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组织,这个盘踞于世界阴影之中的巨兽,其触须早已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全球的金融、科技、政治乃至日常生活的缝隙之中。作为这头巨兽最为锋利的獠牙、最受那位先生信赖的清除者与行动负责人,琴酒的足迹自然也如同死亡的阴影,遍布世界的各个角落。这一次,一个涉及组织在广阔太平洋地区情报网络某个关键节点的清理任务,将他带到了这片以阳光、沙滩和Aloha精神闻名于世的群岛——夏威夷。
任务目标明确而简单:檀香山港口区某个不起眼的仓库里,两名负责物资中转和部分信息传递的外围成员,因恐惧日益加深的组织活动,加之被美国缉毒局(dEA)暗中策反,试图以手中掌握的部分渠道信息作为投名状,换取证人保护计划。对于琴酒而言,处理这样的叛徒,其流程枯燥得如同工厂流水线上的一个固定环节,甚至激不起他内心丝毫的波澜。
夜色是最好的帷幕。远离威基基海滩的喧嚣与霓虹,码头仓库区沉浸在一种工业化的、近乎死寂的黑暗与寂静中,只有远处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堤岸,以及海风穿过生锈钢架时发出的呜咽声。仓库内部,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灰尘、海水的咸腥,以及……迅速弥漫开来的、新鲜血液特有的铁锈气味。
过程毫无悬念。当伏特加那魁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堵死唯一的出口时,那两名叛徒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们淹没。求饶的话语尚未完全出口,便被冷酷地打断。琴酒的动作永远那么高效、精准,如同最精密的杀人机器。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猫捉老鼠般的戏弄,只有一声轻微的、经过消音器处理的枪响,以及物体倒地的沉闷声响。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开始并结束,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清理一下。”琴酒的声音低沉而平稳,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按死了两只聒噪的虫子。他将那支爱用的伯莱塔收回风衣内侧,金属的冰冷触感隔着布料传来。伏特加默不作声地开始熟练处理现场,使用特制的化学药剂消除血迹,搬运尸体,确保这里明天看起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暂时废弃了一间仓库。
琴酒则迈步走到仓库外面,倚靠在冰冷的、布满铁锈的集装箱壁上。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细长的香烟,叼在嘴上。金属打火机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橘黄色的火苗在夜色中跳跃了一下,点燃了烟丝。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再缓缓吐出,灰白色的烟霭在咸湿的海风中迅速消散。他那双墨绿色的、如同狼一般的眼眸,冷漠地穿透夜色,眺望着远处那片与这里的死寂格格不入的、灯火辉煌如同地上星河的威基基海滩,以及更远方那片吞噬了一切光线的、无边无际的黑暗海平面。他本能地厌恶这种地方,过于温暖,过于喧闹,充满了沉溺于虚假快乐的羔羊,令他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不适与排斥。
然而,就在他准备收回这漫无目的的目光,催促伏特加快点结束这令人不快的善后工作时,他那经过无数次生死搏杀、千锤百炼而出的、如同顶级掠食者般的直觉,却毫无征兆地微微一动。他的视线在无意中扫过远处一座临海的、植被茂密的山坡。那里是富人区,稀疏地点缀着几栋拥有极佳海景视野的豪华别墅。其中一栋位置相对僻静的别墅,其面向大海的宽阔露台上,似乎隐约亮着温暖的灯光,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倚靠着栏杆,仿佛也在眺望着这片夜色下的大海。
距离实在太远了,中间还隔着码头、城区和起伏的地形,加上浓重的夜色阻隔,以人类的肉眼视力,根本不可能看清任何细节,甚至连那身影是男是女、是高是矮都无法分辨。那只是一个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光点,和一个更加模糊的黑影。
但就在那一瞬间,琴酒的心脏,那颗早已被冰封、被训练得只对杀戮和任务产生反应的心脏,极其诡异地、微不可查地悸动了一下。一种极其微弱、飘忽不定,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熟悉感的“气息”,仿佛跨越了空间的距离,被他那非人的直觉捕捉到了。那感觉稍纵即逝,如同投入深潭的一粒微尘,甚至无法用语言去准确描述它是什么,但它确实存在过,并且触动了他内心某个被层层封锁、几乎已经遗忘的角落。
(琴酒虽然通过极其隐秘且单向的渠道,定期向一个匿名账户打入巨额资金,确保父亲黑泽光假死后的生活无忧,但出于最高级别的安全考量——既保护父亲,也保护自己——黑泽光假死后的具体藏身之处,琴酒甚至没有让父亲将这个信息透露给琴酒本人。这是他们之间无言的默契,也是黑暗中最后的守护。)
他的目光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发现了隐藏猎物的鹰隼,瞬间锁死了那个遥远山坡上的微弱光点。夹着香烟的手指在空中几不可查地停顿了微秒,修长的手指微微收紧,几乎要将那细长的烟卷掐断。
父亲……就藏在这里吗?
