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一千零一梦

梦见猫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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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重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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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进那栋郊外独栋别墅的第一天晚上,下着小雨。

父亲开着货车,载着我们和所剩不多的家当,颠簸了将近一天,才从那个拥挤嘈杂的老公寓楼,来到这个空旷得能听见自己呼吸回音的地方。

空气里弥漫着旧木头、尘土,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腻到发霉的气味。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父亲说这话时,手臂揽着那个女人的腰,脸上是一种我许久未见的、近乎亢奋的光彩。

女人叫温凌容,我的继母,看起来很年轻,就那样安静地站着,嘴角噙着一丝标准的微笑,既不热络也不至于冰冷。

她身边站着她的女儿,小我五岁的妹妹,温雨。

温雨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像一尊没有生气的瓷娃娃。

我的房间被安排在三楼走廊的尽头,对面就是阁楼那扇总是紧闭着的小门。

父亲和温凌容的主卧在一楼,温雨住在二楼。

这栋房子很大,大得空旷,脚步声踩在老旧的木地板上,会传来空洞的回响,仿佛在回应着看不见的什么东西。

我觉得温凌容很奇怪,她几乎从不主动与我交谈,眼神掠过我时,如同掠过一件家具。

她对父亲也是那种不温不火的态度,但父亲吃这一套,他像是被灌了迷魂汤,觉得她温柔、体贴、持家有道。

她常常带着温雨,母女俩一起锁在二楼的某个房间里,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

有一次我半夜口渴起来,下楼时正好看见她们从那房间出来,温雨眼神空洞,温凌容则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牵着女儿下楼了。

那一眼,让我后颈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我告诉父亲,我觉得阿姨有点怪。

父亲正在擦拭温凌容带过来的一个水晶摆件,头也没抬:“梦梦,你阿姨只是性格内向,她为了这个家付出很多,你不要胡思乱想。”

他的语气带着责备,还有一种我不熟悉的疏离。

那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以及这栋房子本身带来的压抑感,让我胸口发闷。

搬进来一周后的一个深夜,窗外的风呼啸得格外凄厉,阁楼那扇小门似乎被吹得轻轻颤动,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鬼使神差地,我走了过去,手放在冰凉的门把上,轻轻一拧——门没锁。

一股更浓重的霉味混杂着灰尘扑面而来。

阁楼里漆黑一片,我借着手机微弱的光,摸索着找到了拉绳,点亮了中央那颗昏黄的灯泡。

光线有限,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

到处堆放着蒙尘的旧物,废弃的家具、捆扎的旧报纸,像一个被时间遗忘的角落。

我在一个歪倒的樟木箱子后面,发现了一本硬壳的、覆满厚厚灰尘的相册。

相册很旧,边角磨损,散发出时光特有的气味。

我掸掉灰尘,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一页。

照片上,是年轻许多的父亲,穿着现在看起来土气的花衬衫,笑得一脸灿烂。

他搂着一个女人,那女人依偎在他怀里,眉眼温柔——正是温凌容。

照片的质感泛黄,显然有些年头了。

我疑惑地看向照片下方的钢笔字标注:“摄于2004年夏,霞光山。”

2004年?那是二十多年前,可是父亲明明告诉我,他和温阿姨是上个月在社区联谊会上才认识的!

我快速往后翻,一张又一张,不同的地点,不同的季节,相同的两个人。

公园里,父亲搂着温凌容的腰;某处景点,父亲背着她的包;甚至还有一张像是在老式照相馆拍的合影,两人穿着略显正式的衣服,头靠着头。

日期一路延续到近几年前。

父亲的容貌逐渐变化,从青年到中年,而温凌容……我惊恐地发现,她的样子几乎没有什么改变。

笑容的弧度,眼角的细微纹路,都和我现在每天见到的她一模一样……这怎么可能?

我强迫自己继续翻,相册的最后几页,没有照片,而是贴着几张剪报,纸张已经发黄变脆。

那是从旧报纸上剪下来的新闻,标题触目惊心:

“本市连环失踪案悬而未决,三名青少年人间蒸发”

“警方扩大搜索范围,失踪案或与问题收养家庭有关联?”

