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拥,温香软玉在怀,谷瑞玉激动得身体微微发颤,将脸庞深深埋进张学良的颈窝,仿佛要汲取他全部的气息。然而,此时的张学良,脸上却早已没有了当初在吉林时的激情与热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无奈与隐隐的厌倦。他僵硬得不似情人间的缠绵,倒更像是一种被动承受的礼貌。
张学良抬手,有些敷衍地拍了拍谷瑞玉的后背,语气里带着些许应付:“哎呀……你说说你呀,让你别来别来,你非要来!留在吉林,接着唱你的戏,安安稳稳的,不好么?”
谷瑞玉抬起头,一双美眸含着无限情意和委屈,望着他:“你让我还怎么接着唱啊?成天这脑子里,都只给你一个人给塞得满满的,唱什么都是荒腔走板,魂不守舍了。”她的话语自然是如着戏曲台词般夸张,却也试图唤醒眼前这个男人曾经的热情。而张学良此刻却是不行……
“呵呵呵呵……”张学良干笑了几声,那笑声里没有多少愉悦,他轻叹道:“哎呀,可你这一到奉天来,我就像被拴住了脚,什么都干不了啦!”
谷瑞玉一听这话,俏脸立刻垮了下来,松开拥抱,委屈巴巴地扯着张学良的衣袖:“那……那你就干脆收我做你的如夫人吧!名正言顺的,我也好堂堂正正地跟着你!”这正是她千里迢迢追来的最终目的,她不愿只做个露水的姻缘。
张学良却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起身走开,自顾自地脱下军装外套,语气带着现实的沉重:“这里不是佳木斯,不是长春,这里是奉天呐!”他强调着“奉天”二字,其中的压力不言而喻。他有些疲惫地仰面躺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这奉天非比佳木斯或长春,众目睽睽,容不得他肆意妄为。
谷瑞玉却不依不饶,也随之跟到床边,低语道:“你我……皆是因情生梦,因梦成戏……”她说着微微支起身子,捏起兰花指,眼眸流转,带着七分痴情三分戏谑,轻声唱了起来:
“恰好似……前世的冤家今生见,只盼着……连理共枝花并蒂~”
她唱得婉转缠绵,眼神勾魂摄魄,刻意挑逗。直唱得张学良被她这痴缠的姿态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呀!”那一刻,仿佛又回到了最初被她这种不同于府中女眷的大胆和风情所吸引的时候。
谷瑞玉见机,立刻顺势假意嗔怪,倒在他怀里,用粉拳轻轻拍打他的胸膛,声音又酥又媚:“你坏!你坏你坏嘛……就知道欺负我……”那一瞬间,在这个女人主动营造的、充满崇拜与依赖的氛围里,张学良似乎又找回了那种江山美人在握、无所不能的男性豪情与虚荣心里。
然而,当真当谷瑞玉再次心满意足地依偎在他怀里,脸颊贴着他胸膛时,张学良脸上的笑意却迅速冷却、消散了。激情退去,现实的阴影重新笼罩下来。他幽幽地说:“你刚才唱的时候啊……我满脑子晃悠的,都是我那爹那张脸……”声音压抑。
谷瑞玉几乎和他脸贴着脸,呼吸可闻,她看着他的眼睛,一语道破:“我早看出来了!汉卿,你……是拿我,在报复你爹!”
张学良下意识地否认:“唔……我爹,还有我家凤至……他们好像,已经知道我们的事儿了。”
“真得?!”谷瑞玉闻言,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眼中闪过一丝异彩,更是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张学良,那眼神像极了发现猎物、蓄势待发的母猫,红唇微启,随时都可能吻上去。可这一次,张学良的回应却是左右闪避,不愿承接那炽热的朱唇。
“他们也不挑破。但是话里话外,都透着那股子意思。让你……让你浑身不自在,还没法申辩。”张学良语气烦躁。
谷瑞玉却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无畏和执着,说道:“有什么可申辩的?我又没觉着我哪做错了!”她眼神迷离,开始回忆,声音带着一种自我感动的叙事感:“那一晚,是你来找我的!一个这么英俊的男人,穿着一身军装,可那一双眼睛啊,又犹豫,又惆怅……你看着他时,就感觉他那满心的忧郁要拼命地往你眼眶里爬进来!”
她轻轻抚摸着张学良的脸颊,继续道:“就好像……他是在一条逃亡的路上奔波,无路可走了,撞进了我的门。现在想想,我悔不该收留你的……你的忧郁,你的惆怅,全留在我这儿了。我……我医好了你,却伤了我自己!现在,轮到我,奔波在这条逃亡的路上了……”她将自己置于一个为爱牺牲的悲情角色里。
张学良听着她这番既是表白又是控诉的文艺言语,心中不禁也生出几分复杂的心疼与怜惜。他伸手,温柔地抚摸着这个多情又执拗女人的秀发,鼻尖萦绕着她发间独特的香气。
这个女人的不简单之处就在于,她绝非那种俗不可耐、只知索取的风尘女郎。她有着梨园熏陶出的修养和学识,懂得营造氛围,更懂得如何拨动男人的心弦。最难能可贵的是,她能带给张学良一种他在帅府的女人堆里、甚至在温婉的于凤至身上都找不到的感觉——那种被爱人毫无保留地欣赏、崇拜,甚至是“拯救”的感觉,那种仿佛回到青春年少、被热烈追求者表白的眩晕感。
这恰恰是身处权力漩涡、背负重重压力的张学良,内心深处一份隐秘的渴望与慰藉。然而,这份慰藉所带来的麻烦,却也正在将他拖入另一个泥潭。房间里的光线渐渐昏暗,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暧昧而沉重的暮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