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督军署会议室内,将星云集,烟雾缭绕。三省的最高军事长官们尚未正式入席,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笑风生,气氛轻松热烈。
声若洪钟的汤玉麟,腆着肚子,走到年轻的张学良身边,用他的粗豪嗓门调笑道:“小六子,行啊你!一个卫队旅,愣是让你给吃出了两个胖子!一个三八旅,一个四六旅!这胃口,可比你爹当年还壮实啊!哈哈哈!”
被点名的张学良脸上带着难掩自得的微笑,并未多言,只是轻轻摆了摆手。
旁边的吴俊升咧着大嘴接话:“这是好事!兵强马壮才是硬道理!我看六子干得不赖!”
孙烈臣笑着打趣:“两个胖子?玉麟兄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那不就成了段祺瑞了嘛?合肥!哈哈!”
“哈哈哈哈哈……”他这个比喻引得满堂哄笑,气氛更加活跃。
张作相拿着他的宝贝烟斗,慢悠悠地插话,语气也带着几分调侃:“哎!老段啊,如今可是肥不起来喽!上回我去天津特意瞅了瞅他,好家伙,现在是彻底吃斋念佛啦!”
汤玉麟好奇地凑近:“是吗?他老段也当起和尚来啦?”
张作相单手搭在椅子靠背上,吐出一口烟圈,绘声绘色地说道:“可不嘛!每天焚香诵经,那是雷打不动。还听说,他家里只养母鸡,不养公鸡,你猜为啥?”他故意卖个关子,见众人都看过来,才笑道:“人家说啊,那母鸡下的蛋,那是‘素蛋’!不杀生!你们说这多讲究……”
众人正要再笑,门口卫兵一声高亢的通报打断了现场的喧闹:
“大帅到——!”
如同按下了静音键,会议室内的谈笑声戛然而止。所有军官,无论职位高低,瞬间收敛笑容,迅速而有序地回到各自的位置前,挺身肃立。
张作霖穿着一身笔挺的上将军服,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他走到主位,随意地摆了摆手:“都坐吧。”
“哗——”一阵整齐的落座声。
众人都已坐下,唯独张作霖还站着。他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儿子身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会议室:“张旅长。”
张学良立刻应声起立,身姿挺拔:“到!”
张作霖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不再有刚才门外的随意:“阵亡将士的灵柩,现停放在何处?”
张学良声音洪亮,回答干脆:“回总司令!卫队旅此次剿匪,阵亡六十七名官兵,遗骨现已全部迎回,临时停放在奉天东塔,以待公祭!”
张作霖继续追问,表情严肃:“那公祭仪式,定在何日啊?”
必要的场面功夫还是要做的,此刻,全场已然没有了刚才那种哗然的轻松状态,变得一片肃穆。
张学良:“回总司令!公署秘书厅尚未作出具体安排。”
张作霖闻言,语气更加沉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那我现在就安排了吧!明天就是黄道吉日,宜祭祀,就定在明天吧!让我奉天军民,都来送送这些为保境安民流尽热血的忠勇之士!”
全场军官齐声应和,声震屋瓦:“是!”
老张这才挥手示意儿子坐下。张学良依言落座,腰板依旧挺得笔直。
张作霖环视全场,调整了一下语气,说道:“今儿个呀,咱们奉、吉、黑三省的最高军事主官,算是凑齐了。聚在这里,首要一件事,就是听一听咱们的卫队旅旅长,给大家详细报告一下,这次两省剿匪的经过!”他话锋一转,带上了几分家常里短的语气,仿佛在拉家常:
“说句老实话啊,当时呢,让这个六子,接任卫队旅旅长这个职务的时候吧,”他指了指张学良,“我这心里头啊,还真替他捏着把汗!为啥呢?这个卫队旅啊!跟着我久了,安逸惯了!平常干的活儿,也就是清清场子,开开道,跟在我这老家伙屁股后头放放哨!说句不客气的,那就是怠惰之兵,久安闲逸之将!我就琢磨,这样的队伍,拉出去,能打得过那些个呼啸山林、刀头舔血的老胡子把式吗?”
他突然猛地提高声调,脸上露出夸张的意外和赞许表情,用力一拍桌子:
“结果是大出我所料啊!不仅打了!还打得不错!打出了咱奉军的威风!”
“哈哈——!”底下的军官们非常配合地发出一阵心领神会的笑声和赞叹声,气氛瞬间又活络起来。
张作霖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趁热打铁:“所以啊,眼下咱们奉军,又要新编七个混成旅!这兵,怎么个整肃法?怎么个带兵法?我们就是要让咱们张旅长,给大家好好地传传经,送送宝!哎!都听听,他们卫队旅,是下了啥样的功夫,才练出这样的战斗力!张旅长!”
张学良再次应声起立,立正站好:“到!”
“你就别拘着了,开始给大家详细汇报汇报吧!”张作霖大手一挥。
“是!”张学良朗声应道。
“好!好!……”台下立刻响起一片热烈的、捧场式的掌声和叫好声。
这偌大的会议室,此刻活脱脱就像一个精心布置的戏台子。台上,张氏父子一唱一和,一个铺垫褒奖,一个谦逊领命;台下,诸位“观众”心知肚明,恰到好处地鼓掌喝彩。君是君,臣是臣,父是父,子是子,各自扮演着各自在这场权力格局中应有的角色,表面上看,当真是好一派父慈子孝、上下同欲的和谐气象,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