒息，但她不敢有丝毫停留！甚至来不及去看那人的情况，她猛地转身，像一只受惊的鹿，朝着书楼深处、记忆中侧面可能有一扇破旧小窗的方向狂奔而去！
脚下是散落一地的书籍杂物，好几次她差点被绊倒，手肘和膝盖不知在什么地方磕碰得生疼，但她全然不顾！耳边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还有身后传来木料被粗暴推开、以及火焰燃烧书籍的噼啪声！
他追上来了！那点小火和倒塌的书架根本拦不住他多久！
黑暗和杂物严重阻碍了她的速度。她凭着记忆和窗外透进的微弱天光，拼命向里摸索。
有了！一扇低矮的、用木条胡乱钉死的破窗！窗外是乱草丛生的后院！
苏渺扑到窗前，也顾不上会不会扎到手，用力去掰那些腐朽的木条！幸运的是，这窗户年久失修，木条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牢固！咔嚓！一根木条被她硬生生掰断！紧接着是第二根！
身后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冰冷而急促，踏在散落的纸页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毒蛇游走！
快！快啊！苏渺心里疯狂呐喊，手指被木刺划破，渗出血珠，却感觉不到疼痛。
第三根木条断裂！缺口足够她钻出去了！
她毫不犹豫，手脚并用地就往窗外爬！
就在她大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冰冷的空气涌入肺部的刹那——
一只冰冷如同铁钳般的手，猛地从后面攥住了她的脚踝！
巨大的力量传来，硬生生要将她拖回去！
“啊！”苏渺惊叫一声，另一只脚下意识地狠狠向后蹬去！她感觉自己踹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或许是那人的膝盖？
抓住她脚踝的手骤然一松！
趁此机会，苏渺如同离弦之箭，整个身体彻底钻出窗户，重重摔落在窗外半人高的枯草丛里！尖锐的枯枝划破了她的脸颊和手背，带来火辣辣的刺痛。
她甚至来不及回头看，连滚带爬地起身，跌跌撞撞地朝着记忆中侯府后门的方向发足狂奔！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肺叶如同风箱般拉扯着灼痛的空气。
她不敢走大路，只挑最偏僻、最黑暗的小径和废弃的院落穿行，利用对府邸布局的熟悉，拼命拉开距离。
身后的追赶声似乎消失了，但她不敢停下，那股冰冷的、被锁定的感觉如同附骨之疽，依旧紧紧缠绕着她。
她一路奔逃，直到再也跑不动，肺里像是着了火，双腿沉重得如同灌铅，才猛地闪身躲进一处假山石的缝隙里，蜷缩起来，捂住嘴巴，拼命压抑着剧烈的喘息。
黑暗中，只有她自己狂乱的心跳声咚咚作响，震得耳膜发疼。
过了许久，外面依旧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呜咽。
他……没追来？
是因为火光引起了注意？还是他拿到了更想要的东西？那本笔记……她刚才情急之下，似乎是塞进了怀里？
苏渺颤抖着手，探入怀中。指尖触碰到那本粗糙麻线装订的薄册子，还在。
她稍微松了口气，但随即心又提了起来。她刚才挣扎爬窗时……
她立刻低头检查自己身上。青灰色的棉裙被扯破了好几处，沾满了灰尘和草屑，手背上几道血痕正在缓缓渗血。而最让她心头一紧的是——她袖袋里那个装着紫茉莉种子的黑陶小罐，不见了！
是在书楼挣扎时掉落的？还是被那人趁机夺走了？
冷汗再次浸湿了她的后背。那罐种子虽然来历不明，但能与血玉共鸣，绝非寻常之物！落在那个神秘人手里……
还有，她塞进怀里的，真的只有那本笔记吗？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在书楼撞倒书架前，她似乎将木匣里最后几片残纸也胡乱抓了一把塞进袖袋……
她急忙摸索另一个袖袋。指尖触碰到几张粗糙脆硬的纸张。
她将它们掏了出来，就着假山石缝隙外透进的微弱天光查看。
果然是那几张残片——写着“修正”的诡异纸条、记录王御史之子邀约的便条……还有一张，是她之前没太留意过的，一张似乎是从某本药典或杂记上撕下的残页，上面画着一种从未见过的、形状奇特的藤蔓植物图谱，旁边还有几行小字注解：
“……异藤，生于极阴之地，茎紫叶黑，花如鬼眼，汁液剧毒，见血封喉……然其果实赤红，状若鸡心，捣碎外敷，却有奇效，可愈陈年旧疤，润泽肌理……”
在这行字的末尾，有人用不同的墨色，添了一行更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批注：
“慎用！其性诡谲，极易招邪，恐引‘注视’。”
注视？
又是这种充满不祥意味的词语！
苏渺的心跳再次失衡。她看着这张残页，再看看自己手背上被枯枝划出的新鲜血痕，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蔓，悄然缠绕上她的心头。
柳如烟……那张她最在意的脸……
如果……如果这种异藤的果实，真有那般奇效……而它的汁液，又那般剧毒……
“招邪”？“注视”？
她缓缓握紧了手中的残页，纸张边缘硌着掌心的伤口，带来一丝清晰的刺痛。
幽蓝的系统光幕在她眼前无声浮现，冰冷的数据流开始滚动：
【检测到未知植物图谱（异藤）。信息缺失，危险度：高。】
【关联分析：与“血玉”、“修正”存在潜在信息耦合。】
【建议：极度谨慎处理。】
苏渺的目光从光幕上移开，透过假山石的缝隙，望向侯府深处那一片依旧被昏暗笼罩的屋脊。
风险极大。但收益……或许同样惊人。
她需要找到这种异藤。至少，要先确定它是否真实存在。
而眼下，有一个现成的、或许能提供线索的地方。
她想起了木匣里另一张残片上的记录：
【王御史次子，腊月廿三，酉时三刻，邀月楼，天字丙号。】
今天，就是腊月廿三。
酉时三刻，邀月楼。
她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