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别挡道!”
一声粗暴的呵斥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唐启急忙侧身,六个赤裸上身的工人正用碗口粗的木杠抬着巨大的金属飞轮,古铜色的脊背上青筋暴起。那飞轮直径足有两米,边缘的齿轮在晃动中发出危险的咔咔声。
唐启下意识地心算:三吨重的飞轮,倾斜超过15度就会失去平衡…
\"小心右后方!\"他突然大喊。
话音未落,最右侧的工人果然脚下一滑。千钧一发之际,唐启抄起路边的撬棍插入飞轮下方,利用杠杆原理稳住了倾斜的庞然大物。工人们惊魂未定地放下重物,领头的老师傅擦着汗打量这个陌生青年:“小哥懂机械?”
\"略懂一二。\"唐启抚摸着飞轮上\"Siemens 1910\"的钢印,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这是中国第一座水电站的核心部件,在原本的历史中,它将点亮中华大地大地的第一盏电灯
。但现在,他望着远处脚手架间穿梭的德国工程师,这些傲慢的欧洲人显然不认为中国人能驾驭这样的技术。
“支那人想玩透平机?再学三十年吧!”
刺耳的德音从高处传来。金发碧眼的奥斯特总工程师站在混凝土基座上,正对着一群中国学徒指指点点。
他忽然注意到唐启专注观察飞轮的眼神,轻蔑地改用汉语:“看什么看?这种精密机械不是你们能…”
唐启没有理会挑衅,他的目光锁定在飞轮轴心的铸造缺陷上,一道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细纹正沿着应力集中区蔓延。
这是后世材料学教科书上的经典案例,1910年的冶金技术还无法完全避免的隐患。
\"总工先生,\"唐启突然用流利的德语回应,\"如果不想试运行时主轴断裂,最好在键槽处增加加强筋。\"说着捡起块炭笔,在旁边的青石板上画出改良方案。
奥斯特的蓝眼睛瞪得滚圆,现场突然安静得能听见螳螂川的水声。
“精彩!”
带着法国口音的汉语打破僵局。身着白色西装的皮埃尔从测量帐篷中走出,金丝眼镜后的灰眼睛闪烁着兴趣。唐启心头一跳——这就是名片的主人,滇越铁路的法国工程师,历史上少数对华友好的西方技术专家。
\"年轻人,你刚才说的应力集中理论,连柏林工业大学的最新教材都没提到。\"皮埃尔不动声色地挡住想要发作的奥斯特,“有兴趣来看看我们遇到的另一个难题吗?”
跟着皮埃尔走向河岸临时工棚的路上,唐启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穿越到这个军阀混战的1910年已经三天,他精心准备的\"先知\"优势终于等到了施展机会。工棚里,几个中国工匠正对着几块断裂的钢锭发愁。
\"从法国运来的耐火材料有问题,\"皮埃尔低声说,“炼出的钢材像饼干一样脆。”
唐启拾起一块碎片,轻轻在棚柱上一磕——钢材应声断成两截。他眼睛一亮:这正是后世材料学记载的\"热脆性\"现象!
1910年的欧洲冶金界还没意识到硫含量对钢材的影响,而滇南个旧锡矿的矿渣恰好富含中和硫的氧化钙…
\"杜邦先生,\"唐启突然提高音量,“如果改用个旧锡矿渣做耐火衬,钢水合格率至少提高三成。”
工棚角落的阴影里,一个始终沉默的身影突然动了。那人身着笔挺的将校呢军装,肩章上的将星在煤油灯下若隐若现。
唐启呼吸一滞——龙骧!滇南督军,(不能搞真名,见谅)
\"三天。\"龙骧从黑暗中走出,随手捏碎一块劣质钢锭,铁屑从他指缝簌簌落下,\"给你三天证明这个天方夜谭,否则....\"他冷峻的目光扫过唐启年轻的面庞,“学堂都不收的毛孩子,也敢妄谈军工?”
次日黎明,唐启已经站在个旧锡矿的废渣堆上。晨雾中,矿渣山像一头沉睡的巨兽,而他要从这庞然大物体内提取救国的钥匙。
昨夜皮埃尔悄悄塞给他的通行证此刻烫得像块火炭,这位法国工程师远比表面看起来复杂,他背后似乎还站着某些期待改变滇南工业格局的势力。
\"小唐先生!\"矿工领班老周带着十几个精壮汉子迎上来,“您要的’红毛泥’(矿渣)都筛好了,按您说的颗粒度分的三类。”
唐启蹲下检查那些暗红色的矿渣粉末,突然发现几个矿工手臂上都有奇怪的烫伤。“这是…”
\"炼锡炉的毛病,\"老周苦笑,“耐火砖用不到半个月就裂,钢水漏得跟筛子似的。”
唐启心头一震。历史记载中个旧锡矿1910年确实发生过严重事故,但后世研究证明那正是因为法国人提供的耐火材料不合格!
他急忙翻开笔记本,快速画出改良方案:“周叔,如果用三层结构,内衬用细矿渣混合黏土,中层…”
正说着,山谷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一队新军士兵簇拥着龙骧的亲信幕僚出现在矿场入口,为首的军官冷着脸展开卷轴:“总办大人令,即刻征调矿场所有…”
\"且慢!\"唐启抓起两把不同配比的矿渣样品冲下山坡,\"军爷请看!\"他将样品重重砸在军官脚边的铁砧上,一把碎成粉末,另一把却只留下浅痕。“左边是法国人的配方,右边是我的改良版!”
