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猛站在阿缈身后,指尖微微蜷缩,满心的愧疚像山间的雾气一样,沉甸甸地堵在喉咙里,连一句完整的 “对不起” 都觉得轻飘飘的,撑不起这三年的等待。潭边的风裹着飞瀑的水汽,凉丝丝地吹过,撩起阿缈散落的鬓发,那几缕发丝贴在她泪痕未干的脸颊上,沾着细小的水珠,让她本就单薄的身影更显孤寂,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进身旁的潭水里。
山谷里只剩飞瀑 “哗哗” 的轰鸣,水流撞击岩石的声音在崖壁间来回回荡,混着阿缈压抑的抽气声,每一声都像细针一样,密密麻麻地扎在楚猛心上。他低头看着阿缈垂在身侧的手,那双手比三年前长了些,却依旧纤细,指尖还沾着些泥土 —— 想必是早上采药时蹭上的,此刻正紧紧攥着衣角,把月白色的道袍捏出了几道深深的褶皱。
就在楚猛反复斟酌着该如何开口时,阿缈突然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潭面,落在崖边那几株零星的山红上。那些花长在陡峭的崖壁缝隙里,花瓣被风吹得微微颤动,像是在挣扎着抓住枝头,偶尔有一片脆弱的花瓣脱离花萼,轻飘飘地飘向下方的飞瀑,刚触到湍急的水流,就被瞬间卷走,连一丝粉色的痕迹都没在潭面上留下,便消失在幽深的水色里。
她的声音很轻,像被水汽泡软了一样,带着一丝沙哑,还裹着化不开的悲凉,在轰鸣的瀑声里显得格外清晰:“楚猛哥,你看这山崖边的鲜花,开得这么艳,可落入这飞瀑,转眼之间就没了踪影,连点念想都留不下…… 这个飞瀑,是不是太无情了?”
楚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着那些转瞬即逝的花瓣,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再次攥紧,连呼吸都变得滞涩起来。他怎么会不懂?阿缈说的不是飞瀑,是她自己。她这三年的等待,就像这崖边的花,拼尽全力绽放,满心期待着能被他看见,可最终,却像落花入瀑一样,没得到丝毫回应,只剩下一场空。
他轻轻走上前半步,鞋底踩过潭边的碎石,发出轻微的 “咔嚓” 声,在寂静的山谷里格外明显。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愧疚:“是的,落花有意,流水却无情。可阿缈,流水有时候也身不由己啊 —— 它要顺着山势往下淌,要绕过礁石,要冲开阻碍,很多事,都不是它能选的,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好一个不得已而为之!” 阿缈突然转过身,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睫毛上沾着的水珠在暮色里闪着光,像破碎的星星。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失望,看得楚猛心里一疼,下意识地想伸手去碰她,却又怕惊扰了她。
“这三年来,我几乎每天都在等你。” 阿缈的声音开始发颤,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顺着脸颊往下掉,“春天后山的山丹花开了,我会摘一大束放在窗台上,想着等你来了,能让你看看;夏天的夜晚有萤火虫,我会在观门口的石阶上坐着,数着萤火虫的光,盼着你会不会突然出现;秋天的野果熟了,我会挑最甜的留着,想着你来了能尝尝;冬天落雪了,我会在雪地上画两个小人,一个像我,一个像你…… 可你呢?你占据了我的整个世界,我却不能在你的记忆里停留,这么多年,连一句消息都没有,像从来没在我生命里出现过一样!”
她越说越激动,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双手也从攥着衣角,变成紧紧攥着楚猛的衣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不止一次想,你是不是遇到了危险?是不是被邪祟伤了?那些日子,我担心得好几晚睡不着,偷偷去师父的炼丹房求平安符,想等你来了给你带上。我也安慰自己,你只是太忙了,忘了也没关系,我再等等就好。可结果呢?你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上,你连我的名字都快忘了吧!”
