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砸在残阵中央，激起一圈微弱波纹。齐昭抬头望向崖顶，风吹枯草，空无一人。
但他知道，那不是巧合。
他弯腰捡起一块碎石，在掌心掂了掂，然后转身面对剩下的修士。“上面有人不想让我们停在这儿。”他说着，把石头轻轻放在地上，像是回应某种无声的对话，“既然提醒了，那就别辜负。”
没人接话。
裂谷边缘的地面还在震，裂缝缓缓扩大，露出一道向下倾斜的洞口。腥气从里面涌出来，像熬过头的药渣混着铁锈锅的味道，闻着就让人胃里发沉。
“这地方不能进。”一名修士往后退了半步，“太邪门。”
齐昭没动。他闭上眼，明心眼开启。
通道两侧的岩壁上，血痕密布。每一处都浮现出模糊的人形光影——佝偻着、挣扎着、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它们不是死前的残影，而是被生生抽走生机时留下的痛觉烙印。
他睁开眼，声音很轻：“这不是研究星核的地方，是吃人的灶台。”
那两名先前站到他身后的修士 exchanged 一个眼神，其中一人终于开口：“我们……跟着你走。”
楚绾站在他侧后方，一直没说话。她盯着那洞口，手指无意识地碰了碰发间的银星簪。
齐昭看了她一眼，没多问，迈步走了进去。
通道不宽，仅容两人并行。越往深处，空气越闷，脚底踩着的不再是碎石，而是一种湿滑的东西——暗红色，带着黏性，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啪”声。
明心眼看得清楚：这些不是普通的血渍。它们内部缠绕着极细的红丝，像根须一样扎进地底，一路通向最深处。
“他们在用活人喂那个东西。”齐昭低声说。
没人反驳。
前方光亮渐强，红得发浊。转过最后一个弯，洞窟豁然开阔。
中央是一片圆形祭坛，由黑石垒成，表面刻满扭曲符文。三十六根铁链从四面八方延伸而出，每根末端都锁着一个人——男女老少都有，衣衫破烂，面色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
祭坛上方，一块拳头大小的星核碎片悬浮着，通体泛着不祥的红光。那些铁链并非单纯连接肉体，而是直接刺入肩颈处，将生命力一丝丝抽离，汇入碎片之中。
更让人心头发紧的是，那碎片表面，竟浮动着一道模糊的银色身影。
齐昭瞳孔一缩。
那身影轮廓熟悉得让他喉咙发紧——青衫广袖，长发束于簪下，正是楚绾的模样。但气质完全不同，那是一个站在风暴中心的人，周身缠绕着破碎的星光与深不见底的哀恸，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脚下崩塌。
他猛地回头看向身边的女子。
楚绾脸色煞白，脚步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小步。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冷光在皮肤下游走，像是压抑着什么即将爆发的情绪。
“你见过这个？”齐昭压低声音。
她没立刻回答。目光死死盯着那银影，嘴唇抿成一条线。
“这是你。”他又问了一遍，“你当年……是不是也在这里？”
洞内安静得只剩下远处凡人微弱的喘息。
良久，楚绾终于点头：“是。”
三个字轻得像落尘，却重重砸在地上。
“我本想毁掉它。”她的声音很稳，可尾音有一点不易察觉的裂，“那天，我说服了三位掌门联手封锁星核派秘地。我以为赢了。可最后……是我的血启动了阵法核心。他们用我的残魂镇压星核暴动，把它变成永续运转的血祭装置。”
齐昭怔住。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柳寒声会对他的“无脉之体”那么感兴趣——那种无法吸收天地灵气的身体，恰恰是最适合承载纯粹生命力的容器。就像现在这些被锁住的人，他们的命不是为了修行，而是为了当燃料。
“所以你现在做的，”他缓缓道，“不只是研究星核。你是想复刻当年的仪式。”
话音未落，洞顶传来一声轻笑。
柳寒声从高处跃下，落在祭坛对面的石台上，袖子依旧整洁，脸上甚至带着几分温和笑意。
“你说得对。”他看着齐昭，像在看一件终于拼凑完整的器物，“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不过也好，亲眼看看人类如何超越凡俗，也算一种福分。”
“你疯了。”楚绾上前一步，剑意凝聚在指尖。
“疯？”柳寒声笑了，“我只是比你们更诚实。力量从来就不属于弱者。你们讲仁义、谈救赎，可谁来救那些生下来就注定卑微的人？唯有星核能重塑秩序。”
“那你凭什么决定谁该活着，谁该被抽干？”齐昭往前走了一步，手摸向药囊。
里面空了大半，只剩最后一撮宁心藤和一点月见露。
他没再犹豫，抓出药粉混合唾液搓在掌心，蹲下身，轻轻抹在一个昏迷少年的额头上。
“我不是什么大人物。”他一边涂药一边说，“我只是个药童。我不懂重塑秩序，也不信靠吸别人命换来的力量能长久。但我记得一句话——药香能驱邪，人心能暖世。”
药粉泛起淡淡绿光，那少年的呼吸稍稍平稳了些。
齐昭站起身，环视四周：“你们真觉得，这种阵法成了，你们就能掌控星核？它只会反噬你们，就像当年反噬她一样。”
三名修士对视一眼，默默抽出刀，割断了身边铁链。
铁链落地的声音清脆又沉重。
柳寒声看着这一幕，非但没怒，反而笑出了声：“好啊。你们切断链条，可星核还在吸。少了这几条命，它就会去找新的。你以为这是救赎？这只是延缓死亡。”
“至少他们还能喘口气。”齐昭盯着他，“至少他们还有机会逃。”
“逃？”柳寒声摇头，“外面早就没有退路了。资源断了，通讯断了，连山道都被我埋了雷。你们以为自己在反抗？其实只是在拖延结局。”
楚绾忽然抬手，冷蓝剑光直指柳寒声咽喉：“那就让我看看，你的结局是什么样子。”
剑势未落，整座洞窟突然剧烈震动。
星核碎片上的银影猛然颤动，那道残存的前世意志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开始缓缓转动，目光似穿透时空，落在楚绾身上。
她僵在原地。
齐昭感觉到一股奇异的波动从碎片中扩散开来——不是杀意，也不是力量，而是一种近乎悲悯的牵引。
他低头看向掌心残留的药粉，绿色微光正与那红光隐隐共鸣。
就在这时，楚绾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银星簪。
簪子松动了一瞬。
一滴血，从她耳后滑落，沿着脖颈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