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自无尽的黑暗与虚无中缓缓上浮。
最先恢复的是听觉。
耳边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那声音凝聚着最纯粹的喜悦与激动，震得整片星海都在嗡鸣。
紧接着是触觉。
身体轻得像一片幻影，却被一个温暖而柔软的怀抱紧紧拥着，带着一丝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清冷幽香。
裴砚的眼睫微颤，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苏九璃那张绝美无瑕的脸庞，此刻正布满了紧张与关切，见他醒来，那双清冷的凤眸中瞬间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仿佛亿万星辰在其中同时点亮。
“裴砚！你醒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裴砚开口，嗓音沙哑得仿佛被砂纸磨过，“……没死？”
“呸呸呸！”苏九璃又气又笑，嗔了他一眼，“不许胡说！你当然没死！”
裴砚的苏醒，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浇下了一瓢烈火。
“言圣醒了！”
“裴天人醒了！！”
九界方舟之上，原本就鼎沸的欢呼声再次拔高了一个层次。无数道身影，无论是仙风道骨的老仙帝，还是煞气冲天的老魔尊，此刻都带着发自内心的敬畏与狂喜，朝着裴砚的方向深深一拜。
“我等，拜见九界言圣！”
声浪滚滚，汇成一股洪流，传遍了新生星海的每一个角落。
“九界言圣……”裴砚咀嚼着这个称号，感受着冥冥中汇聚而来的、亿万万生灵的念力，那是一种认可，一种信仰，更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
他试图在苏九璃的搀扶下坐起身，可身体依旧虚弱得厉害。
然而，就在这无尽的欢腾与荣耀之中，一股深入骨髓的冰冷，却突兀地在他神魂本源的最深处炸开。
裴砚的动作微微一僵。
他“看”到了，在他的神魂本源之上，那本《永恒话本》金光璀璨，首页上“九界言圣”的尊号熠熠生辉。可就在这神圣尊号的旁边，一枚由四个古字组成的烙印，正死死地钉在那里——“创世余烬”！
它像是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一个最恶毒的诅咒，散发着与周围一切格格不入的、令人作呕的死寂与疯狂。
紧接着，那行冰冷的提示信息，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寒风，在他意识中回响：
【梦魇编织者仅为‘外神’投影之一，其陨落已惊动‘旧日支配者’。】
【新的‘故事’……即将开始。】
刚刚还因劫后余生而升起的些许暖意，瞬间被这股寒流冲刷得一干二净。裴砚的脸色，不由自主地又苍白了几分。
“怎么了？”
苏九璃是第一个察觉到他异样的。她能感觉到，裴砚体内那股新生的磅礴力量下，隐藏着一丝极度危险的不谐。
裴砚沉默了片刻，望向不远处同样面带喜色飞来的顾清晏、沈砚秋和楚昭等人，最终还是选择用神念传音，将那残酷的真相告知了他们。
“……事情，还没结束。我们杀死的，或许只是一个影子。而影子的主人，已经朝我们看过来了。”
短短一句话，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苏九璃、顾清晏、沈砚秋、楚昭四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刚刚才从地狱边缘爬回来的庆幸，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更沉的惊悸与凝重。
就连远处那些正在欢庆的九界联军高层，似乎也察觉到了核心圈子气氛的诡异变化，欢呼声渐渐平息，一道道疑惑的目光投射过来。
一股无形的压力，重新笼罩了这片刚刚迎来新生的星海。
“旧日支配者……”裴砚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不能坐以待毙！
他心念一动，调动起那股刚刚成就的“九界言圣”之力。这是一种言出法随，定义未来的力量。他想尝试着去解析，甚至去改写这枚“创世余烬”烙印！
然而，就在他的力量触碰到烙印的瞬间！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刺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捅进了他的灵魂！裴砚闷哼一声，眼前瞬间一黑。
