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节的晨光透过纱窗，在暖宝的小书桌上洒下一片金斑。他趴在桌上，鼻尖抵着张缺了角的拼图，睫毛在脸上投下小扇子似的影子：“妈妈，这块星星去哪儿了？”
叶知秋正帮他整理书包，闻言蹲下来。拼图盒上印着“宇宙星空”，是陆野去年儿童节买的——那时暖宝刚满四岁，拽着他衣角说：“爸爸，我要星星！”陆野蹲在玩具店门口，认真挑了半小时：“要选最大的盒子，这样能拼到月亮上。”
“在这儿。”叶知秋从书架最上层摸出个铁盒，盒底躺着几片碎拼图，边缘沾着淡蓝色的颜料——是暖宝上周玩水彩时蹭上的。她把碎片摊在桌上，其中一片月牙形的，恰好能严丝合缝嵌进暖宝面前的空缺里。
“妈妈快看！”暖宝拍着小手，“星星回家了！”
拼图逐渐完整。暖宝捧着完成一半的拼图，踮脚举到叶知秋面前：“妈妈，爸爸说这是‘我们的星空’，要拼到能看见银河的那天。”他的手指划过拼图上歪歪扭扭的星轨——那是陆野教他画的，每颗星星都点了金粉，在晨光里闪着碎钻似的光。
“阿野，”叶知秋轻声唤。
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陆沉舟拎着个大纸箱进来，额角沾着汗，手里还攥着卷透明胶带：“小宝的‘六一礼物’，你爸去年网购的，说‘等今年儿童节，和小宝一起拼完’。”
暖宝立刻扑过去抱住纸箱：“爷爷！是爸爸的快递！”
纸箱打开时，飘出淡淡松木香——是陆野亲手做的木盒，盒盖刻着歪歪扭扭的“小宝的星空”，笔画里还带着没擦净的铅笔印。盒底整整齐齐放着二十四片备用拼图，每片都用塑封膜包着，边角用胶带仔细粘过。
“你爸去年冬天整理仓库，翻出这盒没拆封的拼图。”陆沉舟摸了摸盒盖的刻痕，“他说‘小宝今年四岁，明年五岁，后年六岁，总能拼完’。”
暖宝已经蹲在地上，把新拼图和旧拼图摊成一地。他拿起一片天蓝色的，歪着脑袋比量：“爷爷，这片应该拼在月亮旁边！”
“对。”陆沉舟蹲下来帮他，“你爸说，月亮旁边要留块空地，放咱们的‘家庭星’。”
叶知秋望着他们祖孙俩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年前的儿童节。那时陆野还在医院，却坚持要和暖宝视频：“小宝，爸爸给你买了星星拼图，等你病好了，咱们一起拼到第一百颗星，就许个愿——要秋姐每天都能笑，要小宝永远健康。”
暖宝当时举着玩具熊喊：“爸爸，我等你回来拼星星！”可陆野没能等到那一天，却在生命的最后三个月，每天让护工推着轮椅去医院楼下的小花园，对着窗外的天空说：“小宝今天又拼了几颗？有没有拼到我说的那片猎户座？”
“妈妈，”暖宝突然拽她的衣角，“这块黑色的拼图，爸爸说要贴在最边上！”
叶知秋接过拼图。那是片深紫色的，边缘有细密的银粉，像撒了把星星的碎片。她记得陆野说过：“宇宙不是只有亮的星星，还有暗的物质，看不见，可它让整个星空更结实。”
“阿野，”她轻声说，“暖宝记住了。”
拼图进行到一半时，暖宝突然停住。他捏着片淡粉色的拼图，眼眶慢慢红了：“妈妈，这块星星没有金粉……”
叶知秋的心尖一紧。那是盒底最后一片，边缘有些毛糙，像是被人反复摸过。陆沉舟凑近看了看，突然起身进了书房。再出来时，他手里捧着个旧铁盒，盒里躺着半瓶金粉——是陆野去年用来给拼图点星的，瓶身还贴着便利贴：“给小宝的星星加点光，别让他嫌爸爸手笨。”
“你爸走前一周，还在练点金粉。”陆沉舟拧开瓶盖，“他说‘小宝的眼睛最尖，要是星星没亮，他会伤心的’。”
暖宝接过金粉瓶，用小手指蘸了点，轻轻点在粉色拼图上。金粉簌簌落下，在晨光里闪着细弱的光，像极了陆野从前捏着金粉笔，教他画星星时的模样。