“失踪少年案最新进展:疑似与特定收养家庭模式存在关联,调查陷入僵局”

报道的日期集中在十到十五年前。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最后一张剪报配的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上,那是关于某个慈善活动的报道,照片里一个穿着义工服的女人,正弯腰给孩子们分发礼物。

她抬起头,对着镜头露出温婉的笑容。

那张脸,即使像素粗糙,我也绝不会认错——是温凌容。

父亲韩宇,温凌容,二十年前的合影,牵扯到失踪案的剪报……这一切碎片在我脑子里疯狂旋转,却拼凑不出一个合理的图案,只有巨大的、深渊般的恐惧。

我把相册小心翼翼地藏在我衣柜最底层,用旧衣服盖好。

那一夜,我睁着眼睛直到天亮,窗外的每一声风响,都像是脚步声,阁楼的每一次轻微吱呀,都让我心惊肉跳。

第二天早餐时,气氛一如既往的诡异。

父亲看着报纸,温凌容安静地涂抹果酱,温雨小口喝着牛奶,眼神依旧躲闪。

我握着餐刀的手心全是汗,切割盘子里牛排的动作有些僵硬。

我抬起头,状似无意地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干:“爸,我昨天在网上看到一篇关于很久以前旧案的报道,挺吓人的。”

父亲从报纸后抬起眼。

“说什么……好多年前,我们市里发生过好几起青少年失踪案,好像……好像还怀疑跟什么收养家庭有关。”我说着,眼角的余光紧紧锁定在温凌容拿着餐刀的手上。

那保养得宜、涂着淡粉色指甲油的手,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仅仅是一秒的停滞,刀尖压在还带着血丝的牛排上,没有再移动。

然后,她继续切肉的动作,流畅得仿佛刚才的停顿只是我的错觉。

她抬起头,脸上是我见过无数次的那种标准、温婉的微笑,看着我的眼睛,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

“你也想成为剪报上的新闻吗,亲爱的?”

空气瞬间凝固,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冻住了,拿着刀叉的手指冰冷僵硬。

“哈哈哈!”父亲突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他放下报纸,宠溺地看了温凌容一眼,“凌容,你看你开这种玩笑,看把我们家梦梦吓的,脸都白了。”他转向我,语气轻松,“你阿姨就是喜欢逗你们小孩子,别介意。”

温凌容也配合地弯了弯嘴角,低下头,继续优雅地进食,仿佛刚才那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真的只是一句无伤大雅的玩笑。

可我看见了,在她低头的那一瞬间,那嘴角笑意未曾抵达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快、极冷的幽光,像毒蛇的信子,一闪而逝。

我坐在那里,阳光照射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父亲的笑声依然在餐厅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不合时宜。

我低下头,机械地切割着盘子里那块半生的牛排,我不敢再看温凌容,也不敢看父亲那副毫无察觉、甚至带着欣赏意味的表情。

从那顿早餐之后,这个家表面维持的平静假象,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裂痕。

温凌容和温雨待在二楼那个房间里的时间越来越长。

有时是整个下午,有时甚至会延续到深夜。

我试过贴着门缝倾听,里面通常是一片死寂,偶尔,会传来一种极轻微的、像是吟唱又像是低语的模糊声音,音调古怪,不成曲调,也不像任何我已知的语言,听得人头皮发麻。

还有一次,我清晰地闻到从门缝里飘出一股奇异的气味,不是香水,不是食物,而是一种混合了陈旧香料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略带腥气的甜腻味道,让我联想到古老庙宇和腐败的花朵。

温雨的变化更为明显,她本就沉默,现在更是几乎成了透明人。

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下的乌青也越来越重,走路轻飘飘的,像一抹游魂。

在学校里,她独来独往,对我的存在也视若无睹。

有一次,我鼓起勇气在走廊拦住她,问她到底和阿姨在房间里做什么。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应该清澈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某种近乎恐惧的茫然,她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是用力摇了摇头,挣脱我的手,飞快地跑开了。

那一瞬间,我捕捉到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疲惫与……某种被禁锢的绝望。

而父亲,他像是慢慢沉溺在了温凌容编织的温柔陷阱里。

他看她的眼神,充满了近乎盲目的痴迷和占有欲。

他不再关心我的学业,不再问我在学校过得怎么样,甚至在我几次试图再次提起温凌容的怪异和那本相册时,表现出极大的不耐烦和恼怒。

“梦梦!我警告过你,不要再诋毁你阿姨!”有一次,他甚至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碗碟震得哐当作响,他的脸因愤怒而涨红,“她为了这个家操劳,你看看这房子,多么干净整洁!看看她为我们准备的饭菜!你还要她怎么样?收起你那些莫名其妙的猜忌!她是我妻子!”

