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的铁皮屋顶被海风刮得哐当响，像谁在暗处敲着破锣。几盏临时拉起来的应急照明灯悬在钢架上，电线晃得厉害，把地上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混着满地的机油和灰尘，踩上去黏糊糊的，沾得林小满的作训裤腿都重了几分。
空气中还飘着防身喷雾的辛辣味，没完全散去，呛得她嗓子有点痒。她靠在一根生锈的钢管上，手里还攥着那个藏了一路的录音笔——刚才王副队长的自白全在里面，从他被“墨鱼”胁迫控制家人，到他帮着转移军用原料，每一句都清晰得像刚说出口。指尖按在录音笔的开关上，有点发烫，大概是刚才在口袋里捂得太久，也可能是她的手还没从紧张里缓过来。
“林参谋，你没事吧？刚才看你被按在箱子上，可把我们吓坏了。”督查组的小吴跑过来，手里拿着瓶矿泉水，递过来时还冒着点凉气，“沈队刚才一直在暗处盯着，就怕你出事，信号弹都攥出汗了。”
林小满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才觉得刚才绷得发紧的神经松了点。她朝仓库东侧的阴影里看了一眼——刚才沈严就是在那儿待着的，那里还留着个浅浅的脚印，旁边有个空的弹壳，是他刚才为了引开黑衣人打空的。
“我没事，”她摇摇头，声音还有点哑，“王副队长呢？没反抗吧？”
“反抗了几下，被我们按住了，现在押在外面的警车上，李组长正让人看住他。”小吴说着，指了指仓库门口，“刚才清点现场，一共抓了七个黑衣人，全是‘墨鱼’的人，身上都有军用匕首，跟上次袭击停尸房的是一伙的。”
林小满点点头，心里却没觉得轻松。刚才王副队长说“我只是个棋子”，那背后的人，那个还没露面的“墨鱼”头目，才是真正的麻烦。她想起刚才在仓库里，王副队长提到“默哥不会放过你们”，那个“默哥”，会不会就是父亲日记里被划掉的“默儿”？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很轻，但很稳，是沈严的脚步声——她太熟悉了，在造船厂的地下实验室、在停尸房的通风管里，每次他靠近，都是这个节奏，带着点沉稳，又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林小满转过身，就看见沈严从阴影里走出来。他左手下意识地扶着左肩，深色的作训服上，靠近肩胛骨的位置，又洇出了一小块深色的痕迹——是上次在停尸房裂了的旧伤，刚才为了冲进来，估计又扯到了。他的脸上沾了点灰尘，额角还有道浅浅的划痕，应该是刚才在暗处被铁丝划到的，但眼神却很亮，比头顶晃悠的应急灯还亮，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怎么样？”他走到她面前，距离不过两步，声音比平时低一点，带着点沙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刚才王副队长推你的时候，我还以为……”
他没说完，但林小满知道他没说出口的是什么——是怕她受伤，怕她像上次在天台那样，差点被黑衣人抓走。她想起刚才在仓库里，王副队长把她按在木箱上，喊着“把录音笔交出来”的时候，她其实有点慌，但想到沈严在暗处等着，又突然镇定下来。好像只要知道他在，就没那么怕了。
“我没事，”林小满把录音笔递给他，“你要的证据，都在里面。王副队长承认了帮‘墨鱼’转移军用原料，还提到了一个‘默哥’，说是他的上头。”
沈严接过录音笔，没立刻放进兜里，而是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有点发白。他看了一眼录音笔，又抬头看她，眼神里的紧绷好像突然松了下来，却又多了点没藏好的后怕：“没受伤就好。刚才信号弹晚了几秒，我还以为……”
“以为我撑不住了？”林小满笑了笑，故意调侃他，想让气氛轻松点，“你忘了，我可是能用Excel破解门禁的人，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
沈严也笑了，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不像平时办案时那么冷硬，反而有点软。他往前走了一步，离她更近了，仓库里的风从后门灌进来，吹得他的衣角扫过她的手背，带着点凉意，却又让她觉得有点烫。
“合作愉快，林参谋。”他说，声音很轻，像是怕被风吹走。
林小满刚要开口说“你也一样，沈队”，手腕突然被他抓住了。他的手心很热，比刚才的矿泉水瓶烫多了，攥得有点紧，却又没让她觉得疼。下一秒，他就把她揽进了怀里。
这个拥抱来得太突然，林小满甚至没反应过来，脸颊就贴在了他的胸口。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很稳，却又比平时快一点，像在打鼓。他的右手轻轻扣在她的背上，左手还扶着左肩，没敢太用力，怕扯到伤口。
“别再让我这么担心了。”他的嘴唇贴在她的耳边，声音低得像耳语，带着点沙哑，还有点没藏好的委屈，“从停尸房到今天，每次你有危险，我都怕来不及。”
林小满的鼻子突然有点酸。她想起在零下二十度的停尸房里，他脱了外套裹着她，皮肤贴着皮肤的温度；想起在医院里，他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时，笔尖发抖的样子；想起刚才在仓库外，他攥着信号弹，等她的暗号时的焦急。原来他一直都在担心，只是平时不说，都藏在那些看似冷硬的动作里。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抬手，抱住了他的腰。他的腰上还系着战术腰带，上面挂着枪套和对讲机，硌得她手心有点疼，却又觉得很安心。就像每次他挡在她前面的时候，那种被保护的感觉，比任何数据模型都让她觉得踏实。
