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还在往下掉，五岳虚影晃得厉害，像是被风吹得快要熄灭的灯笼。齐昭靠着楚绾的肩膀，手臂发麻，连抬一下都费劲。
阿蛮耳朵猛地一抖，银毛炸起。她没说话，但身子已经往后缩了半步，眼睛死死盯着头顶一块凸起的岩层。
下一瞬，那块石头轰然砸下。
她低吼一声，身形瞬间暴涨，皮毛翻卷成银灰色巨狼，一口咬住老姜头后颈衣领，拖着他就往侧边凹处滚。两人刚离开原地，碎石就砸在刚才的位置，溅起的尘土扑了齐昭一脸。
“咳——”他呛了一口，想抬手擦脸，结果胳膊一软，整个人往前栽。
楚绾伸手去拉，可屏障还在撑着，她动不得。
阿蛮回身冲来，用脑袋狠狠顶了齐昭腰侧一把，硬生生把他推到楚绾脚边。自己则横卧在前，背脊朝上，挡住了接连落下的碎石。几块尖石砸在她身上，毛皮焦黑卷曲，渗出血丝。
“丫头！”老姜头靠在岩壁上喊了一声，声音发颤。
阿蛮没回头，只是耳朵高高竖着，鼻孔喷出的气带着血沫。
头顶裂缝越裂越大，黑液顺着岩壁流下，滋滋作响。热气扑面而来，逼得人喘不过气。
老姜头哆嗦着手摸进怀里，掏出最后一个药囊。布包已经发黑，边角磨损得起了毛，看得出是攒了许久没舍得用的。
他低头看了眼，又望向阿蛮烧焦的背影，忽然笑了：“你说齐昭总把药当糖吃，我还不信。现在看来，这孩子教得没错。”
话音未落，他咬破手指，在药囊上飞快画了一道符，指尖带血，划得歪歪扭扭。
“以柔克刚！”他低喝一声，把药囊往空中一抛。
袋子炸开，一道冰蓝色光影冲天而起，像是一整块千年寒冰在眼前融化。光幕扩散，贴上四周岩壁，所到之处，裂缝停止扩张，黑液凝成细小冰珠，挂在石缝间微微发亮。
洞窟暂时稳住，落石少了大半。
齐昭眨了眨眼，明心眼自动睁开。在他视野里，那团冰光化作一个披着霜袍的老者虚影，正缓缓张开双臂，将整片崩塌的岩层托住。老者脚下，是一圈圈涟漪般的暖意，从药囊炸开的地方向外扩散。
“师父……这是‘寒髓凝魄’的性灵？”他喃喃。
老姜头喘着气点头：“本来留着给你续命的。但现在嘛——”他咧嘴一笑，“命不命的，得先活着才算。”
齐昭也笑了，可笑到一半，眼神突然一凝。
半空中，星核派首领的身影还没散尽。黑气缠绕着他，像一层薄纱裹着残魂。他双手垂在身侧，指尖却悄悄泛起暗红纹路，正一点点往眼皮底下爬。
齐昭记得这招。上次见时，是个修士被他盯了一眼，当场七窍流血，脑浆都炸了。
现在，他的视线正对准楚绾后心。
“糟了。”齐昭猛地伸手去摸腰间药囊。
空的。
他不死心，又翻了翻袖口，指甲缝里抠出一点灰烬——是之前“安神定魄散”剩下的粉末。不多，黏糊糊的，混着点唾液都能搓成泥丸。
他屏住呼吸，等一块反弹的碎石从头顶弹起，借着那股力道，手腕一甩，把泥丸精准甩向首领双眼。
粉末撞进他眼眶的刹那，齐昭透过明心眼看见：那双眼里浮现出无数扭曲面孔，全是被他吞噬过的修士，此刻全在嘶吼、抓挠、啃咬他的眼球。
首领惨叫一声，双手猛搓眼睛，身体在空中剧烈抽搐，原本凝聚的星纹光芒瞬间紊乱。
楚绾察觉异样，立刻调转屏障方向，将最后一股力量压向首领所在区域。光幕一震，逼得他连连后退。
“打中了？”她问。
“瞎不了太久。”齐昭喘着说，“但他现在看谁都像冤魂索命。”
阿蛮趴在地上，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她想站起来，腿却抖得厉害，前爪在地上划出两道血痕。