紧接着，无数混乱、疯狂、充满了亵渎与诱惑的低语，顺着那股刺痛，疯了一般地涌入他的脑海！
“……看啊，蝼蚁在为你欢呼……他们崇拜的不是你，是毁灭的力量……你和我们，有什么区别？”
“……这方宇宙，不过是废纸堆里的一页涂鸦，它的生与死，毫无意义……来吧，我带你去见识真正的‘正文’，那永恒的、伟大的终焉……”
“……你拯救了他们？不，你只是给了他们一个更绝望的死缓……你的胜利，是你亲手为他们谱写的、最可笑的悲剧……放弃吧，承认吧，这毫无意义……”
这些低语充满了难以抗拒的魔力，它们并非强行灌输，而是像最高明的辩手，剖析着他内心最深处的疑虑，放大着他成功的代价，试图从根基上动摇他的道心，污染他的意志！
裴砚的眼神开始出现一丝涣散，神魂仿佛要被这疯狂的低语撕裂。
可就在这时，他守住了内心最后一点清明。
他是谁？
他是裴砚，一个说书人。
说书人，讲述的是故事。而故事，可以悲，可以喜，但绝不能没有希望！
“我的故事，我做主！”裴砚在心底发出一声怒吼，“我的世界，它的意义由我来定义！你们这些只会躲在阴影里逼逼赖赖的家伙，也配谈‘真实’？”
说书人的清明本心，如同一柄利剑，瞬间斩开了重重迷雾！
“裴砚！”
苏九璃见他情况不对，毫不犹豫地伸出玉手，按在他的眉心。一股精纯浩瀚的神裔本源之力，如清冷的月光般涌入，护住了他摇摇欲坠的心神。
那疯狂的低语仿佛找到了新的目标，立刻分出一部分，试图顺着这股力量渗透苏九璃的意志。
然而，就在这些低语触碰到苏九璃的瞬间，她的身上，骤然浮现出无数古老而神秘的银色神纹，那些神纹仿佛活了过来，构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将所有污秽的低语尽数挡在外面！
“滚！”苏九璃凤眸含煞，一声冷斥。
似乎是被这接二连三的抵抗激怒了，“创世余烬”烙印猛地一震！
一股远比之前梦魇编织者更加恐怖、更加古老、更加不可名状的意志，试图以烙印为跳板，投射一道微弱的投影降临此地！
刹那间，整片星海都仿佛被冻结了！所有生灵，无论修为高低，都感到一阵源自生命层次最深处的战栗与恐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裴砚神海中的《永恒话本》陡然金光大放！
“嗡！”
古老的书页自动翻开，一股浩瀚无匹、仿佛凌驾于诸天万道之上的力量轰然爆发，精准地轰击在那道刚刚成型的意志投影之上！
“噗！”
那道足以让仙帝都瞬间崩溃的意志投影，竟如同阳光下的泡沫，连一声惨叫都未发出，便被当场震散！
危机解除。
但裴砚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他清晰地感觉到，《永恒话本》虽然震散了投影，但那枚“创世余烬”烙印本身，却因此变得更加活跃，像是一个被激活的信号塔，正疯狂地向着某个未知的黑暗深处，发送着坐标信息。
这烙印，不仅仅是威胁和诅咒。
它更是一个坐标！一个路标！
甚至……是一封来自“旧日支配者”的，充满了恶意的“邀请函”！邀请他，或者说邀请整个九界，共赴一场死亡的盛宴！
他明白了。
九界虽然暂时安全了，但已经被“旧一派”给拉黑标记了。如果不主动做点什么，等待他们的，绝不是和平与发展，而是随时可能降临的、比梦魇编织者恐怖万倍的灭顶之灾！
躲是躲不掉的。
唯一的生路，就是主动出击！
“我们必须去找到这烙印的源头，在它们真正降临之前，找到对抗它们的方法。”裴砚的声音不大，但却清晰地传入了苏九璃、顾清晏等人的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此言一出，周围的九界领袖们神色各异。
“主动出击？言圣，我等刚刚经历大战，元气大伤，此时应当休养生息，巩固防线啊！”一位老仙王忧心忡忡地开口。
“没错！敌暗我明，贸然出击，恐中圈套！”
“可坐以待毙，难道就有活路吗？今日若非言圣，我等早已是邪神腹中餐！我支持言圣！”一向好战的魔族尊者立刻反驳。
一时间，人心浮动，刚刚凝聚起来的战意，隐隐有了分裂的迹象。
裴砚没有去参与争论，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枚在他神魂中闪烁的烙印，思索着破局之法。
然而，就在这一刻！
他脑海中那本一直金光大放的《永恒话本》，突然“哗啦”一声，自动翻到了崭新的一页！
紧接着，一行冰冷、无情、仿佛由大道法则亲自书写的批注，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骤然浮现在空白的书页之上！
【警告：“旧日支配者”已锁定九界因果线，抹杀程序启动倒计时：二百九十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