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风裹着戈壁砂砾,日夜拍打科布多的夯土城墙,将城额磨得愈发沉暗。清军守将穆尔察·伊勒图按在城垛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近一月来,准噶尔骑兵像附骨之疽,三次袭扰城下,虽未全力猛攻,却用零星箭雨与试探冲锋,一点点耗着守军的心神。
“将军!您瞧那边!”哨探富察·明瑞突然指向远方,声音发颤。伊勒图抬眼望去,沙丘尽头腾起的烟尘如黑色巨浪,马蹄声穿透风声,沉闷得像擂鼓——这一次,准噶尔的人马至少是前几次的三倍。
“传我将令!”伊勒图抽出腰间佩刀,寒光劈开风势,“弓箭手登城列阵,火铳手守住垛口,步兵加固城门!若有退后者,以军法论处!”
城楼下的清军士兵迅速行动,甲胄碰撞声、火铳装填声与号角声交织,连刚调来的新兵都攥紧了长枪,没人敢后退半步。不多时,准噶尔骑兵已冲到城下,为首将领身着黑貂皮甲,头戴鹰羽冠,正是罗卜藏丹津。他勒住马缰,马鞭直指城楼:“伊勒图!速速开城投降!若敢抵抗,破城之日,定将你等斩尽杀绝!”
“放肆!”伊勒图俯身喝骂,“你不过是策妄阿拉布坦的走狗,仗着沙俄给的几门破炮,也敢在我大清疆土上撒野!今日便是拼到最后一人,我也绝不会让你踏进城内半步!”
罗卜藏丹津怒极反笑,马鞭一挥:“进攻!拿下科布多,每人赏牛羊百头!”
准噶尔骑兵立刻分作两队,一队举着圆盾冲向城门,试图用撞木撞开城门;另一队则弯弓搭箭,箭矢如蝗般射向城楼。伊勒图挥刀格挡飞来的箭矢,高声喊道:“火铳手准备——放!”
“砰砰”的铳声在风中炸开,冲在最前的几名准噶尔骑兵应声倒地,鲜血染红了城下的冻土。可准噶尔人马太多,倒下一批,又有一批踩着同伴的尸体冲上来。伊勒图看着城下不断逼近的撞木,心中暗急——科布多守军仅两千人,半数是新兵,若准噶尔持续猛攻,撑不了三日。
“明瑞!”伊勒图抓住身边的哨探,“立刻骑马去巴里坤求援,就说科布多遭准噶尔主力袭击,请求速派援兵!务必让博尔济吉特·鄂齐尔将军尽快出兵!”
明瑞领命,翻身从侧门冲出,马靴在冻土上蹬出火星,朝着巴里坤的方向疾驰而去。伊勒图望着他的背影,握紧了佩刀——巴里坤距科布多三百余里,援兵至少需三日才能到,这三日,他们只能靠自己。
同一时间,巴里坤清军大营内,鄂齐尔正看着一份来自京城的军报。军报上说制造局新造的火铳已运抵西北,不日将分发各营。他刚将军报折起,营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明瑞浑身是汗地冲进大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鄂齐尔将军!不好了!科布多遭罗卜藏丹津袭击,人马至少五千,伊勒图将军快撑不住了!”
鄂齐尔脸色骤变,立刻召集将领议事。大营的沙盘前,几名满族将领围着地图,神色凝重。“科布多是西北门户,若丢了,巴里坤也会陷入险境。”鄂齐尔指着沙盘上的科布多,语气斩钉截铁,“我带三千骑兵驰援科布多,舒穆禄·海兰察,你留两千人守巴里坤,密切关注准噶尔在巴里坤以西的动向,防止他们声东击西。”
“将军!”海兰察连忙劝阻,“准噶尔此次来势汹汹,说不定在半路设伏,您若亲自前往,太过危险!不如让末将带援兵过去,您坐镇巴里坤!”
“不行!”鄂齐尔摇头,目光坚定,“科布多情况危急,伊勒图是我多年兄弟,我必须去。你留在巴里坤,若京城派来的火器营到了,立刻派人通知我,新式火铳或许能派上大用场。”
海兰察知道鄂齐尔的脾气,不再多劝,躬身应道:“末将遵令!定守好巴里坤!”
当日午后,鄂齐尔带着三千骑兵出发。西北的草原上,马蹄声踏碎了寂静,清军骑兵的红缨在风中飘动,每个人的脸上都凝着寒霜。鄂齐尔勒住马,回头望着巴里坤的方向,心中默念:一定要守住,等我回来。
而此时的哈密,准噶尔的另一支人马正袭扰清军的粮道。守将完颜·岳乐刚接到消息,粮队在哈密以东三十里处遇袭,押运的粮草被烧了大半。“废物!”岳乐将奏报摔在桌上,“三百人的粮队,连准噶尔的小股骑兵都拦不住,留着何用!”
副将瓜尔佳·图赖连忙上前:“将军息怒,准噶尔骑兵机动性强,粮队只有几十名护送士兵,确实难以抵挡。不如咱们派一队骑兵去巡查粮道,再派人去巴里坤求援,让鄂齐尔将军分兵过来协助?”
岳乐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不行,鄂齐尔要去救科布多,咱们不能给他添乱。图赖,你带五百骑兵去巡查粮道,务必保证后续粮草安全;我亲自守哈密城,防止准噶尔趁机来攻。另外,派人去科布多方向打探,看看伊勒图将军那边的情况。”
图赖领命,立刻召集骑兵出发。岳乐走到城楼上,望着远处的戈壁,心中满是忧虑——策妄阿拉布坦在沙俄支持下,不仅增兵科布多、巴里坤,还派人袭扰粮道,显然是想彻底切断清军的补给,一步步蚕食西北的据点。若不能尽快遏制他的东扩势头,后果不堪设想。
夜幕降临,科布多城下的战斗仍在继续。罗卜藏丹津看着久攻不下的城门,眼中闪过一丝焦躁,对着身边的副将道:“再调两千人过来,今晚必须攻破科布多!策妄阿拉布坦大汗说了,拿下科布多,才能继续东进!”
副将犹豫道:“将军,咱们的士兵已经攻了一天,疲惫不堪,若是清军援兵到了,咱们会陷入被动。”
“援兵?”罗卜藏丹津冷笑,“巴里坤的清军自顾不暇,哪有功夫来救科布多!再敢犹豫,我先斩了你!”
副将不敢再多说,立刻去调兵。城楼上的伊勒图看着城下不断增加的准噶尔士兵,心中愈发沉重。他擦了擦脸上的血污,对着身边的士兵喊道:“兄弟们!撑住!援兵很快就到!咱们是大清的兵,绝不能让准噶尔人踏过科布多一步!”
士兵们齐声呐喊,声音穿透夜色,盖过了马蹄声与厮杀声。伊勒图握紧佩刀,目光坚定——他不知道援兵何时能到,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但只要他还活着,就绝不会让科布多失守。
西北的风依旧呼啸,科布多的城楼上,清军的旗帜在夜色中猎猎作响,像是在宣告着他们守护疆土的决心。而这场准噶尔东扩引发的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