“我知道了。”她轻声说，把脸埋得更深一点，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是消毒水的味道，混着点海风的咸，还有他口袋里薄荷糖的清凉味，“下次我会小心，不让你担心。”
沈严的手紧了紧，好像要把她揉进怀里。仓库里的应急灯还在晃，队员们清理现场的声音、远处警车的鸣笛声，都好像被隔绝在了外面，只剩下他的心跳，和他耳边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松开她，却没完全放开，还握着她的手腕。他低头看着她，眼神里的紧张少了点，多了点温柔：“刚才李组长说，王副队长身上有个东西，可能跟‘墨鱼’的头目有关，一起去看看？”
林小满点点头，跟着他往仓库门口走。路过被押着的王副队长时，她看了一眼——他被反铐在警车的车门上，头低着，头发乱得遮住了脸，看不清表情，但手腕上的袖口卷起来，能看到一个淡淡的纹身，像是个“默”字，被烟头烫过，有点模糊。
“就是这个。”李组长拿着一个密封袋走过来，里面装着个银色的吊坠，很小，上面刻着个“默”字，边缘有点磨损，像是戴了很多年，“从王副队长的脖子上搜出来的，他刚才一直想把这个吞下去，被我们拦住了。”
沈严接过密封袋，对着灯光看了看。那个“默”字刻得很深，笔画很凌厉，像是用刀刻的。“‘默’？”他皱了皱眉，看向林小满，“你父亲的日记里，有没有提到过这个字？”
林小满心里一动，想起父亲日记里被划掉的那行“致默儿”，还有上次在造船厂涂鸦里的“J-719”，突然觉得这些线索像串珠子，慢慢要串起来了。“我不确定，”她摇摇头，“回去我再翻翻日记，可能有线索。”
“另外，”李组长又拿出一个账本，是从一个黑衣人身上搜出来的，封面已经破了，里面记着很多数字和地址，“这个账本里提到了‘军用化工厂’和‘金库’，跟之前我们查到的线索能对上，看来‘墨鱼’的核心据点，应该就在化工厂的地下金库。”
沈严点点头，把账本递给林小满：“你先拿着，回去跟技术科的人一起分析，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据点的地址。”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今天太晚了，你回去先休息，明天再弄，别熬太晚。”
林小满接过账本，指尖碰到他的手，有点凉。她看了一眼他的左肩，那片深色的痕迹又大了点：“你的肩伤，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刚才又渗血了。”
“没事，”沈严摆摆手，把左手放下来，藏到身后，“回去换个绷带就行，老伤了，习惯了。”
林小满还想说什么，就听见小吴跑过来，脸色有点慌：“沈队，李组长！刚才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一个黑衣人！就是刚才守在仓库后门的那个，带着黑色面罩，手里有把军用匕首的，现在人不见了！”
沈严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刚才的温柔一下子没了，眼神冷得像冰：“去后门看看，有没有痕迹！周边的监控调出来，重点查沿海的小路，他肯定跑不远！”
“是！”小吴立刻跑开，手里的对讲机里传来队员的回应，有点嘈杂，隐约能听到“没找到痕迹”“好像往码头方向跑了”。
李组长也皱了皱眉：“看来‘墨鱼’的人没那么容易解决，还有漏网之鱼。这个黑衣人跑了，肯定会给‘墨鱼’报信，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得更小心。”
沈严没说话，只是走到仓库后门，往外面看了一眼。夜色很浓，码头的方向只有几盏航标灯在闪，海风刮得更猛了，把地上的灰尘吹得卷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着他们。
林小满走到他身边，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紧绷。“别担心，”她轻声说，“我们已经抓住了王副队长，还有录音笔和账本，就算他跑了，也翻不了天。”
沈严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的冷意少了点，多了点复杂：“我怕的是，他跑回去报信，‘墨鱼’会对我们身边的人动手。你……”他顿了顿，没说下去，但林小满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怕“墨鱼”会对她动手，就像上次袭击停尸房那样。
“我会小心的，”林小满握紧手里的账本，“我身边还有小李他们，而且我会跟技术科的人一起办公，不会单独行动。”
沈严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给她——是个薄荷糖，还是他常吃的那个牌子，橘子味的。“拿着，”他说，“刚才看你一直没喝水，嘴里应该没味。”
林小满接过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橘子味的甜意散开，压下了刚才防身喷雾的辛辣味。她看着沈严，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哪怕知道还有漏网之鱼，还有“墨鱼”的威胁，也没那么怕了。
就在这时，另一个队员拿着个黑色的小东西跑过来，是个加密通讯器，屏幕还亮着，上面显示“正在发送信号”，已经被关掉了。“沈队，在仓库角落的木箱后面发现的，应该是那个跑掉的黑衣人留下的，刚才还在发信号，不知道发出去没有。”
沈严接过通讯器，按了几下，没反应，应该是被加密了。“交给技术科，”他递给队员，“让他们尽快破解，看看他刚才发了什么信号，发给谁。”