“妻子?”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梁骨,“爸,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二十年前你们就认识对不对?这怎么可能?还有那些照片……”

“什么照片?”父亲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变得更加锐利和不耐烦,“我看你是学习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哪来的什么二十年前的照片!不许再提这件事!”

他根本不记得那本相册,或者说,他拒绝相信,拒绝思考。

温凌容就像一株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住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判断力,将他与真实的世界隔绝开来。

家里的氛围越来越压抑。

白天,父亲上班后,整栋房子就只剩下我、温凌容和温雨。

温凌容依旧对我维持着那种程式化的冷漠,但她无处不在。

我总能感觉到她的视线,即使背对着她,也能感受到那目光像冰冷的蛛网,黏在我的后背上。

她不再需要锁门了,因为父亲已经完全站在了她那边,我这个亲生女儿的任何话语,都变得无足轻重,甚至成了破坏家庭和谐的噪音。

又一个深夜,我被一阵极轻微的窸窣声惊醒。

不是风雨声,更像是有人在地板上小心翼翼地拖动什么东西,声音来自二楼。

强烈的不安驱使着我,轻轻拧开房门,赤着脚,屏住呼吸走到楼梯口。

月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地上投下惨白的光块。

那诡异的拖拽声,似乎是从二楼走廊尽头、那个她们经常待的房间方向传来的。

我贴着墙,像影子一样挪过去,越靠近,那股奇异的腥甜香料味就越浓。

房间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点摇曳的、非电灯的昏黄光芒,像是烛光。

我凑近门缝,小心翼翼地望进去——

房间内部似乎被重新布置过,家具都被推到了墙边。

地板上,用某种暗红色的粉末绘制着一个复杂的、充满扭曲符号的图案,图案的中心,点着几根粗短的白色蜡烛,火焰跳跃不定,将墙壁上的影子拉长、扭曲。

温凌容背对着门,跪坐在图案边缘,她穿着一件样式古怪的、像是某种改良过的黑色长袍。

温雨则躺在图案中央,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得像纸,一动不动,仿佛失去了意识。

温凌容低着头,双手在胸前结成一个奇怪的手印,口中正用那种我曾在门外听到过的、古怪而低沉的音调,持续地吟唱着。

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和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无比诡谲和邪异。

就在这时,温凌容的吟唱声停顿了一下,她的肩膀微微一动,似乎要转过头来。

我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向后一缩,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顾不上疼痛,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回了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

那一夜,我再也没有合眼,眼前不断浮现出温雨躺在诡异图案中苍白的面容,以及温凌容那黑袍吟唱的侧影。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怪异或神秘了,这分明是某种……超出我理解范围的、黑暗而危险的东西……

那次深夜窥视之后,恐惧感彻底浸透了我的骨髓。

在我眼里,温凌容不再仅仅是一个神秘、冷漠的继母,她是一个确凿无疑的、掌握着某种黑暗力量的存在。

那诡异的图案,那非人的吟唱,温雨躺在中央毫无生气的样子……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我过去只在恐怖故事里听过的词汇——女巫。

父亲的状态每况愈下,他对温凌容的痴迷几乎到了病态的地步,眼神时常涣散,跟她说话时语气谄媚得令人作呕。

他甚至不再去上班,整天只是围着温凌容打转,像一只被驯服的、失去自我的宠物。

他的记忆力也似乎在衰退,有时甚至会忘记我的名字,只是茫然地看着我。

那个曾经精明、甚至有些固执的男人,正在一点点被掏空,只剩下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空壳。

