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轩值房的烛火，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摇曳得格外剧烈。陈望将那份关于景和二年工部物资异常的记录，以及冯远的名字，放在了周明轩面前。
“大人，”陈望的声音因连日的缺觉而沙哑，眼神却亮得灼人，“查‘德裕丰’和齐王府，意外牵出了这条旧线。时间久远，但数额不小，涉及工部、兵部、户部三个衙门。冯远当时在工部，是关键经手人之一。”
周明轩拿起那张薄纸，目光扫过上面简练的记录，指关节在“冯远”二字上重重按了一下，留下一个清晰的印子。“冯远……”他缓缓重复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死得真是时候。”
他抬起眼，看向陈望：“你觉得，这是巧合？”
陈望摇头：“安远侯案发，冯远‘自尽’，看似是为了掩盖与安远侯的勾连。但若他同时还牵扯到更早、更深的旧案，那他的死，或许是为了封住更多的口。”
“一石二鸟。”周明轩的声音低沉下去，“或者，我们之前盯着的安远侯，本身也只是一层外壳。”他站起身，在狭小的值房内踱了两步，烛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投在满是卷宗的墙壁上，“景和二年……那时齐王在做什么？”
陈望立刻答道：“彼时齐王殿下以‘体弱’为由，远离朝堂，多在京郊别院‘静养’。但其门下宾客，与工部、将作监的一些官员，往来并未断绝。”
“静养……”周明轩嘴角泛起一丝冷峭的弧度，“好一个静养。”他停下脚步，面对陈望，“这条线，不能放。安远侯、‘德裕丰’、史琨、齐王，还有这陈年的工部旧案……看似散落各处的碎片，背后或许都连着同一张网。”
他走回桌案后，提笔飞快地写下一份手令，盖上自己的印章。“拿着这个，去宗人府档房，调阅景和元年至景和三年，所有与齐王府相关的赏赐记录、用度开支，尤其是涉及工程营造、器物采买的部分，仔细核对。再去一次户部，不要惊动旁人，只查冯远在工部任职期间，经手的所有大型物料采买、款项拨付，重点核对与兵部、边镇之间的对接账目，找出所有对不上的地方。”
陈望接过手令，那薄薄的纸张此刻重若千钧。他知道，调查的范围正在急剧扩大，指向的目标也越发骇人。
“动作要更轻，更小心。”周明轩叮嘱，语气凝重如铁，“我们触碰到的，可能比预想的更深。齐王不是安远侯，他在朝在野，根基都非比寻常。一旦他察觉，反扑会比史琨、比‘德裕丰’凶猛十倍。”
“属下明白。”陈望将手令仔细收好，“会像影子一样查。”
周明轩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在那张记录着异常物资的纸上。“把这些蛛丝马迹，都给我串起来。我要知道，这张网到底有多大，网住了多少人，又到底想干什么。”
陈望躬身一礼，转身融入值房外的黑暗中。档案库的方向，还有堆积如山的卷宗在等待着他。他需要从那些泛黄的纸页和模糊的墨迹里，找出能将过去与现在、将那些看似不相干的人和事串联起来的，最关键的蛛丝马迹。
天边，隐约透出一丝极淡的灰白。周明轩吹熄了摇曳的烛火，值房内陷入一片黎明前的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