“爸爸，”暖宝对着拼图轻声说，“我把星星点亮了，你看到了吗？”
风掀起窗纱，吹得拼图微微晃动。叶知秋望着那片渐渐亮起来的粉色星星，突然想起陆野临终前说的话：“秋姐，我没给你留什么大礼物，只有这盒拼图，等小宝拼完，他就知道——爸爸的爱，藏在每一片星星里。”
“阿野，”她轻声唤，“他知道了。”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客厅。暖宝趴在地毯上，把最后一片拼图按进位置。当他把最后一颗“家庭星”点上金粉时，整幅拼图突然在光下流转——深蓝的夜幕、银白的星轨、暖黄的月亮，还有那片特别点缀的粉色星星，像撒了把碎钻的银河，静静铺在他们面前。
“妈妈！爷爷！”暖宝举着拼图跑过来，“你们看！我们的星空！”
叶知秋接过拼图，指尖触到边缘的毛边——那是陆野亲手裁的，用的是旧杂志的硬纸板，他说“这样拼图更有质感”。陆沉舟站在她身边，目光落在拼图角落的小字上：“拼完这页，要和爸爸妈妈一起看星星。”
“阿野，”陆沉舟的声音有些发哑，“小宝做到了。”
傍晚，三人搬着折叠椅去小区楼顶看星星。暖宝抱着拼图盒，坐在中间，左边是叶知秋，右边是陆沉舟。夜风掀起他的衣角，拼图盒在他腿上轻轻晃，发出细碎的声响。
“爸爸，”暖宝指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那是我们的星星吗？”
“是。”叶知秋摸了摸他的头，“是你和爸爸一起拼的星星。”
陆沉舟指着猎户座：“你爸说，那七颗星像他的小提琴，等你长大，他教你拉《小星星》。”
暖宝歪着脑袋：“可是爸爸不会拉小提琴……”
“他会。”叶知秋轻声说，“他在梦里拉过，我听过。”
暖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举起拼图盒：“爷爷，妈妈，我们把拼图留在楼顶吧？这样爸爸的星星，就能一直和我们一起看天啦！”
“好。”陆沉舟帮他把拼图固定在长椅上，用透明胶带粘好边角。暖宝踮着脚，把最后一片星星按在夜空背景上，金粉在月光下闪着微光。
回家的路上，暖宝抱着空拼图盒，哼着走调的《小星星》。叶知秋牵着他的手，陆沉舟提着保温桶——里面是陆野生前最爱的绿豆汤，冰了半日，喝起来清甜爽口。
“妈妈，”暖宝突然拽她的衣角，“爸爸是不是变成星星了？”
“是呀。”叶知秋低头看他，“他变成了天上的星星，变成了拼图里的星星，变成了你每声‘爸爸’里的想念。”
“那我每天都要看星星。”暖宝仰起脸，“这样就能和爸爸说话了。”
“对。”陆沉舟摸了摸他的头，“爸爸在天上，也会每天看我们。”
夜色渐深时，暖宝蜷在叶知秋怀里睡着了。他的小手里攥着片从拼图上抠下来的星星，金粉还沾在指缝里。陆沉舟替他盖好薄毯，转头时看见楼顶的长椅上，拼图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像一块缀满星星的幕布，轻轻盖住了人间所有的思念。
“秋姐，”陆沉舟轻声说，“阿野的礼物，小宝收到了。”
“嗯。”叶知秋望着暖宝的睡颜，“他说，星星很亮，像爸爸的爱。”
风掀起叶知秋的发梢，远处传来夜市的喧闹，近处飘来栀子花的香气。她知道，有些爱从未离开——它藏在拼图的每一道缝隙里，藏在星星的每一丝光里，藏在暖宝每一句“爸爸说”里，藏在陆沉舟每一次温柔的注视里，藏在岁月的长河里，轻轻流淌，永不褪色。
就像陆野说的：“秋姐，我们要活成彼此的星星。”
而现在，夜幕低垂，他们的星空，正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