幕僚们面面相觑,领头的军官突然抽出军刀抵住唐启咽喉:“小子,你可知耽误军需是什么罪?”
\"我知道的是,\"唐启直视刀尖,“用劣质钢材造的炮,炸膛时先死的是炮兵!”
这句话像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水面。军官的刀尖微微颤抖,最终缓缓放下。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皮埃尔带着几个法国技术员飞驰而来,马背上还绑着个奇怪的铜制仪器。
\"屈服强度测试仪!\"唐启脱口而出。这是1908年才发明的材料检测设备,没想到皮埃尔竟能弄到。
法国人利落地架起仪器,当众测试两种耐火砖样本。当唐启配方样本的指针稳稳停在法国标准值的130%位置时,连最敌视他的幕僚都倒吸凉气。
皮埃尔意味深长地看了唐启一眼:“现在,该谈谈水电站的事了?”
第三天傍晚,石龙坝工地灯火通明。奥斯特铁青着脸监督德国技工安装改良后的飞轮,而中国工人们正按照唐启绘制的图纸改造炼钢炉。
龙骧站在刚刚浇筑成功的第一炉钢锭前,指尖轻叩那泛着青灰色光泽的金属表面——清脆悠长的回响与先前判若云泥。
\"总督大人明鉴,\"唐启趁机呈上连夜赶制的图纸,“这是利用水电站剩余电力设计的小型电弧炉,若能建成,滇南军工钢材质量可直追克虏伯。”
龙骧的目光在图纸上停留良久,突然问道:“你从哪学的这些?”
唐启早已准备好说辞:“家父曾在汉阳铁厂…”
\"撒谎。\"龙骧的声音很轻,却让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汉阳去年才进口第一台金相显微镜,而你昨天提到的晶界强化理论,欧罗吧都是上月刚发表的论文。”
唐启的后背渗出冷汗。他低估了这个时空精英的见识,龙骧远比历史记载的更敏锐!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工地突然骚动起来,德国技工安装飞轮时卡在了最后一道工序。
\"愚蠢的支那人!\"奥斯特暴跳如雷,“你们改动的键槽尺寸…”
唐启一个箭步冲上基座,夺过技工手中的游标卡尺。只扫了一眼就发现问题所在:\"你们装反了!德国标准是JIS公差,而改良设计用的是ASA标准!\"说着抄起锉刀,在众目睽睽下现场修正键槽。
奥斯特的怒骂戛然而止。当飞轮严丝合缝地滑入轴心时,连最顽固的德国技工都开始鼓掌。龙骧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赞赏,
但他接下来的话让唐启如坠冰窟:“明日到我府上,说说你提出的’特种合金’。”
皮埃尔在龙骧身后对唐启悄悄摇头,眼神中充满警告。唐启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落入了更复杂的棋局,这些特种合金技术,本该是十年后才会出现的军事机密!
深夜的螳螂川泛起粼粼月光。唐启独自站在刚刚合拢的水电站大坝上,怀表里的老照片在月色中泛黄,那是2025年的上海外滩,灯火辉煌如天上街市。
而现在,他脚下这个中国第一座水电站的微弱电流,即将点燃西南工业革命的火种。
“在想什么?”
皮埃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手里还端着两杯红酒。法国人顺着唐启的目光望向正在安装的水轮机,突然说道:“奥斯特今早给柏林发了密电,说你是日本间谍。”
唐启苦笑:“那您觉得我是…”
\"我更关心你下午提到的流体力学公式。\"皮埃尔抿了口酒,“那是普朗特上个月刚提出的边界层理论,连巴黎的老师都还没收到论文。”
月光下两人陷入沉默。远处传来蒸汽机的轰鸣,那是滇越铁路的夜班列车正驶向昆明。
唐启忽然明白,在这个列强环伺的1910年,技术本身就是最危险的秘密。他故意打翻酒杯,红酒在大坝上晕开如血:
“杜邦先生,您听说过’涡轮增压’技术吗?”
皮埃尔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本该在二十年后才出现的航空发动机技术,此刻被唐启用炭笔草草画在混凝土坝体上。法国人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你想要什么?”
\"明天领事馆的会议,\"唐启直视对方眼睛,“我要坐在龙骧左手边。”
当第一缕晨光照亮水电站的导流明渠时,唐启已经整理好所有技术图纸。
其中一份标着\"柴油机防冻液配方\"的文件被他特意放在最上面,这是为将来雪原坦克对决准备的秘密武器。龙骧的亲兵正在工棚外列队,而更远处,几个形迹可疑的\"商人\"正用德制相机偷拍工地。
唐启扣好最后一颗纽扣,将怀表对准初升的太阳。表盘反射的光斑恰好落在对岸山崖上,那里有个模糊的人影正用望远镜观察工地,
是龙骧的侦察兵?法国领事馆的密探?还是倭国特高课的间谍?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用力推开工棚的木门。
\"总督大人,\"唐启对着晨光中骑马而来的龙骧朗声道,“关于滇南兵工厂的规划,我还有个更大胆的建议…”
历史上1910年是李经羲,但为了后续剧情,直接改成龙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