我必须找到证据,找到能揭示这一切根源的东西。

那本相册或许是关键,但它只证明了他们过去的联系,却无法解释温凌容的目的和她所使用的黑暗手段。

机会在一个雷雨交加的下午降临,父亲罕见地陷入了一种昏沉的状态,靠在沙发上睡着了,鼾声沉重。

温凌容则带着温雨再次进入了二楼那个房间,紧闭的房门后,很快又传来了那令人不安的低语吟唱。

雨声和雷声掩盖了我的一切行动。

我像贼一样溜进了父亲和温凌容的卧室,房间里弥漫着那股熟悉的、甜腻到发霉的香气,比房子里任何地方都要浓郁。

我强忍着不适,开始小心翼翼地翻找。

抽屉里是温凌容的衣物,整齐得过分;梳妆台上摆放着一些我从未见过的、造型古朴的瓶瓶罐罐,里面装着颜色各异的粘稠液体或干枯植物。

最后,我在床头柜最底层的夹缝里,摸到了一个硬硬的、用油布包裹着的东西。

我快速躲回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颤抖着打开油布。

里面不是相册,而是一本皮革封面的、更古老更破旧的笔记本,以及几封泛黄的信件。

我首先打开了信件,笔迹是属于年轻时的父亲的,充满了热情和爱恋。

收信人无一例外,都是“凌容”。

“……凌容,你说的方法真的有效,那个项目负责人果然改变了主意,合同签下来了!你真是我的幸运女神……”

“……昨晚的仪式很……奇妙,我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那些困扰我的烦恼似乎都消失了。虽然记不太清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有你在我身边,一切都那么美好……”

“……家里又开始反对我们在一起了,说你的来历不明……但我不会放弃的,凌容,你说得对,只要我们心意相通,借助‘那种力量’,没有人能分开我们……”

信件的日期,断断续续,集中在二十多年前。

字里行间,清晰地表明父亲不仅早就认识温凌容,而且他们一起进行过某种“仪式”。

父亲曾借助过温凌容的“力量”,并且因此获益,但也有副作用——他开始遗忘仪式的细节,记忆变得模糊不清。

我深吸一口气,翻开了那本皮革笔记本。

这不是日记,更像是一本手抄的、记录着各种诡异知识和仪式的典籍。

书页是粗糙的羊皮纸,上面用暗红色的墨水写满了扭曲的符号和晦涩难懂的语句,夹杂着一些绘制精细的图案,与我那晚看到的地板图案风格一致。

我艰难地辨认着那些古老的字迹:

“……以挚爱之人的精魄为引,辅以血脉亲缘为祭,可窃取时光,延缓衰亡……”

“……遗忘之印,刻于魂灵深处,可遮蔽过往,重塑认知……”

“……共生之契,主仆分明,仆者奉献一切,滋养主者,直至魂飞魄散……”

一段段令人毛骨悚然的文字,像冰锥一样刺入我的大脑。

我飞快地翻动着,终于,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我看到了一段用更加新鲜的墨水添加的注释,笔迹与前面不同,更加娟秀,属于温凌容:

“……时机将至。韩宇的精魄已近成熟,其血脉可作为最后仪式的稳固剂。温雨的媒介作用良好,只待月圆之夜,完成最后的转移……届时,我将重获青春鼎盛之力,而韩宇,将成为我永恒的奴仆与养分。至于他的女儿……若她安分,或可留作下次仪式的备选……”

笔记本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就是真相吗?温凌容,这个女巫,在二十多年前就找到了父亲,利用黑暗的巫术为他获取利益,同时在他灵魂中种下了“遗忘之印”,让他忘记了他们之间的真实过往。

她所谓的“爱”,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父亲,从来都不是她的伴侣,而是她精心培育的“祭品”,她正在汲取他的生命精魄,用以维持她自己的青春和力量。

也意味着当父亲的价值被榨干后,他将彻底失去自我,成为她永久的奴仆。

温雨,她的亲生女儿,竟然只是一个“媒介”!用来暂时储存或者过滤那些被汲取的力量?难怪她总是那么苍白,那么了无生气。

那个雨夜,我听到的吟唱,看到的图案,就是她在进行某种前置仪式,可能是在进一步削弱父亲的意志,或者是在为温雨这个“媒介”做准备。

而月圆之夜,就是最终收割的时刻!

