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记忆缺失的空洞感与违和感,如同附骨之疽,在我心中挥之不去。尽管表面上,我依旧维持着迦勒底的日常——训练、学习、与玛修和从者们交流,甚至偶尔还要应付梅林新的恶作剧(比如他把食堂的盐全换成了糖,引发了一场小规模混乱)。
但每当独处时,我总会不由自主地反复检索自己的记忆,试图找出那些突兀的“碎片” 的来源,结果却总是陷入更深的迷雾。
这种状态持续了几天,直到一个深夜。
我躺在宿舍的床上,辗转反侧,意识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挣扎。日间训练的疲惫、记忆混乱的焦虑、以及对未来的不确定感,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紧紧缠绕。窗外模拟的星空黯淡无光,仿佛也映照着我内心的迷茫。
就在这种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中,一种奇异的失重感猛地攫住了我!不是灵子转移时那种有明确方向和牵引力的感觉,而是……更像是一脚踩空,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周围的景象如同被打碎的镜面般飞速剥离、重组!迦勒底熟悉的宿舍墙壁融化、扭曲,变成了一片流动的、充满数据流和破碎光影的通道!我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抽离了身体,正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穿越某种非时间的维度!
这是……怎么回事?!噩梦?还是……
没等我想明白,剧烈的眩晕和撕裂感便淹没了我的思考能力。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那种疯狂的穿梭感骤然停止!
我“睁开”了眼——如果这种纯粹的意识感知也能被称为“睁眼”的话。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到令人心悸的地方。
迦勒底管制室。
但……绝不是我所知的迦勒底!
巨大的示巴模型依旧矗立在中央,但它表面布满了细微的裂痕,散发出的光芒黯淡而不稳定,如同风中残烛。周围的操控台东倒西歪,不少屏幕漆黑一片,有的还闪烁着故障的雪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金属冷却后的腥气,还有一种……死寂般的空旷感。
这里……发生了什么?! 我的意识在尖叫。
我试图“转动”视角,然后惊恐地发现,我似乎……附着在某个“存在”的视角上。我能通过他的眼睛看,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却无法控制他的行动。
这个“存在”正步履蹒跚地走在布满碎片的通道里。他穿着一身残破不堪、沾满暗红色污迹的迦勒底制服,身形消瘦而疲惫,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他的一只手臂不自然地垂落着,另一只手则紧紧握着……一把同样布满裂纹、光芒微弱的……剑? 那剑的形状,隐约像是……
誓约胜利之剑(Excalibur)?但为何如此残破?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悲伤、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入我的意识。这情绪如此强烈,如此真实,让我瞬间窒息!
这是……谁的情绪?!
他艰难地走到管制室中央,在那破损的示巴模型前停下脚步。他抬起头,望向那模拟星空的穹顶——此刻,那穹顶破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窟窿外不是熟悉的星空,而是一片混沌、扭曲、散发着不祥紫光的虚无!
然后,我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沙哑、干涩、充满了疲惫,却又带着一种让我灵魂颤栗的熟悉感的声音,从他喉咙深处发出,如同叹息,又如同自语:
“又……回来了……这个……‘原点’……”
这个声音……是……是我?!
是未来的……我?!
!!!
巨大的震惊让我(现在的我)的意识几乎要溃散!我……穿越了时间?附身在了……未来的自己身上?!这怎么可能?!
未来的“我”似乎完全感觉不到我的存在。他只是痴痴地望着那个破洞,眼神空洞而遥远。良久,他缓缓抬起那只还能动的手,轻轻抚摸着示巴模型上的裂痕,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摸易碎的梦境。
“达芬奇亲……玛修……大家……”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充满了无尽的爱与痛,“最后还是……只剩我了……”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意识上!玛修……大家……怎么了?!迦勒底到底遭遇了什么?!