楚猛看着她通红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委屈和绝望,像被雨水打湿的火苗,快要熄灭了。他听着她积压了三年的心事,心里像被灌满了铅,沉重得无法呼吸。他伸出手,想碰碰她的肩膀,可手到了半空,又怕她抗拒,只能僵在那里,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深深的自责:“阿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这些年来,我每天都在刀尖上过日子,连安稳睡一觉的时间都没有,真的没精力过来。我不是故意忘了你,我只是…… 只是把对你的承诺,暂时压在了心里,想着等不忙了,就立刻来看你。”
“只是太忙了,没时间想起我,对吗?” 阿缈猛地打断他的话,眼神里最后一点光亮也彻底暗了下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昨晚我听师姐说你来了,我一夜都没睡着,天不亮就起来梳洗,换了最喜欢的道袍,去观门口等你,从天亮等到太阳升到半山腰,就盼着能第一时间看到你。可你呢?你却和阿绛师姐在后山牵手摘花,有说有笑的,你帮她扶着岩石,帮她把摘到的山红温柔的放在她手里,你看她的眼神那么温柔…… 楚猛哥,你知不知道,我站在远处看着,心里有多疼?像被飞瀑的水流砸着一样,一下下的,快要碎了。”
楚猛没想到阿缈竟然看到了这些细节,心里的难受又多了几分,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闷得他发慌。他急忙解释,声音都有些发颤:“阿缈,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不是。当时阿绛说崖边那株山红好看,想摘下来,可那里的岩石太滑了,怕摔下去,我只是顺便拉了她一把,帮她稳住身形,没有别的意思。没有你想的那种心思。”
“顺便?” 阿缈猛地提高声音,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愤怒,还有深深的失望,“楚猛,好一个顺便!我等了你三年,盼了你三年,把你当成心里最重要的人,可在你眼里,我连一个‘顺便’的人都比不上吗?我这三年的等待,在你看来,是不是很可笑?”
她往后退了一步,脚后跟已经碰到了崖边的碎石,那些碎石顺着斜坡滚下去,“哗啦” 一声掉进潭里,瞬间被水流吞没。她的目光落在身后的悬崖下,那里是奔腾的飞瀑,水汽在崖边凝聚成细小的水珠,像一层薄薄的雾,笼罩着危险的边缘。
阿缈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嘴里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梦呓:“坠潭飞瀑,义无反顾。”这样的结局,是不是很凄美,很悲壮?至少,能让你记住我,对不对?” 她说着,脚步缓缓朝着崖边挪动,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却很坚定,像在走向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楚猛的心尖上,让他疼得快要窒息。
楚猛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从阿缈转身的那一刻起,就留意到她的情绪不对,一直暗中警惕着,立刻催动体内的炁机,身形瞬间出现在阿缈身边。
在她的脚尖即将迈出崖边的最后一刻,楚猛伸出手臂,紧紧搂住她的腰肢,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揉进自己怀里,然后用力将她往回带。“阿缈,不要!” 楚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能感受到怀里的人身体很软,像一片羽毛,却又那么重,承载着他三年的愧疚。
阿缈在他怀里微微挣扎了一下,双手抵在他的胸口,像是想推开他,可没过多久,那点力气就消失了,只剩下肩膀剧烈地颤抖,压抑的哭声透过他的衣襟,传进他的耳朵里,带着滚烫的温度。
楚猛慢慢松开手,却依旧扶着她的肩膀,让她面对着自己。他低头看着她通红的眼睛,看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他抬起手,用满是粗茧的拇指,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泪水 —— 这双手,斩过凶戾的妖邪,握过冰冷的刀刃,沾过腥气的血,此刻却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粗糙的指腹碰疼了她娇嫩的皮肤。
“阿缈,你怎么这么傻?” 楚猛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心疼,还有一丝后怕,“我知道,这三年让你受了太多委屈,是我不好,是我忽略了你,是我没能兑现承诺。可你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我会永远活在愧疚里。”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稳,眼神真诚地看着阿缈,一字一句地说:“今早上,真的是玉簪观主安排阿绛和阿飘陪我跟龙云辇去后山观瀑的,不是我主动找阿绛的。我从昨天晚上到了烟霞观,后来又遇到小师妹,说阿绛师姐在听涛阁等着招待,因为推脱不过,才去了听涛阁。阿缈,再次看到你,我心里真的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