恐惧和愤怒在我胸中翻腾,我看着窗外被暴雨模糊的世界,感觉自己就像狂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

我能怎么办?报警?警察会相信一个高中生关于女巫和黑暗仪式的疯话吗?还是直接对抗?我手无寸铁,如何对抗那种超自然的力量?

我捡起地上的笔记本和信件,将它们重新包好,藏在一个我认为更安全的地方。

月圆之夜,正在一天天逼近,只剩下三天……

家里的空气粘稠得几乎令人窒息,那股甜腻的霉味无处不在,仿佛已经浸透了墙壁和家具。

父亲彻底变成了一个陌生人,他的眼神空洞,行动迟缓,只会对温凌容的声音产生反应,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他偶尔掠过我的目光里,只有全然的陌生和一丝被操控的警惕。

温雨的状态也更糟了——她几乎不再出门,脸色白得透明,皮肤下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她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一种昏睡或半昏迷状态,被温凌容安置在那个充满邪恶气息的房间里。

我知道,那个“媒介”或者正在被某种力量侵蚀,为最后的仪式做准备。

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像着魔一般研究那本偷来的皮革笔记本。

恐惧让我无法入睡,也无法正常思考,但我强迫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地去解读那些晦涩的符号和咒文。

我在一堆关于“精魄汲取”和“共生契约”的可怕记载中,疯狂地寻找着任何可能存在的反制手段或弱点。

终于,在笔记本中间部分,关于“遗忘之印”的章节末尾,我发现了一段几乎被磨灭的附注,字迹与温凌容的不同,更加古老而潦草:

“……凡强力巫术,必有其代价与脆弱之节点。遗忘之印,根植于受术者灵魂深处之自愿或迷茫,然其核心维系,在于施术者持续灌注之意志力,以及特定之‘命契之物’。此‘命契之物’通常为承载双方共同记忆之信物,或施术时所用之媒介。毁其‘命契之物’,则印记松动,受术者或有片刻清醒之机,然施术者亦将遭受反噬,力量暂衰……”

“命契之物”……会是什么?那本相册?不,相册只是记录,并非最初的媒介。

信件?那些信是父亲写的,可能不够。

我的目光落在了笔记本里夹着的一片干枯的、形状奇特的暗紫色花瓣上。

它被小心地保存着,散发着与温凌容身上相似的、但更纯粹浓郁的异香。

是它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没时间细想了,月圆之夜迫在眉睫,我必须行动……

第二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病态的橘红色。

我趁着温凌容在厨房为父亲准备每天被强迫喝下的,那种气味怪异的“草药茶”,溜进了他们的卧室。

我目标明确,直指她那个从不让我碰的古旧木制首饰盒。

打开盒子的瞬间,那股异香扑面而来。

里面没有多少珠宝,最显眼的位置,放着一枚造型奇特的银质胸针,胸针中央,镶嵌着一朵与笔记本里那片花瓣一模一样的、盛开的暗紫色金属花朵,花蕊处是一颗幽暗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色小石头。

就是它!强烈的直觉告诉我,这就是“命契之物”!

就在我的手即将触碰到胸针的瞬间,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你在找什么呀,我亲爱的……女儿?”

我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温凌容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眼睛却像两口深井,幽暗得看不到底。

她手里没有端茶,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

我心脏狂跳,几乎是本能地,一把抓起那枚胸针,紧紧攥在手心。

“放下它。”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到底对我父亲做了什么?!”我声音嘶哑地吼道,将胸针藏在身后,一步步向后退,直到脊背抵住墙壁。

温凌容缓缓走进房间,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关上。

她看着我,嘴角竟然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怜悯的弧度。

“做了什么?我给了他他想要的一切——成功,力量,还有……‘永恒’的爱。”她轻描淡写地说,“他自愿将灵魂奉献给我,换取尘世的浮华。我只是在收取应得的报酬,并让他……以另一种形式‘长生’。”

“那温雨呢?!她是你的女儿!”我不敢相信她这么容易就承认了,继续追问。

“女儿?”温凌容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她是我最完美的纯净的媒介,承载我多余的力量,并在关键时刻,成为我与这个世界更稳固连接的桥梁。这是她的荣幸。”