老姜头挪过去，把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膝盖上：“别硬撑，你已经够狠了。”
阿蛮哼了一声，耳朵耷拉下来，可眼睛还是睁着，死死盯着半空。
首领终于停下揉眼，脸色铁青。他抹了把眼角渗出的黑血，冷笑：“一群废物……也配拦我？”
他抬起手，掌心裂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旋转的星纹核心。那东西像颗坏掉的心脏，跳一下，整个洞窟就震一下。
“我还能再毁一次。”他说，“你们撑不住第三次。”
楚绾咬牙，屏障再度绷紧。可她掌心的光已经不如先前稳定，边缘开始闪烁。
齐昭看着她发白的指节，又看看自己空荡荡的药囊，忽然想起什么。
他慢慢把手伸进怀里，从最里层摸出一小片干枯的叶子。绿中带黄，叶脉清晰，是他七岁那年，老姜头给他的第一味药草，一直留着没丢。
“师父。”他低声说，“你还记得这味药叫啥吗？”
老姜头一愣：“这不是……你第一天来的时候，我让你认的‘清心藤’？”
“嗯。”齐昭点点头，把叶子放在掌心，轻轻一搓。
叶片碎成粉末，飘在空中。
明心眼中，那点粉末化作微弱的光，像一盏油尽灯枯的小灯，摇摇晃晃地飞向五岳虚影的基座。
光台轻轻一震。
紧接着，第二点、第三点……不知从何处涌来更多灯火，从岩缝里、从焦土下、从每个人的心口升起，汇成一条细流，注入屏障。
楚绾睁大眼：“这是……”
“不是我一个人的。”齐昭笑了笑，“是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引来的——‘以前尘悔悟为引’。他们听见了。”
老姜头怔住，随即咧嘴：“好小子，药香请不来的人心，你倒真给请动了。”
阿蛮抬起头，鼻尖沾着血，却咧开嘴，露出一口狼牙。
半空中，首领的脸色变了。
他感觉到不对劲。那些灯火很弱，可落在他身上，竟像针扎一样疼。他挥臂驱赶，却发现黑气在退缩，仿佛畏惧什么。
“不可能……蝼蚁之火也能——”
话没说完，楚绾猛然抬头，声音清亮：“齐昭！”
“咋了？”
“你还剩几撮药粉？”
“没了。”
“那就把衣服撕了，蘸血写个方子！”
“啊？”
“我说真的！”
齐昭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扯下袖子就往手臂伤口上按。血刚沾布，他就感觉体内有股热流窜上来，直冲胸口。
那是记忆星核的回应。
他咬牙撕下布条，在上面胡乱画了几笔，像是药方，又像鬼画符。
楚绾接过，看也不看，直接往空中一扬。
布条燃起淡黄色火焰，火光中浮现三个字：**守得住**。
屏障轰然扩张，不再是虚影，而是化作一座由无数灯火垒成的塔，将众人牢牢护在中央。
首领怒吼，扑上前要撞。
塔身轻晃，一道光柱自顶端射出，正中他胸口。
他整个人倒飞出去，撞上岩壁，张口喷出一大口黑血。
可他还没死。
他撑着地面，一点点爬起来，眼神疯狂。
“我不信……我不信……凡人能赢——”
齐昭靠在楚绾肩上，累得睁不开眼。
阿蛮伏在地上，呼吸沉重。
老姜头数着头顶冰珠掉落的速度，一颗，两颗……
楚绾握紧齐昭的手，低声问：“还能撑多久？”
“不知道。”他答，“但至少，咱们还没输。”
这时，阿蛮忽然抬起头，耳朵完全竖直。
她听见了。
远处山体深处，传来一阵低沉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