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在暮色与萧烬稳健的步伐中,似乎缩短了许多。等一行人终于抵达山脚,坐上返回市区的大巴时,天色已彻底黑透。
车厢里弥漫着疲惫却兴奋的气息,同学们还在三三两两地讨论着山顶的日落和萧烬英雄救美的壮举。
林昭还是被安排和萧烬坐在一排,她的脚踝被老师简易固定并喷了药,但肿胀并未消退,一动就钻心地疼。然而,身体的疼痛丝毫无法抵消她内心的雀跃和……一丝丝窘迫。
大巴车的颠簸在疲惫的躯体上放大成一种钝痛,尤其是对林昭而言。脚踝处一阵阵钻心的疼让她小脸煞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可偏偏心里又像揣着一只不听话的兔子,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车窗外的霓虹灯飞速掠过,映得萧烬侧脸明明灭灭。林昭偷偷看着她,感激与一种难以启齿的窘迫在心头交织缠绕。走了一整天的山路,还背着她……她的脚……会不会有事啊?
车终于到站了,同学们鱼贯而下,互相道别的声音带着解脱的欢快。
“能走吗?”萧烬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目光落在她肿胀的脚踝上。
“能……能的!”林昭忙不迭点头,试图单脚站立,扶着座椅靠背,姿势笨拙又滑稽。
萧烬没说什么,只是再次在她面前转过身,微微蹲下,将那个清瘦却充满力量的背影留给她。“上来。”
“真的不用了!宿舍就在……”林昭的脸瞬间爆红,慌忙摆手。
萧烬维持着姿势,侧过头,灯光下她的眼神平静却不容置疑。
最终,林昭还是在零星同学好奇的注视下,红着脸,再次趴上了那个让她安心又让她无比窘迫的后背。萧烬背着她,步履稳健,无视所有目光,径直走过。
然而,萧烬并没有直接送她回宿舍,而是背着她,转向了学校后门那条灯火通明的街道,在一家24小时药店的招牌前停下了脚步。
“在这里等我。”萧烬将她小心地放在药店门口的台阶上,语气不容商量,随即转身推开了药店的玻璃门。
林昭独自坐在冰凉的台阶上,夜风吹拂着她滚烫的脸颊。完了,萧烬真的去买药了!买了药肯定要涂药!那岂不是……要脱鞋?!
她看着自己那只脏兮兮、走了无数山路的运动鞋,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脑子里已经开始循环播放因脚臭被冰山彻底厌恶的一百种悲惨结局。
就在她胡思乱想、度秒如年的时候,萧烬提着一个白色塑料袋走了出来。
她甚至没有多问一句,再次背起林昭,这次的目的地是她校外的那间出租屋——研究生宿舍楼管严格,背个伤员上去解释起来太麻烦,而她那里更近,也更方便。
打开出租屋的门,一股独属于萧烬的、清冽简洁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很小,但收拾得一尘不染,东西摆放得如同列队般整齐。萧烬将她轻轻放在唯一的那把椅子上,然后去狭小的洗手间仔细地洗了手。
水声停止,萧烬走出来,从塑料袋里拿出碘伏、棉签和活血化瘀的膏药。
她拉过那个平时用来放脸盆的矮凳,放在林昭面前,然后,没有任何预兆地,单膝跪地。
不是浪漫的仪式,只是处理伤势最方便的姿态。她脊背挺直,神情专注地落在林昭受伤的左脚上,仿佛那是什么需要精密对待的物件。
林昭的呼吸瞬间停滞,血液轰的一下冲上头顶。萧烬……跪在她面前!这个认知带来的震撼让她头晕目眩。
然而,当萧烬的手伸向她的鞋带时,极度的羞窘猛地压过了所有情绪。
“别!等等!”林昭像受惊的兔子,猛地想把脚缩回来,声音带着哭腔,“萧烬……我……我今天走了一天,脚……脚很脏……肯定有味道……我……我自己来涂药好不好?求你了!”她语无伦次,脸红得几乎要燃烧,根本不敢看萧烬的眼睛。
萧烬的动作停住了。她抬起头,看着林昭那张因为极度尴尬而快要哭出来的脸,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此刻写满了慌乱和恳求。她愣了几秒,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无奈的了然。
她明白了。
这认知让她觉得有些……奇异。心里某个角落,似乎被这笨拙的羞怯轻轻触碰了一下。
她没有起身,也没有强行继续。她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林昭躲闪的视线,语气是一贯的清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抚平躁动的力量:
“没关系。”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然后补充道,声音低沉而清晰,敲在林昭的心上:
“我不在意。”
说完,她不再给林昭任何退缩的机会,伸出手,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握住了林昭的脚踝,小心地避开红肿处,另一只手利落地解开了沾满尘土的鞋带,轻轻脱下了那只沉重的运动鞋,然后是同样被汗水浸湿的袜子。
预想中尴尬的场面并未出现。一只白皙却略显狼狈的脚露了出来,脚踝处红肿得吓人,脚趾因为主人的羞耻而紧紧蜷缩着,泛着淡淡的粉色。
林昭紧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颤抖着,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全世界。她能感觉到萧烬微凉的手指稳定地托着她的脚踝,能听到棉签瓶盖被拧开的轻微声响,然后,冰凉的、带着消毒水气味的棉签小心翼翼地触碰到红肿的皮肤,带来一丝刺痛,随即是一种被极度温柔对待的战栗。
萧烬的动作非常专业,清洗,消毒,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她的神情专注,眼神里没有半分嫌弃或忍耐,只有一种纯粹的、解决问题的认真。
当冰凉的膏药贴上皮肤,带来一阵舒缓的凉意时,林昭几乎要哭出来。不是疼,而是某种情绪满溢。
萧烬为她穿好干净的拖鞋,站起身,开始沉默地收拾用过的棉签和包装。
林昭这才敢偷偷睁开眼。看着萧烬在灯光下清瘦的背影,看着她利索地将垃圾归拢,一种汹涌的、酸涩的感激和心动几乎将她淹没。
“谢谢……”她声音哽咽,轻得几乎听不见。
萧烬收拾好东西,转过身,看向她:“药按时吃,脚尽量别用力。”她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笃定。
“嗯!”林昭用力点头,眼眶泛红。
萧烬没再说什么,拿起钥匙:“我送你回宿舍。”
“萧烬!”林昭忍不住再次叫住她。
萧烬停在门口,回头望来。
林昭望着她,灯光在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投下浅浅的光影,她无比认真,一字一句地说:“今天,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
萧烬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那目光似乎比平时深沉了些许。最终,她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嗯。”
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只剩下林昭一个人,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碘伏与膏药的气味。她低头看着自己被妥善包扎好的脚踝,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萧烬指尖的温度和那份令人心颤的专注。
她把滚烫的脸深深埋进掌心,发出一声压抑的、混合着极致甜蜜、巨大窘迫和汹涌心动的呜咽。这一刻的感受,复杂得让她不知所措,却又无比清晰地刻进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