“疯子!”我怒吼道。

“月圆之夜,就是最终仪式。”她没有理会我继续说着,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韩宇的精魄将彻底融入我的生命之流,而他的躯壳,将成为我忠实的仆从。至于你……”她的目光落在我紧握的手上,“你的血脉很不错,比我想象的更有活力。或许,我可以考虑让你接替温雨,成为新的媒介。”

就在这时,父亲摇摇晃晃地出现在门口,他的眼神浑浊,脸上带着一种被操控的狰狞。

“凌容……她……不听话……”父亲的声音含混不清。

“是的,她不听话。”温凌容温柔地对父亲说,眼神却冰冷地锁定着我,“抓住他,宇。把她关进那个房间,看好她,直到月亮升起。”

父亲像得到指令的野兽,低吼一声,朝我扑了过来。

他虽然状态不佳,但成年男性的力量依旧不是我所能抗衡的。

我拼命挣扎,用脚踢,用手抓,但他力大无穷,死死地钳住我的胳膊,那枚胸针在我挣扎中掉落在了地上。

“不!”我绝望地喊道。

温凌容优雅地弯腰拾起胸针,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灰尘,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看来,你知道了‘命契之物’。”她把玩着胸针,看着我被父亲粗暴地拖向二楼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语气带着一丝戏谑,“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而且,你似乎忘了,毁掉它,需要特殊的方法。徒手……可不行。”

我被父亲狠狠地推进了那个充满腥甜香气和邪恶图案的房间。

温雨依旧躺在图案中央,烛光映照下,她的胸口只有微弱的起伏。

门在我身后“砰”地一声关上,然后是清晰的落锁声,以及父亲如同守卫般沉重的脚步声停留在门外。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在昏暗的房间里疯狂扫视。

家具都被推到了墙边,除了蜡烛和晓晓,似乎空无一物。

但我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墙角那个堆放杂物的旧木箱上——那是之前被我忽略的角落。

也许……也许里面有东西可以利用?

我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图案,挪到木箱边。

箱子没有上锁,里面堆放着一些蒙尘的旧物——几本封面模糊的书籍,一些生锈的工具,还有……一捆用牛皮绳扎紧的、泛黄的旧报纸。

我颤抖着手解开牛皮绳,展开最上面一份报纸,头版头条的黑色大字瞬间刺入我的眼帘:

【本市再发失踪案,青少年疑似连环被害,警方调查陷入迷雾】

报道的日期是十五年前,我快速翻动下面的报纸。

【失踪少年人数上升至五人,共同点:均来自重组或收养家庭】

【骇人听闻!疑犯模仿古老巫术仪式,现场发现诡异符号】

【‘巫术杀手’案悬置多年,受害者家属泪诉无门】

一张案发现场的黑白照片吸引了我的注意。

虽然画面模糊,但依稀可以辨认出,地面上用某种物质描绘的扭曲符号,与我脚下这个图案,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报道中提到,受害者皆被抽取大量血液,发现时尸体苍白如纸,场面诡异,但凶手始终逍遥法外。

我忽然明白了一切——温凌容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她这个女巫,已经在这座城市的阴影里,徘徊狩猎了至少十几年。

而我们,只是她漫长而血腥的旅程中,最新的一站……

就在这时,门外的踱步声停止了。

钥匙插入锁孔,门开了,温凌容站在门口,她已经换上了那件黑色的、样式古怪的长袍。

父亲跟在她身后,眼神空洞,如同提线木偶。

她手中拿着那枚暗紫色花朵胸针,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却又无比邪异的狂热表情。

窗外,血色的圆月正升到天顶,清冷而诡异的光芒透过窗户,恰好照亮了地板上的图案中心。

“时间到了。”温凌容的声音空灵而缥缈,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走到图案边缘,跪坐下来,将那只胸针放在温雨的额头。

然后,她开始吟唱那古老而晦涩的咒文,音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高亢、急促。

地上的图案仿佛被注入了生命,暗红色的线条开始发出微弱的、不祥的光芒。

父亲如同接收到指令,迈着僵硬的步伐朝我走来,他的目标显然是要将我制服,投入到那个正在发光的图案之中,成为仪式的一部分。

我已经退无可退。

就在父亲粗糙的手即将抓住我脖领的瞬间,我的脚后跟碰到了墙角木箱里那堆生锈的工具。

情急之下,我猛地弯腰,抓起一把老虎钳。

我不知道毁掉“命契之物”需要什么特殊方法,但我现在只有这个!

