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了。
字面意义上的那种。
林小兔感觉自己周围的温度，正以每秒零点五度的速度稳定下降，很快就要跌破冰点。
他甚至能看到对方漆黑的眼眸里，那股子名为“耐心耗尽”的风暴正在酝酿。
完犊子了。
普法教育好像搞砸了。
也是，跟一个能徒手捏碎山头的魔道巨擘讲什么非法入侵，自己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人家在乎的是法吗？
人家在乎的是你家的门结不结实！
墨玄确实听不懂。
什么法，什么律，什么人格践踏，什么个人价值。
在他漫长而血腥的生涯里，世界上的事只分为两种。
他想做的。
和他不想做的。
至于别人想不想，那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这只兔子，是第一个敢在他面前说“不”的活物。
还说了这么多他听不懂的废话。
他周身的气息开始变得危险，一缕若有若无的黑色魔气，在他指尖悄然凝聚。
既然道理讲不通。
那就没必要讲了。
直接绑回幽冥魔宗，关起来，好吃好喝养着，时间久了总会习惯的。
林小兔心里警铃大作。
卧槽！
眼神不对！
这哥们要动手！
他下意识地就把站在自己身前的墨小沉往身后又拉了拉，摆出了一个母鸡护崽的标准姿势。
虽然他知道这姿势屁用没有。
但态度得到位！
就在这剑拔弩张，林小兔已经开始思考自己是被一掌拍死还是被凌迟处死比较有尊严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软糯的小炮弹，脱离了阵地。
一直紧紧抱着爹爹大腿的墨小糖，忽然松开了手。
她摇摇晃晃，像只刚学会走路的小企鹅，一步，两步，走到了那双散发着恐怖威压的皂靴前。
然后，伸出两只胖乎乎的小胳膊，一把抱住了墨玄的腿。
动作熟练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林小兔的心跳都停了半拍。
闺女！你干啥！快回来！那个是boSS！不是抱枕！
墨玄也低下了头，视线里闯入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小姑娘仰着脸，一双和他如出一辙的凤眼，此刻却清澈得像两汪泉水，里面没有丝毫恐惧，只有满满的好奇和濡慕。
她奶声奶气地，吐出了两个字。
“大个子。”
墨玄：“……”
随后，她又补充了四个字，并努力踮了踮脚尖。
“抱！要抱抱！”
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了。
那股足以冰封百里的恐怖魔气，那份让整个临仙城修士都为之胆寒的杀意，就在这四个字里，瞬间烟消云散。
无影无踪。
连个渣都没剩下。
林小兔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只见那个不可一世的魔尊大人，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被人点了穴。
他维持着低头的姿势，一动不动。
几秒后，他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弯下了腰。
那动作，堪比第一次拆弹的工兵，小心翼翼，充满了不确定性。
他伸出手，在距离墨小糖还有几寸的地方停住了，似乎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墨小糖却很不见外，主动伸出小手抓住了他的手指，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笑声像是一道魔咒。
墨玄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用一种近乎笨拙的姿势，将这个软乎乎、香喷喷的小东西从地上捞了起来，抱进怀里。
很轻。
软得像一团云。
一股混合着清甜奶香和淡淡月华清气的味道，钻入他的鼻腔。
这味道……
和他记忆深处，那晚疯狂纠缠的气息，一模一样。
他那颗因为被背叛、被算计而变得坚硬冷酷的心，在这一刻，被这团小东西撞开了一道裂缝。
暴戾的情绪，奇迹般地平息了。
林小兔看着这一幕，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机会！
天赐良机！
他立刻清了清嗓子，趁热打铁。
“咳！”
墨玄抱着女儿，抬眼看他，眼神里的杀气虽然没了，但依旧冰冷。
林小兔强顶着压力，把身后的墨小沉也推到身前，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底气。
“想让我们，还有孩子们，承认你，也可以。”
他语速极快，生怕对方下一秒又变卦。
“但你不能像个强盗一样，说带走就带走！你得证明，你是个合格的父亲，一个合格的……伴侣！”
说到最后伴侣两个字，林小兔自己都觉得有点牙酸。
但他豁出去了。
墨玄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消化“合格”这个词的含义。
林小兔看他没反驳，胆子更大了。
“我给你一个月！”
他伸出一根手指。
“就一个月！算你的‘试用期’！”
“试用期？”墨玄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困惑。
“对！试用期！”林小兔把这个现代企业管理学的精髓搬了出来，“在这一个月里，你必须待在这里，和我们一起生活，并且，要遵守我的规矩！”
他加重了语气：“约法三章！”
“如果你做得到，一个月后，我们可以考虑跟你走。”
“如果你做不到，或者让我和孩子们觉得不满意，”林小兔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最后的威胁，“那你就从哪来回哪去，永远别想再见到我们！”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林小兔自己都佩服自己的勇气。
拿孩子威胁魔尊，古往今来，自己怕是头一个。
死就死吧！
反正横竖都是个死，不如死得有尊严一点！
墨玄的眼神瞬间又冷了下去。
威胁他？
这只兔子，好大的胆子。
他下意识地就想拒绝，想让他知道，没人可以跟幽冥魔宗的主人谈条件。
可他一低头，就看到怀里的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抓住了他的一缕长发，正放在嘴边，津津有味地啃着。
口水沾湿了他的头发，也沾湿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又偏过头，看向另一边。
那个叫墨小沉的小男孩，虽然小脸吓得发白，但依旧倔强地挺着小胸膛，把他爹和妹妹护在身后，一双眼睛警惕地瞪着自己，像一只护食的小兽。
一个像他。
一个像……那只兔子。
这种感觉很奇妙。
血脉相连，密不可分。
这是他的孩子。
是他和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子的孩子。
墨玄沉默了。
他一生杀伐决断，从未有过如此犹豫的时刻。
绑走？
似乎……会吓到他们。
尤其是怀里这个，啃得正香的小东西。
林小兔紧张地看着他，手心全是汗。
成败在此一举了！
许久。
在林小兔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
那个高高在上的魔尊大人，九州之内无人敢忤逆的强者，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