队员刚跑开，林小满就感觉到沈严的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口袋，是刚才她放录音笔的地方。“录音笔我已经交给李组长了，”他说，“作为审讯王副队长的关键证据，明天审讯的时候，你不用去，我去就行。”
“为什么？”林小满有点奇怪，“我也想听听王副队长怎么说，说不定能找到更多关于‘默’的线索。”
“没什么，”沈严避开她的眼神，看向远处的航标灯，“审讯室的气氛太压抑，你去了容易不舒服。而且技术科那边还需要你分析账本，更重要。”
林小满知道他是担心她，怕她听到王副队长说更多关于父亲的事，会情绪失控。她没拆穿，只是点了点头：“好，那我明天跟技术科的人一起分析账本，有线索我立刻告诉你。”
沈严转过头，笑了笑，这次的笑比刚才轻松了点：“嗯，好。”
仓库的应急灯突然闪了一下，灭了一盏。剩下的两盏灯更暗了，把地上的影子拉得更长。林小满跟着沈严往外面走，手里攥着那颗没吃完的薄荷糖，口袋里揣着账本，心里却在想那个跑掉的黑衣人，还有那个刻着“默”字的吊坠。
走到警车旁边，李组长正在跟队员交代事情，看到他们过来，挥了挥手：“沈严同志，林参谋，这里交给我们就行，你们先回去休息，明天早上局里开会，再详细说。”
沈严点点头，打开一辆警车的车门，对林小满说：“我送你回去。”
林小满没拒绝，坐进副驾。沈严发动车子的时候，她无意间碰到了他的口袋，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像是一张纸。她刚想问问是什么，就看到沈严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眼神有点凝重，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又没说。
车子开上沿海的公路，海风从车窗缝里灌进来，吹得她头发乱了。沈严打开了收音机，里面在播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提醒渔民别出海。林小满看着窗外的大海，黑漆漆的，只有航标灯的光在闪，像一双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们。
她突然想起刚才在仓库里，王副队长被押走时，看她的眼神——不是愤怒，也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诡异的笑，好像在说“你们赢不了”。还有那个跑掉的黑衣人，他留下的通讯器，到底发了什么信号？
“在想什么？”沈严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没什么，”林小满摇摇头，看向他，“就是在想，那个跑掉的黑衣人，会不会再回来。”
沈严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眼神沉了沉：“他不会回来，但‘墨鱼’的人，肯定还会有动作。我们接下来，得更小心。”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明天我让小李跟着你，不管你去哪里，都让他跟着，别单独行动。”
林小满点点头，没反对。她知道，这不是不信任，是他的保护。就像上次在医院天台，他把她护在空调外机后面，像一座山，挡在她前面。
车子快到林小满家楼下时，沈严突然停下车，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纸，递给她。是一张地图，画得很简单，上面标着一个地址——“城郊军用化工厂，地下三层”，旁边还有个小小的船锚涂鸦，是他每次留纸条都会画的。
“这个地址，是从刚才那个账本里找到的，”他说，“应该就是‘墨鱼’的地下金库，明天你跟技术科的人一起分析，看看能不能找到金库的入口。”
林小满接过地图，指尖碰到他的手，有点凉。她看着那个船锚涂鸦，突然想起第一次在造船厂，他给她留的纸条，也是这个涂鸦。好像每次有危险，他都会用这个涂鸦给她留线索，像个约定。
“我知道了，”她把地图叠好，放进兜里，“明天我会跟技术科的人一起查。”
沈严点点头，发动车子，把她送到楼下。“上去吧，”他说，“锁好门，有什么事立刻给我打电话，别自己扛着。”
“你也一样，”林小满推开车门，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的肩伤，记得换绷带，别熬太晚。”
“嗯，好。”沈严笑了笑，挥了挥手。
林小满走上楼，没立刻进门，而是靠在楼梯间的窗户上，看着沈严的车子开走。车子的尾灯在夜色里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一个小小的红点，消失在路口。
她摸了摸兜里的地图，还有那颗没吃完的薄荷糖，突然觉得心里有点踏实。虽然还有危险，还有没解开的线索，但只要沈严在，她就觉得能走下去。
可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句话：“‘默’在等你，化工厂的金库，是陷阱。”
林小满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这个陌生号码是谁？他怎么知道“默”？还有化工厂的金库，真的是陷阱吗？
她抬头看向窗外，夜色更浓了，海风吹得窗户哐当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等着她跳进去。她握紧手机，突然觉得，刚才的轻松，可能太早了。“墨鱼”的网，比她想的，要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