这个念头如同鬼魅般闪过他冰冷的心头。
倒是个……不错的地方。
阳光,海浪,远离东京的纷扰与组织的核心漩涡。确实符合那个男人会选择的环境。
“大哥,都处理干净了,保证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伏特加粗声粗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他瞬间的失神。他那庞大的身躯已经完成了收尾工作,正恭敬地等待着下一步指示。
琴酒猛地从那种玄妙的感应中抽离出来,眼中刚刚泛起的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波澜瞬间平息,恢复了万年寒冰般的死寂与冷酷。他毫不犹豫地将几乎没抽几口的香烟在集装箱壁上用力摁灭,仿佛要将刚才那瞬间的恍惚与那远方的光点一同彻底碾碎、抛弃。他转过身,黑色风衣的下摆在夜风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声音恢复了一贯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甚至比夏威夷夜晚的海风更刺骨:
“走吧。”
那辆标志性的黑色保时捷356A,如同夜色中无声滑行的幽灵,悄然启动,迅速驶离了这片刚刚被死亡与清理过的码头区域,融入了檀香山复杂的公路网,最终彻底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在这片土地上出现过。
而在远处那座临海别墅的露台上,黑泽光刚刚结束了与脑海中系统界面的交互——系统正在汇报工藤新一近期各项技能的成长数据与因果点结算。他揉了揉略微有些疲惫的眉心,正准备返回室内休息。就在他转身的前一刻,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如同细微的电流般掠过他的神经末梢。
他下意识地停下动作,微微蹙起眉头,抬眼望向窗外,目光精准地投向了刚才琴酒所在码头区域的大致方向。然而,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沉沉的、被城市边缘光污染微微映亮的夜空,以及更远处那片吞噬了一切细节的、广阔无垠的漆黑海面。威基基海滩的霓虹在远方无声地闪烁,如同虚假的天堂。
是错觉吗?
刚才似乎有那么一刹那,他感到了一丝极其熟悉、仿佛源于血脉深处,却又夹杂着冰冷刺骨敌意与死亡气息的……注视?
是朗姆手下那些无孔不入、像鬣狗一样的调查人员,终于嗅到什么蛛丝马迹,摸到附近了吗?
还是……如果是阵(琴酒)……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他强行按捺了下去。他不敢深想,也不愿深想。与那个行走在绝对黑暗中的儿子的任何形式的接触,哪怕只是隔着遥远距离的、无形的感知,对双方而言,都可能是毁灭性的。他宁愿相信那只是高度警惕下的神经敏感,或者是某个恰好路过的、带着恶意的普通观察者。
在这个平静却暗流涌动的夜晚,身处夏威夷的父子二人,一个刚刚完成血腥的清理,一个仍在进行着无声的守护与培养。他们之间隔着遥远的空间距离,隔着无法逾越的身份鸿沟与黑暗的迷雾,却在这个无人知晓的瞬间,有过一次短暂到几乎不存在的、隐秘而复杂的“遥望”。命运的丝线,冰冷而坚韧,依旧在深邃的黑暗背景之下,悄无声息地、却又不可避免地,继续缠绕、收紧,指向那个早已注定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