我用尽全身力气,在父亲抓住我的同时,将老虎钳朝着温凌容放在温雨额头的那枚胸针狠狠砸了过去!

温凌容的吟唱戛然而止,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厉啸。

“咔嚓!”一声脆响,并非来自胸针,而是来自老虎钳砸在地板上迸出的火星。

那枚胸针不知是何材质,竟然坚硬无比,只是被砸得偏移了位置,从温雨额头滚落。

但就在胸针移开的瞬间,上面那颗幽暗的黑色小石头,猛地闪烁了一下,然后骤然黯淡下去。

几乎在同一时刻,温凌容如遭重击,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嘴角渗出一缕暗红色的血液。

她维持仪式的意志力被打断了,而正要抓住我的父亲,动作猛地一僵。

他浑浊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和茫然,他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命契之物”被动摇了,他获得了片刻的清醒。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趁着温凌容遭受反噬、父亲短暂僵直的瞬间,猛地挣脱父亲的手,不是冲向门口,而是扑向了躺在图案中心的温雨。

我不能丢下她!她也是受害者!

我一把抱起轻得如同羽毛的温雨,她的身体冰冷。

然后,我头也不回地朝着洞开的房门,朝着楼下,发疯般地冲去!

身后传来温凌容愤怒到极致的、非人的咆哮,以及父亲发出的、意义不明的痛苦呜咽声。

我抱着温雨,赤着脚冲出了这栋如同魔窟的别墅,冲进了冰冷潮湿的夜色之中。

我不敢回头,拼命地跑,朝着有灯光的方向,朝着可能存在的生机奔跑。

我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力竭,才瘫倒在一条僻静公路的路边,抱着昏迷的温雨,剧烈地喘息着。

我们逃出来了……暂时。

……

三天后,我和温雨住在城郊的一所临时安置机构里。

警方介入调查,但那栋别墅已经人去楼空,温凌容和父亲如同人间蒸发,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现场除了那个被破坏的诡异图案和一些难以解释的残留能量,找不到更多直接证据。

那些旧报纸和笔记本,我交给了警方,但它们记载的内容太过离奇,很难作为法庭证据。

温雨醒了过来,但她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对那段经历的记忆支离破碎,充满了恐惧。

她只记得母亲经常带她进行“冥想”,记得那些图案和吟唱让她感到虚弱和害怕,其他的,她说不清楚。

警方对多年前的悬案重新启动了调查,但进展缓慢。

生活似乎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直到今天,我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温雨在机构的花园里晒太阳。

经过一个星期的调养,她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但眼神依旧时常空洞。

忽然,温雨抬起头,看着远处街道上一个推着婴儿车走过的、穿着朴素长裙的女人背影,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没有任何特别。

“怎么了,温雨?”我蹲下身,轻声问。

温雨紧紧抓住我的胳膊,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声音细若游丝,却像冰锥一样刺穿了我的耳膜:

“姐姐……那个阿姨……她推的婴儿车里……没有小孩……只有……只有一团黑黑的东西……在对我笑……”

我猛地再次看向那个方向,推着婴儿车的女人已经拐过街角,消失不见。

阳光下,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那么平静。

可是,温雨的话,以及她眼中那纯粹的、无法伪装的恐惧,让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温凌容……她还在,她没有离开这座城市,她只是换了一个身份,换了一种方式。

也许,她找到了新的“家庭”,新的“祭品”。

那些旧案的模式,或许从未停止,只是变得更加隐蔽。

父亲在哪里?是已经成为了她“永恒的奴仆”,还是……已经像那些旧案中的少年一样,彻底消失了?

阳光明媚,我却感到刺骨的寒冷。

我看着温雨依旧苍白的脸,看着她眼中挥之不去的惊惧,知道有些阴影,一旦落下,便再也无法彻底驱散。

而那个隐藏在寻常生活表象下的、由重组家庭构成的黑暗陷阱,或许,正在等待着下一个不幸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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