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委的日常工作,在孙连城任命引发的短暂涟漪后,似乎又恢复了某种既定的节奏。然而,水面之下的暗流,却从未停止涌动。
省委小会议室里,一次仅有沙瑞金、陆则川和钟翰林三人参加的非正式碰头会正在举行。议题,正是周明轩移交的那份关于赵立春关联线索的绝密摘要。
沙瑞金坐在主位,神色凝重。
他看向钟翰林,语气沉稳:“翰林同志,这份材料你也仔细看过了。情况复杂,牵涉甚广。中央巡视组虽然回去了,但后续的核查和可能的动作,还需要我们汉东这边,特别是政法系统,提供持续的支持与配合。你的意见如何?”
钟翰林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目光落在面前那份薄薄却重若千钧的文件上,沉吟片刻,方才缓缓开口:
“瑞金书记,则川同志,材料我反复研读了。证据链指向明确,性质严重,确实触目惊心。”他措辞极其谨慎,“作为汉东政法委书记,配合上级机关查清问题,是我的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不过,正因其牵涉层面高,影响大,我们在配合过程中,更需讲究策略,注重程序,确保每一步都经得起法律和历史的检验。”
“我的想法是,对外,保持常态,避免打草惊蛇;对内,成立一个精干、可靠的联络协调小组,由我直接负责,与京城方面保持单线、加密联系,确保信息流转安全高效,同时做好应急预案,防止任何可能的反扑对汉东稳定造成冲击。”
他的方案,四平八稳,既表明了配合态度,又强调了稳妥和程序,将可能的政治风险控制在最小范围,同时也牢牢将这条线的掌控权抓在了自己手中。
陆则川静静听着,心中对钟翰林的评价又清晰了一分。
此人绝非庸碌之辈,他深谙官场生存之道,懂得在关键时刻如何站位,更懂得如何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和掌控局面。
他的“稳妥”,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极高明的自保和揽权手段。
“翰林同志考虑得很周全。”沙瑞金点了点头,显然对钟翰林的态度和方案基本认可,“就按你说的办。联络小组的人选,一定要绝对可靠,宁缺毋滥。”
“明白。”钟翰林颔首。
三人又就一些细节交换了意见,会议在一种表面和谐、内里各怀思量的氛围中结束。钟翰林率先离开,会议室里只剩下沙瑞金和陆则川。
“则川,你怎么看?”沙瑞金揉了揉眉心,问道。
陆则川目光深邃:
“钟书记是聪明人。他接下了这个担子,但把缰绳抓在了自己手里。后续京城那边的压力和变数,他会是我们的一道屏障,也可能……是一道需要谨慎逾越的关卡。”
沙瑞金叹了口气:“是啊,与虎谋皮,需有缚虎之能。我们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稳住汉东,静待京华风云吧。”
……
与此同时,
萧月的“月华文创基金”办公室内,却是一片与省委肃杀氛围截然不同的景象。
助理将一份关于汉东音乐学院毕业汇演的详细资料,特别是舞蹈系诗婉宁的敦煌舞节目《梵境》的策划方案,放在了萧月的办公桌上。
“萧总,按照您的吩咐,我们重点了解了这个项目。诗婉宁同学专业能力非常突出,是这个节目当仁不让的A角。只是……经费确实是个大问题,舞美、服装、宣传都捉襟见肘。”助理汇报道。
萧月翻阅着资料,里面还有几张诗婉宁练舞时的抓拍照片。女孩在练功房里挥汗如雨,眼神专注而坚定,与那晚在酒吧惊惶无助的模样判若两人。
“《梵境》……名字不错。”萧月放下资料,做出了决定,
“以基金的名义,对这个项目进行定向赞助,覆盖其全部经费缺口。但有两个条件:第一,对外宣传淡化赞助方,重点突出作品和演员本身;第二,确保诗婉宁的A角位置,支持她心无旁骛地完成创作和表演。”
助理有些惊讶,因为这笔赞助的金额对于单个学生毕业作品来说,堪称巨额,而且条件如此“无私”。
但她没有多问,立刻应道:“好的,萧总,我马上就去办。”
萧月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她这么做,并非完全出于同情。
她看到了诗婉宁身上的艺术潜力,看到了敦煌文化这个Ip的价值,更看到了“月华基金”支持纯粹艺术、培养新生力量的社会意义和品牌价值。
这既是“顺势而为”,也是“润物无声”。乾哲霄的话语,如同种子,已在她心中生根发芽,悄然改变着她行事的方式。
她不知道,这笔看似普通的赞助,如同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虽然轻巧,却已在汉东某个特定的圈层里,漾开了微澜。
那个在“云顶”吃了瘪的王少,并未完全死心,一直在暗中打听诗婉宁和那个带走她的“厉害女人”的消息。
当他得知诗婉宁的毕业汇演突然获得神秘巨额赞助,并且赞助方似乎与近期风头正劲的“月华基金”有关时,一股混合着嫉妒、怨恨与某种扭曲欲望的情绪,在他心中滋生。
他不敢直接招惹萧月,却将目标再次对准了看似柔弱可欺的诗婉宁。
“哼,攀上高枝了是吧?毕业汇演?A角?”王少看着手下人汇报来的信息,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我倒要看看,你这支舞,还跳不跳得成!”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低声吩咐了几句。
汉东的白天,阳光普照,各项工作按部就班;汉东的夜晚,霓虹闪烁,却也藏着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
善意在悄然播撒,恶意也在暗室中悄然滋长。光影交织,构成了这座城市复杂而真实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