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石子，在无尽的黑暗中缓缓上浮。凌昊首先感受到的，是刺入骨髓的剧痛，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碾碎后又勉强拼接在一起。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楚，经脉中空空荡荡，连运转一丝灵力都如同在砂砾中掘进，带来钻心的刺痛。
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一片清澈如洗的湛蓝色天空，几缕洁白的云絮悠然飘过。鼻尖萦绕着一股混合了青草、泥土和某种不知名野花的清新香气，与之前黑风暴区那充斥着腐朽与硫磺的污浊空气截然不同。耳边传来清脆的鸟鸣和潺潺的流水声，宁静祥和得如同梦境。
这是……哪里？
他试图转动僵硬的脖颈，一阵剧痛袭来，让他闷哼出声。随即，一只微凉却柔软的手轻轻按住了他的额头，一个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喜和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凌昊！你醒了？别动！”
是清羽的声音。
凌昊艰难地侧过头，看到了跪坐在他身旁的清羽。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发丝略显凌乱，衣裙上沾着些许草屑和干涸的血迹，但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眼眸，此刻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里面盛满了如释重负的关切和一丝……他从未见过的、如水般的温柔。
“我们……逃出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如同破旧的风箱。
“嗯，逃出来了。”清羽用力点头，眼眶微微发红，嘴角却努力扬起一个安抚的弧度，“这里很安全，你先别说话，好好调息。”她说着，将一只盛着清水的叶子小心地凑到他唇边。
清凉甘甜的液体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凌昊贪婪地吞咽了几口，感觉撕裂般的肺部稍微舒服了一些。他这才有机会打量四周。他们似乎身处一个隐蔽的山谷之中，绿草如茵，野花遍地，不远处一条清澈的小溪欢快地流淌，溪水在阳光下闪烁着碎金般的光芒。山谷四周是陡峭的岩壁，岩壁上爬满了翠绿的藤蔓，隔绝了外界的纷扰。这里的灵气纯净而充沛，带着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生机。
“这是哪里？”凌昊再次问道，声音依旧虚弱。
清羽摇摇头，眉头微蹙：“我也不知道。当时情急之下，我引动混沌石的力量强行打开了空间通道，醒来时就在这里了。我检查过四周，山谷似乎被一种天然阵法笼罩，与外界隔绝，暂时没有发现危险。”她顿了顿，看向凌昊，眼中带着后怕，“你伤得很重，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凌昊心中微惊。他尝试内视，体内情况比想象的更糟。经脉多处断裂，五脏六腑皆有损伤，纯阳金丹黯淡无光，布满了裂痕，仿佛随时会碎裂。这次强行催动力量对抗怨灵，又承受了空间通道的撕扯，几乎将他推到了崩溃的边缘。
“你的伤……”他看向清羽，虽然她看起来状态尚可，但他知道开启通道时她承受的压力绝不比自己小。
“我没事。”清羽连忙道，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目光，耳根微微泛红，“混沌石的力量护住了我大部分心脉，只是灵力消耗过度，调息几日便好。”她不想让他担心，更不愿提起自己为了替他稳定伤势，几乎耗尽了刚刚恢复的一点元气。
凌昊沉默地看着她，没有戳破。他能感觉到，一股精纯平和的太阴之力，正如同涓涓细流般，持续不断地从她按在自己额头的手掌渡入，小心翼翼地滋养着他破损的经脉，缓解着剧痛。这份细致入微的照料，让他冰冷的心湖泛起阵阵涟漪。
他闭上眼，不再说话，全力配合着清羽渡入的力量，引导着体内残存的一丝生机，开始艰难的自我修复。生命源晶在胸口散发着温润的光晕，辅助着疗伤过程。
清羽见他开始调息，稍稍松了口气。她维持着灵力输送，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凌昊苍白的脸上。他紧闭着双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平日里冷硬的线条在重伤虚弱下柔和了许多，紧抿的薄唇失去了血色，却依旧带着倔强的弧度。
她的心跳莫名地快了几拍。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在黑风暴区，他一次次毫不犹豫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回想起他重伤之下，依旧试图将她推开独自面对危险的决绝；回想起两人力量在混沌石作用下交融时，那种心意相通、生死与共的奇异感觉……
一种陌生的、酸涩又带着丝丝甜意的情绪，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她的心尖。她忽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这个曾经让她戒备、甚至怨恨的男人，已经在她心中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重要到，看到他受伤，会比她自己受伤更痛。
山谷中时光静谧流淌。日影西斜，金色的余晖洒满山谷，为绿草镀上一层暖光。凌昊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悠长，脸上也恢复了一丝血色。清羽持续输送灵力，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她丝毫没有松懈。
夜幕降临，清羽升起一小堆篝火，橘红色的火焰驱散了夜间的寒意。她将最后一点沙棘蝎肉烤热，小心地喂给凌昊。凌昊虽然依旧虚弱，但已能勉强坐起，自己接过食物，低声道：“我自己来。”
简单的动作却牵扯到伤口，让他眉头紧蹙。清羽下意识地伸手想扶，指尖触碰到他手臂的瞬间，两人都微微一僵。凌昊抬眸看她，火光映照下，他的眼神深邃，仿佛有某种情绪在暗流涌动。清羽飞快地收回手，脸颊微热，低下头假装拨弄火堆。
一种微妙而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谢谢。”良久，凌昊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清羽轻轻“嗯”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