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桑功勋章的颁授仪式定在秋收后的第一个吉日。消息传开,京城里议论纷纷,有人赞太子重视农桑,不拘一格降人才;也有人暗讽林晚出身卑微,不配得此殊荣,背后少不了皇后的默许。
林晚对此并非一无所知。自她从边关回来,就察觉农书阁周围多了些陌生的目光,偶尔还有宫娥送来皇后赏赐的衣物首饰,料子华贵,却与她平日的穿着格格不入。她明白,这是皇后在提醒她“认清本分”。
这日,皇后又让人来请林晚,地点却不是坤宁宫,而是京郊的皇家别苑。林晚心里清楚,这趟怕是躲不过去。
别苑的花园里,菊花正开得盛。皇后坐在亭中,看着湖里的锦鲤,语气平静无波:“林姑娘在边关辛苦了,听说你教西域人种出了土豆,连陛下都赞你能干。”
“能为陛下分忧,为民谋福,是民女的本分。”林晚垂手而立,态度恭敬。
皇后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你可知,这枚农桑功勋章,多少世家女子求而不得?她们出身名门,知书达理,却不如你一个乡野女子得太子看重。”
林晚沉默不语,知道正题要来了。
“并非本宫刁难你。”皇后叹了口气,语气里添了几分恳切,“你与太子,身份悬殊,就像园里的牡丹与野草,纵然一时相惜,终究难共一处。他是储君,将来要承继大统,身边需要的是能助他稳固朝局的贤内助,而非一个只懂种地的女子。”
她从锦盒里取出一枚玉佩,玉质温润,雕着繁复的花纹:“这是本宫的私藏,你拿着。去江南吧,那里水土好,本宫已为你置了良田宅院,足够你安稳度日。农桑功勋章,本宫会让人另寻名目颁给你,保你名声无损。”
这是明晃晃的“赐金放还”,用富贵换她远离太子。
林晚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多谢娘娘厚爱,只是民女离不开这片土地。”她指了指远处的田野,“那里的庄稼需要人照料,农书阁的典籍需要人整理,民女的根在这里,走不了。”
“你这是要与本宫作对?”皇后的语气冷了下来,“你以为凭一枚勋章,就能改变自己的出身?就能让满朝文武认可你?你若执意留在京城,留在太子身边,将来怕是连安稳日子都过不上。”
“民女从未想过改变出身,也从未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林晚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民女只想守着试验田,守着农书阁,把农桑技艺传下去。至于太子殿下,他是君,民女是臣,民女敬他爱民如子,他赞民女勤于农桑,仅此而已。娘娘若只是为此忧心,大可不必。”
她顿了顿,补充道:“至于江南的良田宅院,民女愧不敢受。民女的手,握惯了锄头,戴不了这美玉;民女的心,装着田埂,容不下他乡。还请娘娘收回成命。”
皇后没想到她如此倔强,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她本以为一个乡野女子,见了富贵总会动心,却忘了能在田埂上熬出功绩的人,心里早就扎下了比富贵更坚韧的根。
“好,很好。”皇后冷笑一声,“既然你不识抬举,就别怪本宫不顾念你那点功绩。”
林晚深深一揖:“民女告退。”转身离开时,脊背挺得笔直,没有回头。
回到农书阁,林晚把皇后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陈掌柜。陈掌柜急得直搓手:“这可如何是好?皇后娘娘要动真格的了!”
“无妨。”林晚拿起锄头,往试验田走去,“只要地里的庄稼还在长,只要百姓还需要新粮种,我就有站在这里的理由。”
傍晚,赵衡来找她,见她正在给冬小麦盖草帘,脸上沾着泥,眼神却依旧清亮。他心里大致猜到了什么,却没直接问,只接过她手里的草帘:“我来吧。”
两人并肩劳作,谁都没说话。直到暮色四合,赵衡才轻声道:“颁授仪式那日,我会亲自为你佩戴勋章。”
林晚抬头看他,他的眼神坚定,像黑夜里的星:“无论谁反对,这枚勋章,你都受之无愧。”
林晚忽然笑了,点了点头:“好。”
她知道,皇后的插手只是开始,往后的路或许会更难走。但只要身边这个人还在,只要田埂上的希望还在,她就不怕。就像冬日里埋在土里的种子,纵然有冰雪覆盖,也总能等到春暖花开的那天。
而赵衡看着她的笑容,心里默默打定主意。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人左右他的决定,无论是礼法规矩,还是母后的意愿。他要护着的,不只是一个有功的农桑顾问,更是那个在田埂上与他并肩,让他看清民心与希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