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棋子醒】
京郊破庙的烛火,在穿堂风里晃得人眼晕。
赵峥蜷缩在草堆里,指腹反复碾着半块毒粉包。包上还沾着昭庆寺放生桥的青苔,那股子腥气混着雪水的凉,直往肺管子里钻。
“吱呀——”
庙门被推开,陆清弦裹着一身寒气进来,腰间寒江剑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越的嗡鸣。
赵峥猛地抬头,眼底血丝未褪:“你来杀我?”
“我来带你走。”陆清弦反手扣住房梁,玄铁剑垂在身侧,“柳先生说,你若反水,他能保你师门余孽一条生路。”
“师门?”赵峥惨笑,“我师父死的时候,柳先生在陪萧承煜喂鸟!我师兄替他挡刀,他连句悼词都没说!”
他踉跄着爬起来,毒粉包从指缝漏出,滚到陆清弦脚边。陆清弦弯腰拾起,指腹摩挲着包上的纹路——那是西域“蚀骨门”的标记,专炼无色无味的奇毒。
“你以为他真要救你?”陆清弦将毒粉包按在赵峥掌心,“他要的是你做刀,砍向镇北王,砍向所有挡他路的人。可你师兄的命,你家人的仇,就这么算了?”
赵峥的手剧烈颤抖,毒粉簌簌落在草堆里。他突然揪住陆清弦前襟,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皮肉:“你说!当年灭我满门的,是不是柳先生?是不是萧承煜?”
陆清弦望着他通红的眼眶,终于点头:“活碑上有他们的名字。冰窟里的铁鞭门旧部说,毒祸起于南,血债要南偿——当年南境的瘟疫,是他们用‘蚀骨散’伪装的,为的是削弱镇南军势力。”
赵峥松开手,踉跄后退,撞在供桌上的泥菩萨像上。像身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塞着的半张旧纸——竟是萧承煜亲笔所书:“铁鞭门余孽若反,以‘牵机引’屠其满门。”
“他们连孩子都不放过……”赵峥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我小师妹才七岁,抱着我的腿喊师兄……”
陆清弦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个小瓷瓶:“这是解药,能解‘牵机引’的余毒。你若信我,跟我回襄阳。我们找齐证据,先扳倒萧承煜,再清算柳先生。”
赵峥盯着他手中的瓷瓶,又看了看供桌上那半张带血的旧纸。烛火在他脸上投下阴影,像道狰狞的疤。
“好。”他哑声道,“但我要亲手杀了萧承煜。”
【客栈·局中局】
襄阳悦来客栈的偏厅,沈清如正对着地图皱眉。
她将“活碑”拓片铺在桌上,指尖点过那些名字:“柳先生、萧承煜、镇南侯世子……当年灭铁鞭门,是他们联手做的。可铁鞭门还有支暗脉,专司传递密信,掌门临终前,把这脉的信物交给了我师父。”
陆清弦倒了杯热茶:“信物在哪?”
“在我这里。”沈清如解开颈间红绳,坠子是枚半枚青铜虎符,“师父说,持此符可号令铁鞭门隐脉。他们在南境有三处据点,藏着当年灭门的全部证据。”
话音未落,窗外忽有瓦片轻响。
两人同时起身,陆清弦横剑护在沈清如身前。一道黑影从屋顶跃下,落地无声——竟是柳先生的贴身侍女,手中提着那盏白灯笼。
“陆少侠,沈姑娘。”侍女笑意不达眼底,“我家先生请二位去一趟‘听雨楼’,有要事相商。”
“不去。”沈清如攥紧虎符,“柳先生害我铁鞭门满门,我没兴趣听他扯谎。”
侍女脸色骤变,白灯笼猛地炸开,数十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射向二人!
陆清弦旋身将沈清如护在身后,寒江剑出鞘,剑气如虹,将银针尽数绞碎。侍女趁机掷出袖中软剑,直取沈清如咽喉!