就在这时,他的眼神骤然一变!那空洞中,猛地迸发出一种极其锐利、甚至带着一丝……疯狂?的光芒。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扭曲的、近乎狰狞的弧度。
“呵……呵呵……”他低笑起来,笑声在空荡死寂的管制室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想起来了……那些多出来的‘记忆’……那些战斗本能……那些知识……”
他猛地握紧了拳,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根本不是什么‘天赋异禀’……也不是什么‘潜能爆发’……”
“是‘轮回’啊……”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骨的恨意和绝望的自嘲,“是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一次又一次的失去! ”
“是看着伙伴们在眼前死去……是抱着玛修逐渐冰冷的身体……是亲手启动迦勒底自毁程序……是独自在废墟中挣扎……”
“是 用无数次的死亡和绝望 ,硬生生堆砌出来的…… ‘经验’! ”
!!!
轰——!!!
如同宇宙大爆炸在我意识中炸开!所有的线索、所有的违和感,在这一刻全部串联了起来!
那些超乎寻常的战斗直觉——是无数次生死搏杀的肌肉记忆!
那些突兀的工程学知识——是在废墟中一次次尝试修复迦勒底积累的经验!
那些对辛辣食物的熟悉感——是在物资匮乏的末世,被迫适应各种糟糕食物的结果!
那面对星空的无尽乡愁——是孤独徘徊在文明废墟上,遥望不可及故乡的悲恸!
我不是忘记了什么……
我是……经历了太多次 !多到……连‘现在’这个相对‘完好’时间线的我,都无法完全承载,只能以‘碎片’形式泄露出来! 】
“梦神……洛基……”未来的我继续用那种令人心碎的语气说着,“他以为他是导演……他以为他的‘剧场’很有趣……”
“但他根本不知道……他所在的‘舞台’……早就 重启了不知多少次 ……”
“而他……”未来的我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快意和无尽疲惫的冷笑,“在不知道第几次轮回的时候……就被 彻底‘删除’了 。连一点残渣都没剩下。”
“玩弄时间?他差得太远了。”
梦神……已经灭亡了? 在某个我未曾经历的“轮回”中?被……未来的我……“删除”了?
信息量太大,我的意识如同狂风中的落叶,几乎无法思考!
未来的我似乎耗尽了力气,踉跄着靠坐在破损的示巴基座下,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带着暗色的光点。
他抬起头,望着那片混沌的虚无,眼神渐渐失去了焦点,声音也变得微不可闻,仿佛在梦呓:
“这次……能成功吗……”
“找到……‘变量’……”
“必须……在‘祂’彻底苏醒前……”
“迦勒底……人理……”
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归于沉寂。
他的眼睛,缓缓闭上。身体的轮廓开始变得模糊、透明。
与此同时,那股强大的拉扯力再次出现!我的意识被粗暴地从未来“我”的身上撕扯下来,再次投入那片光怪陆离的时间乱流!
“不!等等!告诉我!‘祂’是谁?!‘变量’是什么?!”我在意识的漩涡中无声地呐喊!
但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坠落感。
砰!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大汗淋漓,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腔!窗外,依旧是迦勒底模拟出的、宁静而虚假的夜空。
刚才的一切……是梦?一场过于真实、过于残酷的噩梦?
不!
我死死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传来的刺痛感无比真实。
那不是梦!
那些残破的景象、绝望的情绪、惊天的秘密……每一个细节都刻骨铭心!
记忆碎片的真相……
梦神的结局……
多次轮回的残酷现实……
以及……那个笼罩在未来之上的、名为“祂”的终极阴影……
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却属于“现在”这个相对“完好”时间线的、年轻的手。
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感,混合着冰冷的觉悟,如同冰川般压在了我的灵魂之上。
未来的我……在绝望中挣扎,将希望寄托于“现在”的我。
而我……对此一无所知,甚至还在为记忆的碎片而困惑不安。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神中的迷茫和不安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如刀锋的坚定。
既然知道了真相……
既然背负了不止一个“现在”的重量……
那么……
这场跨越时间的战争,由我……来改变结局!
我掀开被子,悄无声息地走下床,来到窗边。望着那片虚假的星空,我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的壁垒,看到了那个在废墟中孤独闭眼的“未来”。
等着我。
这一次……
结局必将不同!
(藤丸立香的战斗,从现在开始,进入了全新的、更加残酷的章节。)