沈清如侧身避开,反手抽出腰间短刃,与侍女缠斗一处。那侍女武功极高,招式狠辣,显是柳先生亲传。
陆清弦解决完外围潜入的黑衣人,转头看向战局——沈清如的短刃划破了侍女左肩,露出里面绣着梅花的里衣。
“铁鞭门死士的标记!”沈清如低喝一声,短刃挑开侍女面巾。那张脸,竟与冰窟里濒死的汉子有七分相似!
“你们……”侍女眼中闪过惊恐,“你们杀了大师兄……”
她突然咬舌自尽,血溅在虎符上。
沈清如捡起虎符,指尖沾了血,缓缓擦去上面的灰尘。虎符内侧,刻着一行小字:“见符如见掌门,铁鞭门隐脉听令。”
“原来她是铁鞭门暗脉的人。”陆清弦皱眉,“柳先生连自己人都杀?”
“不。”沈清如将虎符收进怀中,“她是来试探的。柳先生怕我们知道隐脉的存在,所以派死士来灭口。”
窗外传来马蹄声,似有大批人马逼近。
陆清弦拉起沈清如:“走!去铁鞭门隐脉据点,趁柳先生还没动手,把证据带回来!”
【夜路·同路人】
同一时间,京郊破庙外,赵峥骑着快马疾驰。
他怀里揣着陆清弦给的解药,还有从破庙泥像里取出的半张旧纸。雪已经停了,月光照在雪地上,像铺了层碎银。
前方官道旁,立着个卖热粥的草棚。赵峥勒住马,掀开帘子要了碗粥。粥棚里有个穿青布短打的汉子,正低头喝粥,抬头时,赵峥险些栽下马来——那是他师兄,三年前就该死在柳先生刀下的人!
“师兄?”赵峥声音发颤。
那汉子浑身剧震,粥碗“啪”地摔在地上。他盯着赵峥腰间的铁鞭门令牌,突然跪下来,泪如雨下:“小峥……我还以为你死了!”
原来,当年柳先生并未杀尽铁鞭门,只是散了余孽。师兄躲在京城,隐姓埋名做了杂役,只为有朝一日能替门中报仇。
“柳先生要我毒杀镇北王。”赵峥将毒粉包拍在桌上,“这是他的阴谋,我们不能再做棋子!”
师兄抹了把泪:“我早看出不对劲。柳先生说镇北王是灭门仇人,可镇北王当年明明派了人来救我们!”
两人正说着,草棚外传来马蹄声。
十几个黑衣人冲进来,为首的正是柳先生的侍女,手中提着染血的软剑:“好大的胆子,敢背叛先生!”
赵峥抄起板凳砸过去,师兄抽出藏在灶台下的柴刀,与黑衣人缠斗。赵峥边打边退,拽着师兄往外跑,却被侍女截住去路。
“小峥,跑!”师兄一把将他推开,自己迎向软剑。
“师兄!”
剑锋入肉的声音,混着雪夜的风,刺得赵峥耳膜生疼。他看见师兄倒在血泊里,手里还攥着半块烧焦的令牌——那是铁鞭门掌门的信物。
“杀……杀柳承煜……”师兄说完最后一个字,气绝身亡。
赵峥红着眼眶,从怀里摸出解药,撒在师兄伤口上。解药遇血即化,却终究晚了一步。
他抬起头,望着漫天鹅毛大雪,将师兄的尸体背在背上,一步步走向黑暗。
“柳先生,萧承煜……”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今日之仇,来日必报。”
雪还在下。
襄阳城的灯火,在三十里外明明灭灭。
陆清弦与沈清如策马奔行,身后是柳先生追杀的杀机;赵峥背着师兄的尸体,在官道上独行,怀中揣着铁鞭门最后的希望。
三条路,终将在某个血色黎明,交汇成一把刺向阴谋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